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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極皺著眉頭看著面前難以下咽的烈酒,愛酒如他,竟然猶豫了再三還是沒有端起那杯酒喝一口。他不是受不了那種入喉的辛辣,而是不喜歡,非常不喜歡。所以,這樣看來他并不是一個嗜酒如命的人。雖然,被漢軍兩把火燒沒了十萬大軍的耶律極在當晚命令狼騎反突襲了一次漢軍就是為了他那滿滿一大車西域美酒報仇。
“希望這次,貼木求歌還是死不了。”
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心里是不是存著正好相反的想法,坐在他面前的韓知古和耶律真雖然都是這么想的,但他們從耶律極的臉上真的沒有看出什么言不由衷的虛偽,而是看到了一張真誠的臉孔。語氣很真誠,表情很真誠,心真誠不真誠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那個不討喜的貼木求歌已經帶著五千騎兵去自殺了。
“無論如何,有五千大遼最精銳的狼騎陪著他,他即便戰死沙場應該也沒有什么遺憾吧?畢竟…如果他成功了,給他陪葬的還有文明天下的大漢之王劉凌。”
“劉凌會這么容易死嗎?”
耶律真喃喃的說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別人。
沒人回答他的話,因為三個人都知道答案。這次計劃其實很倉促,就因為貼木求歌的要求耶律極就下令執行了。如果這樣一個簡單的直接的而且力量并不大的計策能夠殺了汗王劉凌,那劉凌豈不是太容易死了些?可是為什么耶律極要派五千最精銳的狼騎去陪著貼木求歌送死?而貼木求歌為什么要去送死?
“劉凌是不是真的離開了滄州并不確定。”
韓知古笑了笑,飲下一口烈酒。
耶律真嘆了口氣道:“咱們的斥候已經接近不了滄州城三十里之內,派出去那么多斥候一個都沒活著回來。貼木求歌去了,他回來了,然后篤定的認為劉凌已經率領一部分漢軍離開了滄州趕往趙州,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韓知古看了臉色有些不好看的耶律極一眼說道:“如果…貼木求歌是臨陣而逃,似乎解釋起來更容易讓人相信一些。”
耶律極擺了擺手說道:“韓大人不必猜度,如果貼木求歌想走的話,他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現在?滄州南邊那個無名的小湖邊上,他替我擋了十三箭。他沒死,我就欠了他一場富貴。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我不是寡恩刻薄的人,他帶著一身的傷回來之后我說過,如果他最終死了,我給他風光大葬,封他為大都護。如果他最終沒死,我給他一場大大的富貴。”
韓知古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他現在是沒有理由逃走的,換做是我,我也不會現在才走。”
這話說的有些直接了,所以耶律極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些。
“大王…其實還是不喜歡貼木求歌的。”
韓知古嘆了口氣道:“如果大王對他的印象改變了幾分的話,也不會只給他五千騎兵。雖然我不了解貼木求歌,但是據說這個人從來不會說謊,從來不會退縮,從來不會手軟,從來不會害怕,無論如何,看起來這個人都還算是個將才。”
耶律真道:“實事求是的說,貼木求歌或許算不得一個將才,他…是一個勇士,一個很純粹的勇士。一個不能受辱的勇士。”
耶律極煩躁的站起來低聲嘶吼道:“你們兩個這是在干什么?在怪我?你們的意思是,我給了他一場大富貴,還是在羞辱他了不成?”
韓知古和耶律真同時躬身道:“臣下不敢。”
耶律極怒道:“你們敢!你們怎么會不敢?說來說去,你們都認為我只不過是派了五千騎兵去陪著貼木求歌送死?那可是五千最精銳的狼騎!其中有我一千親兵,那是我親兵營一半的人馬!”
韓知古低著頭說道:“臣…只是不解,為什么大王舍得五千精兵,就舍不得多派些人馬出去?”
耶律極等著韓知古問道:“你是在責問我嗎?”
“臣下不敢!”
“你呢!耶律真,你也認為孤錯了嗎!”
耶律極用了孤,而不是之前一直在用的我,由此可見,他的怒火已經升騰起來了。用我這個自稱說話,三個人的關系就不會那么嚴肅冷酷,可是換了孤,耶律極已經拋開了自己一直表現出來的禮賢下士的那個角色。
“臣不敢!”
耶律極看著態度謙卑的兩個最重要的手下厲聲說道:“不敢?是,你們是不敢,不敢當面直接指責我,但這不代表你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沒錯,我不信任貼木求歌,就算他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信任他!他是誰?他是陛下派來的人,按理說我該重用他才對是嗎?而不是把他派去守城門,一守就是兩年對嗎?”
耶律極怒極反笑:“沒錯,他是陛下的人。可是你們別忘了,他也是老二的人!是誰保下了他的命?是老二!陛下明知道貼木求歌是老二一心想要的人,而且老二對他有救命之恩,為什么陛下偏偏將他派到我這里來?”
“陛下只是想看我的笑話罷了!”
耶律極咆哮道:“陛下是替老二在我身邊放了一顆釘子!”
“但是他什么都沒有做。”
韓知古一字一句的說道:“相反,他對大王,看不出有什么異心。”
“一個如他那般精彩的人物,甘于守城門兩年,你能說他沒有什么圖謀嗎?”
耶律極反問。
韓知古說道:“大王,從一開始你就不信他,現在依然不信他,并不是因為他是不是二殿下的人,也不是因為他隱忍兩年有有什么不軌的企圖。歸根結底,其實大王是恨,恨陛下多一些吧?”
“韓知古!你大膽!”
耶律極怒吼道。
韓知古微笑著說道:“好像臣下的膽子,一向都不小。”
耶律極伸手去摸腰畔,卻沒有摸到彎刀。
“大王是想殺我?”
韓知古昂起下頜問。
耶律極看著今日忽然變得無畏的韓知古,臉色氣的慘白如紙的他忽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隨即好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在座椅上,有些艱難的說道:“我想殺你?我現在連自己都想殺了。”
“貼木求歌…并不是契丹人,你知道嗎?”
耶律極問韓知古:“他不是契丹人,而且也不是我的人,我如何能信他?”
韓知古再次躬身低頭:“臣下也不是契丹人。”
他站直了身子,帶著一絲憐憫的說道:“這幾年,我一直以為大王是自信的,是驕傲的,是獨一無二的。現在看來,這驕傲,這自信其實都是大王偽裝出來讓人看的罷了。劉凌兩把火,把大王虛偽的自信和驕傲都燒掉了。大王變回了原來那個不自信也誰都不信的大王了,臣下心中有些難過。”
他深深一揖:“多飲了兩杯,說話語無倫次了些,請大王見諒,臣下告退。”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耶律極,起身離開了大帳。
耶律極張了張嘴,看著韓知古的背影長長的嘆了口氣:“耶律真,你也覺得,孤…錯了嗎?”
耶律真站起來說道:“臣請大王,允臣點兵一萬最少貼木求歌,若是真能截殺了漢王劉凌的話,大王的功績將無人可以超越,即便是二殿下在祁連山立下的所有功勞加在一起也比不了。臣請大王下令,臣只要一萬精銳狼騎。”
耶律極苦笑道:“只有貼木求歌一個人說劉凌離開了滄州,難道劉凌真的就離開了滄州?孤給他五千最精銳的狼騎,現在已經開始后悔了。罷了….罷了,若是你覺得還能追的上他的話,你便隨意點兵去吧。不過孤敢說,就算你一路追到趙州去,也追不上貼木求歌。”
耶律真不解道:“大王為何如此說?”
耶律極搖頭,很苦很苦的說道:“你和韓大人都在懷疑我的判斷,你們都不認為貼木求歌是逃了。只有我知道,他真的是逃了。不!他不是逃了,他是大搖大擺的走了。在我剛剛開始信任他的時候走了,走的很驕傲。”
耶律真更糊涂了:“臣…還是不明白。”
耶律真擺了擺手說道:“去吧,等你回來就明白了。”
耶律真抱拳,躬身退出了大帳,快步追上了韓知古的腳步。兩個人并肩而行,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失望,這失望兩個人都刻意隱藏了起來,卻怎么都隱藏不住。
“大王….似乎真的沒了驕傲。”
耶律真嘆道。
韓知古兩鬢的白發隨著風向后飄擺著,臉上的皺紋顯得更加的深邃了:“大王…其實也是個可憐人罷了。如果…如果貼木求歌真的逃了,大王的驕傲就被他撕得粉碎了。如果…貼木求歌真的逃了,或許,咱們倆…和大王之間就隔著一道墻了,那道墻,很難很難再翻過去。”
韓知古一聲長嘆:“我開始后悔了,已經小心翼翼了幾十年,為什么今天這么沉不住氣?”
耶律真皺眉道:“難道…大王真的沒錯?”
韓知古嘆道:“去吧,去看看吧,終歸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