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趙大和卓青戰在滄州城,花翎帶來的一萬五千人馬,劉凌點起了一萬人,留下五千士兵協助守城。劉凌帶著一萬人馬,夜色中分批從南門溜了出去。監察院的四處的刺客幽靈一般先出了城,將契丹人布置在南門外遠處的暗哨和斥候清理干凈。最起碼天亮以前,契丹人是不會知道城里溜出來一支萬余人的隊伍。
監察院的人喜歡黑色,喜歡暗夜,因為在夜里,他們是王者,沒有人可以阻擋他們的腳步,也沒有人能擋得住他們殺人的匕首。
遠處傳來幾聲鳥鳴,劉凌示意最后一支隊伍出城。這是約定好的暗號,監察院的人一直在城外守著,以保證大軍出城不會被人發現。馬嘴都被勒住,馬蹄上包了厚厚的布,隊伍出城雖然算不上悄無聲息,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動靜。
出了城之后,劉凌在城南二十里和先出城的隊伍匯合。
一萬人馬的動作,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不過幸好的是,一來監察院的暗夜殺手們將南門外的契丹斥候全都清理干凈,二來,契丹人絕對料想不到,城里那點人馬連守城都不夠,竟然會出城來自己送死。
花翎因為要趕來滄州,所以這次帶來的都是騎兵。劉凌令趙霸帶一千人馬為先鋒,徑直往西南方向前進。令花翎的副將司徒征程率領一千人馬殿后,和大隊保持二里的距離。他自令八千騎兵為中軍,朝著事先預定的地點快速的前進。
滄州西南一馬平川,也沒有太大的林子,并沒有什么太適合設伏的地點。不過現在正是初秋,荒野里的野草都有一人高,官道兩邊隨便一個草窩子里藏個人都別指望能發現。連年的征戰,大片的田地荒蕪。這些年趙鐵拐在北方這幾個州不斷的兼并其他勢力,戰火一直在燒著。尤其是北方這幾個州,幾乎青壯都被抓光了。官道兩邊走不了多遠就會看到一個廢棄了的村子,沒有了男人們,老弱婦孺活不下去只好去逃難。天下人都知道,如今日子過得最好的是大漢境內的那十幾個州。所以即便遠隔千山萬水,就為了能活下去的希望不少大周的百姓舉家往大漢那邊逃難。
就拿沁州和遼州這兩個地方來說,這幾年每年接受大周過來的難民就都不下十萬。大量的人口需要安置,這也是一件讓州府官員很頭疼的事。幸好,晉州那邊還有大量的荒地,而且晉州是臨時都城,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所以安置不下的難民就又都被疏散到了晉州一帶。這些從大周四處各地逃難過來的難民,十個,能活著走到目的地的連四個都剩不下。整戶整戶的人在半路上餓死,累死,病死。
就算到了沁州遼州等地之后,他們也會無奈的發現,大漢這些州縣雖然平靜富裕,但也已經人滿為患了。為了生計,他們在大漢官員的疏導下再一次開始了征程。不可否認的是,即便大漢的官員給他們發了口糧,發了一些銀錢,但是能活著走到晉州的人也就是一半不到。這些年的戰亂,導致了中原人口的大規模減少。就拿滄州來說,原本有不下六十萬人口,可如今滄州這個地方連二十萬人都不到了。
大量的百姓流離失所,從而導致了大量的田地荒蕪。每年,野草都會瘋了一樣的往四周擴散領地。被路過的軍隊或者流浪漢點上一把野火,就能燒出去百里遠。草灰成了養料,田地變得更加肥沃,下一年開春,野草會長得更茂盛。它們占據了麥子的家,而作為百姓主要口糧的金燦燦的小麥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黑豹破敵在黑夜中不斷的往草叢里鉆,不時叼著一只半死的野物跳回來甩給馬背上的騎士。戰馬用了很久才適應破敵身上那種危險的氣味,卻也不敢靠的太近。以至于破敵一次次跳出來,騎兵隊伍便會出現一次次的小小騷亂。幸好馬都帶了嚼子,發不出恐慌的哀鳴。
劉凌騎著紅獅子,朝黑豹喊了兩聲,破敵不情不愿的跟在紅獅子身邊,卻再也沒有往草叢里鉆。劉凌身邊的騎兵有幾十名是監察院的緹騎,還有百十名親兵,這些人對于破敵已經很熟悉了,他們的戰馬在面對破敵的時候也表現的比其他騎兵的戰馬要強得多。
黑夜中行軍,隊伍的速度顯得極快。
出了滄州二十幾里后,監察院的緹騎開始離開隊伍,分開在隊伍的兩翼,他們的任務是剿殺萬一出現的契丹斥候。
行軍兩個時辰之后,滄州城已經被遠遠的甩在后面。劉凌估算了一下距離,現在距離楊業迎頭趕過來的大軍絕對不會超過五十里了。下令人馬休息,劉凌勒住紅獅子后開始觀察地形。
遠處有一片不算太大的林子,藏下三千人馬沒有什么問題,但絕對不可能隱去以萬大軍的行跡。而劉凌一路趕來,之所以選擇在這個地方停下來,是因為他發現這里是沿路最適合埋伏的地點。
雖然還是一馬平川,雖然官道兩側還是齊人高的荒草,不同的是,這里距離福緣渠最近。官道在這里有一個緩緩的彎道,最近處距離福緣渠不過幾百米。
若是在另一側埋伏一支奇兵,楊業的人馬到來之后發動突襲,漢軍慌亂之際只能往福緣渠那邊撤退,后面就是大河,可以說是半個死地。契丹人擅長伏兵突襲,這里無疑是最好的地點。
官道西側就是河道,東側是一望無際的荒野還有那片在夜色中看起來陰森恐怖的樹林。
劉凌騎著馬跑了一圈,這時監察院的緹騎過來匯報說在官道的東側三里外有一座小胡,湖并不大,只有方圓二三里的樣子。劉凌笑了笑,這時上天賜給的嗎?
他親自去看了看那座小胡,派人試了試湖水,發現這個湖竟然很深,湖水里甚至有已經長到了半米長的大魚。荒蕪了沃土,這些野生動物倒是活的自在了。
湖水再東面,是一個廢棄了的村子。村子的規模看起來不小,劉凌檢查之后發現竟然有差不多五百戶人家。這已經是難得的大村子了,最鼎盛時期應該有三千人上下。不過現在卻是滿目的瘡痍殘垣斷壁,也不知道是被馬匪劫掠了還是遭了兵災。
湖水離著村子并不遠,走路也就是十幾分鐘。
劉凌在村邊一座看起來比較高大保存也最完整的院子前站住,特意看了看院子門口那棵很粗壯很茂盛的垂柳。垂柳下有一個石頭桌子,四周散落著幾個石頭圓凳。劉凌甚至走過去,扶起一個石頭圓凳放在桌子邊,對著湖水那邊坐下,背靠著大柳樹,感覺不錯。
劉凌笑了笑,很愜意。
在湖水的北面,有一個高坡,高坡上沒有樹,藏不住人。
觀察了地形之后,劉凌下令分出三千人馬,將全軍的戰馬都送到湖水北面的那個高坡后面,然后命令剩下的士兵解開隨身帶著的包裹,將一種黃色的粉末沿著官道東側灑了下去,這些粉末并不多,因為監察院五處雖然是專門研制裝備的部門,但這次北上能攜帶來的東西實在有限。不過,已經夠用了。
接下來,劉凌命令監察院五處的官員,從背囊中取出很多瓶子,將瓶子里的東西傾倒進湖水里。不多時,湖面上就開始有一條一條的死魚浮出水面。由此可見,這瓶子里的液體毒性有多大。幸好,湖水里的魚很大,數量卻不是特別多。這是一座死湖,能逃過一波一波難民的捕撈,剩下的都是快成精的老魚了,也算是它們倒霉,誰叫劉凌選中了這個湖。
都準備妥當了之后,東方也已經出現了魚肚白。那白色,就跟水面上翻轉過來的老魚肚子一摸一樣。
劉凌下令一夜沒有休息的士兵撤離這里,騎上戰馬,一直往東面走,離著湖三里左右藏身。在高坡上和那個破敗了的村子里,都留下了觀察哨,然后劉凌帶著親兵和監察院的人也離開了這里。
將隊伍分成三批,一批兩千人由趙霸率領,埋伏在東南。一隊兩千人,由司徒征程率領埋伏在東北方向。而劉凌自己,則帶著主力人馬埋伏在正東方。
才分派出去,在微暗的晨光中,就看見遠處滄州城的方向隱隱有火光傳出。
劉凌的臉色沒有一絲改變,負手看著滄州城的方向,嘴里喃喃的說了句什么。就是離他最近的侍衛也沒有聽清劉凌說的那三個字是什么,因為,這三個字會飄出去很遠很遠,飄蕩在滄州城的上空。希望,滄州城中面對契丹人終于到來的瘋狂進攻的人們,能夠得到祝福。
活下去。
他說。
天總是會亮的,當太陽升起的那一刻,誰知道那第一縷福光,照耀在誰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