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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誰得意忘形

  十幾艘大船靠在岸邊,火紅色的戰旗收了起來,船帆也落了下來,桅桿看上去有些光禿禿的很難看。一只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飛來的黑鴉,從遠處飛來落在桅桿上,很難聽的喳喳的叫了兩聲,那聲音好像金屬摩擦一樣刺耳難聽,可是它自己卻好像很欣賞自己的歌喉似的。也沒看清是從船上的什么地方射出來一支弩箭,精準的刺中了那只黑鴉,

  喳的一聲慘叫,黑鴉從桅桿上落下來。一個一身黑衣的監察衛走過來,將還沒有死透的黑鴉撿起來,拔出帶血的弩箭重新裝進連弩里,卻將那只惹人厭的鳥兒隨手丟出了船。啪嗒一聲,死鴉掉在水面上,激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那名監察院的人看了看那只死鴉,嘴角撇了撇。

  大船上很安靜,很平和,那自己找死的黑鴉卻破壞了這份寧靜,一只弩箭,破了虛空,也破了那黑鴉的身子。同時破了的,還有一種勢。

  趙大看著那名射死黑鴉的監察衛,眼神冰冷。船上的精兵都已經埋伏起來,表面上看起來船上只有十幾個黑衣的監察衛無所事事的聊著天。這是一種隱藏在平靜下的殺機,卻被一只鳥兒,一只弩箭破了去。那只箭,將已經積蓄的凝集的越來越厚重的殺機宣泄了出去,就好像一座毫無破綻的大陣,忽然被天外的隕石砸亂了陣眼。

  “白癡!”

  趙大嘆了口氣,轉身進了船艙。

  將軍趙霸見趙大進來,放下正在擦拭著的陌刀:“指揮使大人,真的有人盯上了咱們的船隊?”

  趙大冷冷的說道:“別忘了,監察院是干什么的。”

  他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所以對趙霸的態度也顯得有些生硬,趙霸卻并不在意。他笑了笑,低著頭接著擦刀。這柄沉重的陌刀,是他專門打造的。重達八十多斤,以他的臂力舞起來剛剛好。這樣沉重的大刀,非他這樣雄武的壯士不能使用。也不知道鐵匠在刀里加了什么材料,使這柄陌刀看起來是一種很渾厚的黑色。就連鋒刃,都是黑色的。

  趙大坐下,一邊喝茶,一邊看著趙霸擦刀。

  “你已經擦了一整天的刀,不煩?”

  趙大忍不住問道。

  趙霸抬起頭看了趙大一眼,很憨厚的笑了笑:“趁手的家伙,你總得對它好一些。兵器是有感覺的,你對它好,它就對你好。把它擦得干干凈凈,它就能幫你把敵人殺個干干凈凈。”

  趙大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似乎對趙霸的話并不在意。他看起來清清淡淡的樣子,實則心里對趙霸說的話有很深的感慨。這是他第二次聽人說兵器有生命,第一個對他這樣說的人,是他的弟弟趙二。這讓他想起了弟弟認真的甚至有些莊重的擦拭鐵槍的樣子,不知不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線。

  趙霸見他的表情逐漸的變化,冰冷漸漸的被一種淡淡的溫情取代,趙霸憨憨的笑了笑,不說話,低下頭接著擦刀。

  趙大從回憶中緩緩的回過神來,似乎是對著趙霸這樣一個純粹的武夫有些無聊,他站起來,走到船艙門口。只是才邁出去一條腿,身子驟然僵在門口。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不妥,趙霸抬起頭看了過去。

  只見趙大緩緩的,一步一步退了回來。只是,他的步伐很僵硬,很無奈。

  一柄劍,若秋水,似寒月,頂在趙大的胸膛上。

  一人,著錦袍,穿官靴,帶侯爵珠冠,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乎很開心,又似乎很失望,

  雨小樓。

  “雨小樓?”

  趙大一邊退,一邊問道。

  雨小樓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很好看。

  “趙大?”

  趙大嘆了口氣道:“可惜,可喜。”

  雨小樓道:“可惜,布置了那么久,十幾只連弩,數百精兵,卻被一只不知丑的黑鴉破了勢,只要有一個人的位置動了,就會出現破綻。可喜,因為漢王劉凌并不在船上,我這一趟算是白來了,對嗎?”

  趙大點了點頭,贊賞的笑了笑:“非常對,一點偏頗都沒有。”

  趙霸猛地起身,以刀指著雨小樓斥道:“站住,棄劍!”

  雨小樓歪過頭,看著趙霸笑了笑,很認真的說了一個字:“好!”

  于是,他真的站住,真的將手里清湛的長劍隨手放在一邊的桌案上,負手而立,看著趙霸,臉色很平淡,平淡中透著一股自信,偏執的自信。

  趙霸持刀往前走了一步,又頓住,將沉重的陌刀放在一邊,摘了頭盔,去了鎧甲,大步朝著雨小樓走了過去。趙大猛地閃身攔向趙霸,卻被雨小樓平平淡淡伸出來的一根手指逼退。趙大除了退,沒有任何辦法。那一根手指,就那么尋常無奇的點出來,卻封住了趙大所有的前路。

  “不要過去!”

  趙大喊。

  趙霸皺眉,隨即搖了搖頭。

  他大跨步而上,一拳驟起,如宏雷,如烈風,砸向雨小樓的面門。雨小樓臉上露出贊賞的表情,伸出的食指稍稍的改變了一些方向,正迎著趙霸的拳頭。等趙霸的拳頭到了身前不遠處,雨小樓的手指從上往下迅疾絕倫的一點,如鳳點頭。噗的一聲,這根看起來白皙干凈的手指,就刺入了趙霸的手背。拳頭驟然停住,再也前進不了分毫。那根手指,刺破了肌膚,刺破了血肉,也刺破了手骨。

  “為什么棄刀不用?”

  雨小樓認真的問。

  “因為你棄了劍。”

  趙霸認真的答。

  血從他的拳頭上不斷的涌出,落在地板上,勾勒出梅花朵朵。他的拳頭就停止在半空,不能前進,不能后退,如被牢籠禁錮,被釘死。只是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痛苦的表情,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回答完了雨小樓的話,趙霸抬起左拳,一拳擊向雨小樓的鼻子。雨小樓左手食指插在趙霸的右拳手背上,輕輕一撥,趙霸的右拳就不聽使喚的朝著自己的左拳打了過去,嘭的一聲,兩只手最少斷了六根手指。趙霸皺了皺眉,嘴角咧開,隨即咬緊了牙關。

  “為什么卸甲?”

  雨小樓認真的問。

  “因為你并未穿甲。”

  趙霸答得依然很認真。

  雨小樓點了點頭,從趙霸的右手中抽回食指:“你是真漢子,純將軍,我不殺你。”

  趙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只手,然后費力的撩起衣服,用牙齒咬著撕下來一條,很艱難的將右拳包裹住,包裹的很緊,他的右手握拳,布條將拳頭整個包住,血很快就浸透了布,順著他的手臂流下來。將拳頭裹住,斷了的手指依然能握緊拳頭。

  “我身手不如你,但卻要殺了你。”

  趙霸一本正經的說道。

  “為何?”

  “因為你是王爺的敵人,你這次來,是想殺王爺的。凡是想對王爺不利的人,我都要殺了,一個也不留。”

  “你殺不了我。”

  雨小樓的眼睛往旁邊看了看,趙大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找來一只連弩,正對著他。

  “即便加上一只連弩,也殺不了我。”

  趙霸似乎并不在意,他看了看斷了四根手指的左拳,似乎感覺不到一點兒疼痛。

  “那就同歸于盡,如果不能同歸于盡,那我就戰死,為他爭取機會,殺了你。”

  他說的很平靜,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雨小樓皺眉:“劉凌的麾下,都是如你這樣的真漢子?”

  趙大搖了搖頭道:“還有我這樣的純小人。”

  雨小樓歪著頭想了想,隨即笑了:“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劉凌戰無不勝了。因為他有你們這樣的手下,所以近乎無敵。”

  趙大用連弩對著雨小樓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錯了,因為有王爺,所以,我們才無畏。無畏者,無敵。”

  雨小樓昂起下頜,眼睛亮的好像天上的星辰:“可惜,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你們的無畏毫無意義。我能隨隨便便殺了你們,而你們布置在外面的手下,卻根本不敢沖進來。”

  他笑了笑:“我的人裝扮成我往南走,你們監察院的人也跟了過去。所以,我來了這里,順道把你們監察院的那個漂亮的女首領也送回來了。”

  們外,雨小樓手下第一高手凰翰手里拿著一柄刀,刀鋒對著陳子魚的脖子,咽喉上,已經有了一絲紅線,白皙修長的脖子上,那意思殷紅,觸目驚心。數十名監察院的護衛,刺客,上百名精兵,將凰翰團團圍住,卻不敢靠得太近。陳子魚是監察院三處的檔頭,也是王爺的女人。凰翰控制著她,就等于加了一個護身符。

  雨小樓看著趙大說道:“你說,我是不是勝券在握?”

  趙大長嘆一聲,將連弩丟在地上。

  雨小樓笑了笑道:“不可否認,大漢監察院確實很強大,但越是看起來強大,破綻也就越大。其實,我并不知道這女人是否能要挾你,既然你棄了連弩,我只能猜測,那個漂亮的女人是漢王劉凌的女人,所以你才會如此顧忌。監察院的指揮使,斷然不會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也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我猜的對嗎?”

  “就因為這一個小小的破綻,因為一個女人,你們雖然人多,但還是敗了。”

  雨小樓笑的很燦爛:“就算殺不了劉凌,又有什么可失望的呢?能殺了監察院的指揮使,就等于斬了劉凌的一只手,殺了那個女人,就等于剜了劉凌的心,很輝煌的勝利呢。”

  “千萬不要得意忘形,在你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

  一聲平靜的話語,在船艙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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