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風并不怎么清涼,即便是早晨和晚上,風也帶著一絲燥熱。知了似乎不知道人們很煩躁它的歌聲,還在賣力的唱著,不知疲倦。黃河以北的戰爭還在如火如荼的打著,而剛剛被漢軍攻占的滑州卻顯得格外的安寧。滑州的百姓沒有被漢軍士兵屠殺,也沒有士兵去騷擾他們,當然一大批滑州城內的頑抗分子不出意外的在城門口被砍了頭,其中還包括數百名趁亂打劫百姓,侮辱婦女的破皮無賴。
滑州緊鄰大清河,甚至有一座城門就開在大清河邊上,從水路可以直接進入滑州城內,這里又被稱之為水寨。當日,漢軍就是率先沖破了水門進入滑州城的。裴戰離開滑州的時候曾經交代滑州守軍李宏,告訴他水寨乃是防御的重中之重,一定要嚴防緊守,切不可大意。李宏也確實按照裴戰的命令去做了,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漢軍的水軍竟然那么厲害。雖然此時的漢軍并沒有龐大的戰艦,但是他們擁有最優秀的水手。那些魚兒一樣靈活的漢軍水手,在水底推著船一直沖到水寨門前,船上裝著幾十個威力巨大的火藥包。
水寨水門被炸的支離破碎,漢軍劃著小艇蜂擁而入。這種威力巨大的火器,讓防守的周軍震撼無比。他們從來沒有見識過如此威力驚人的東西,那升騰的火焰和巨大的爆炸聲把他們嚇得呆若木雞。
拿下滑州之后,北上的周軍退路就相當于被封死了一半。裴戰率領的定安軍北伐軍要是想再回到開封,就要多走幾百里路。而這幾百里路上,漢軍有的是機會設伏。
大清河的水被一條叫做福緣渠的人公河引進滑州城內,福緣渠在滑州城東分開一條岔口,灌注了一個人工湖,叫做春風湖。這個湖是當初周世宗柴榮北上的時候,滑州的郡守特意召集民工挖出來的。春風湖之前是一座死湖,湖水看起來混黃臟污,倒是有一池子蓮花在這臟水湖里生長的十分蓬勃旺盛。這座湖邊興建了一座行宮,雖然規模并不是很大,但建筑風格很討人喜歡。清理了湖水之后,春風湖的景色變得很秀美,兩岸垂柳迎風輕擺,青青草地上野花而開得分外妖嬈。
六月末,正是荷花盛開的好時節。人們贊美蓮花的時候總是會說上一句出淤泥而不染,其實反過來想想,若是沒有這淤泥,荷花未必就能開得如此爛漫。
湖畔的垂柳樹下,有一個帶著大草帽的人,在樹蔭下,靠在一張躺椅上休息。躺椅旁邊架著一根魚竿,還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抖動著,顯然,早就有魚兒咬了鉤,而那人卻似乎根本沒有看到一般,靠在椅子里假寐。
清晨的風雖然沒有帶走幾分暑熱,但好歹是能讓人感受到難得的一絲涼爽。夏日的天總是亮的特別早,太陽也總是不困倦的忠于職守。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漢軍就在滑州休整,近期內不會有大的軍事行動,所以某凌在凌晨四點左右起來練功之后,就找了一根魚竿,叫人在柳樹下放了一張躺椅,很自在的開始釣魚。
只是,看他的樣子,似乎并不怎么在乎是否釣得到魚。
劉凌就住在春風湖畔的皇帝行宮里,這個地方,似乎也是滑州中最適合他居住的地方了。柴榮是一個馬背上的皇帝,在位六年,四處征戰倒是占去了一半的時間。伐漢,伐遼,伐唐,伐蜀,忙的不亦樂乎。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幾乎每一次親征都給大周帶來了遼闊的土地和大量的財富,當然,除了伐漢之外。他生前最后一次親征是伐遼,他可以說連戰連捷,當然,也為他的病重而埋下了禍根。伐唐,一舉多得南唐十四州土地,硬生生的將南唐的國土面積打的縮水了三分之一。伐蜀,搶了蜀國四個富庶的州。可以說,如果柴榮多活幾年的話,憑著他的才能和大周武力之強盛,劉凌未見得有什么機會施展抱負。
不可否認的是,因為北漢的國力太過于弱小,而劉凌之前也有所顧忌,所以相對來說,能一統中原的反而是柴榮的機會大得多。當然,這只是一個假設。
春風湖的風景不錯,劉凌的心情也不錯。
監察院的密諜已經從北方發來消息,裴戰分兵兩路,派遣大將曲勝領兵十萬南返,準備回援開封。這對于漢軍來說,絕對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了。裴戰將四十萬人馬分兵兩路,他自己親帥大軍繼續圍攻冀州,曲勝回開封,看似兩面都顧著了,其實卻是,兩面都顧不好。
監察院的護衛就分布在春風湖的四周,雖然劉凌身邊看不到一個人,但是春風湖已經被控制了起來。行宮一側,駐扎的就是劉凌的修羅營,而行宮三里之外的另一座兵營,則是狂屠重甲。
最近這幾天,監察院的護衛們已經殺了不下百名刺客。由此可見,北面那個周王殿下的怒火有多大。前后有不下三批刺客潛入春風湖行宮,但卻是被監察院的護衛們故意放進來的。狗,總是關起門來打效果好一些。對于裴戰這種瘋狂但近乎于開玩笑的做法,劉凌只是付之一笑。他那封信,可是會把周王裴戰的肺氣炸了的。裴戰派刺客來暗殺他,也是實在想不到對付劉凌的辦法才做出來的無奈選擇。
如果說這個時代還有一個組織,或者是一個勢力能派人避過監察院的防守,那么毫無疑問,原來的永興軍節度使謝俊麾下的虎衛是唯一的。虎衛的戰力,劉凌是親眼目睹過的。幸好,虎衛的人數并不多。幸好,耀州一戰,虎衛全軍覆沒。虎衛是謝俊親自訓練出來的千錘百煉的精兵,真正能稱得上以一敵百的精兵。
而裴戰手里,顯然是沒有一支這樣戰力驚人的隊伍的。
那些刺客之所以能進入行宮范圍之內,完全是因為劉凌的命令。他覺得,總要給人家一點希望,若是連春風湖行宮都不能接近,人家下一批刺客還怎么來?要讓裴戰的刺客感覺有機會,那樣才能來一批殺一批,這就叫勾引,勾引到死。
監察院四處的刺客不去找裴戰的麻煩,裴戰反而來找劉凌的麻煩,其實這是一件挺幼稚的事,不過,裴戰可不知道,大漢監察院的實力會如此恐怖。劉凌的身邊,有兩名監察院十二金衣中實力最強的人,聶氏兄弟。有他們兩個在,那些裴戰派來的刺客總是會很無奈的吧。
四處的檔頭周云冰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趙大走到劉凌身邊,一同來的還有三處的檔頭陳子魚。
三個人對正在假寐的劉凌行禮之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劉凌將蓋在臉上的草帽拿開,然后對陳子魚努了努嘴。陳子魚臉上一紅,隨即走到劉凌的身后,彎下腰肢,用柔軟而白皙的手給他按摩著肩膀。
“到哪兒了?”
舒服的哼了一聲,劉凌閉著眼睛問道。
他問的是到哪兒了,并沒有問是誰到哪兒了,但趙大他們三個是知道王爺問的是誰的,而他們監察院的職責之一,就是打探情報。這個世界上,這個時代里,絕對沒有一個機構能與監察院相提并論。劉凌對于情報的重視,遠超這個時代的人們。
“定安軍大將曲勝在十幾天之前率軍南下,現在已經到了洺州。”
劉凌點了點頭道:“還遠著呢,沒有個把月,定安軍到不了黃河北岸。正好讓士兵們歇歇,連著幾個月一直在行軍打仗,士兵也疲乏了。那件事,查的怎么樣?”
陳子魚接著說道:“監察院三處的密諜,在周國黃河以北這些州府的人并不多,而且大部分還在冀州。冀州被圍,三處的密諜也出不來。這次派出去的密諜已經開始接觸定安軍南返的隊伍,只是時日尚短,還不能打探到確切的消息。我已經給密諜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內,必須將周軍的虛實打探清楚!”
劉凌嗯了一聲隨口問道:“派誰去的?”
陳子魚頓了一下,偷偷看了看劉凌的臉色后小心翼翼的說道:“是祀泉兒。”
劉凌的表情窒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道:“她做事很穩妥。”
周云冰道:“屬下安排了十名優秀的刺客在她身邊保護著,這次不會再出現什么危險了。”
劉凌問道:“為什么不用四處的護衛?”
周云冰回答道:“四處的護衛這次帶來的只有六十名,這些天…周軍的刺客太猖狂了,屬下不敢抽調護衛離開。春風湖行宮雖然不大,卻也有上百畝,六十名護衛已經很單薄了。”
他如實回答。
劉凌笑道:“就算那些刺客出現在我面前,還能傷的到我?”
他能這么說,但趙大和周云冰絕對不敢這么做。
“行宮的安全是你負責的,人員怎么安排也是你的事,但有一條,如果祀泉兒在北邊出了什么事,我要問你的罪。”
劉凌坐直了身子,看著那咬鉤的魚兒還在奮力的掙扎著,帶動著魚竿一下一下的上下移動著,卻怎么也掙脫不開魚鉤。鉤子已經鉤住了嘴巴,除非死,否則它是無法解脫的。
“你們說,這小小的一根彎鉤兒,是釣到了一條大魚,還是一條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