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翎側目看著黎遠朝,表情似笑非笑。
黎遠朝看了花翎一眼一本正經的說道:“花將軍別這么看著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黎遠朝這個人果然是根墻頭草,風怎么吹他怎么倒。但花將軍錯了,其實我不是一個奸臣!”
他咬著牙,說的很不容置疑:“我不是一個奸臣,跟隨蕭大帥的時候我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他的事。在蕭大帥麾下當一天兵,黎某都會盡心盡力的為大帥效力。同樣,現在我選擇了歸順王爺,那從今天起黎某就會盡心盡力的為王爺效力,只要還是王爺的臣下,我都不會做出對不起王爺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我現在是真心真意的在為王爺謀劃。請花將軍不要懷疑我的忠誠,嗯…忠誠。”
花翎使勁的整理了一下思緒,他忽然發現自己小看了這個黎遠朝。
“既然黎將軍如此想,那花某自然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話雖這么說,但是心里卻在不停的合計著剛才黎遠朝說的話有幾分真實。按照黎遠朝的話來分析,他是想表達這樣的意思。嗯,意思是,他不是一個奸臣,是一個忠臣,雖然他會叛變,但在叛變之前他對自己的主公還是忠心耿耿的。但是,只要下定了叛變的決心,他的忠誠立刻就會轉移目標,并且忠誠到骨子里。
這是什么理論?
花翎在心里苦笑,只能贊嘆一聲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一樣米養百樣人,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天下的烏鴉還真不一定都是黑的…
“花將軍千萬不要稱呼卑職將軍,王爺封了我一個六品果敢校尉的官職,花將軍稱呼卑職為將軍,卑職愧不敢當。”
黎遠朝進入角色很快,很快,快到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怕誰都接受不了。
“呃…黎校尉,你打算怎么做,說的仔細些。”
黎遠朝抱拳道:“稟將軍,你看,現在左祤衛對黑旗軍的左翼施加的壓力很大,花將軍看到了嗎,唯一的一支穿著統一戰服的黑旗軍士兵已經支援到左翼去了,那支隊伍是蕭破軍麾下最精銳的內營兵,是黑旗軍中戰斗力最強的一支。但是將軍你看,即便內營兵已經壓上去了,但左祤衛的攻勢依然兇猛如虎。黑旗軍的左翼堅持不了多久,蕭破軍必然還會從中軍分兵過來支援。”
他指著山坡下說道:“咱們雖然只有一千二百騎,但咱們漢軍的戰斗力遠比黑旗軍要高,比之于大周左祤衛的人馬也只強不弱。雖然人少,但咱們若是從側翼直接插過去攻擊左祤衛,黑旗軍趁勢反撲的話,就算打不贏也是個兩平的局面。”
花翎瞇著眼睛看著黎遠朝,似乎想看破黎遠朝內心中真實的想法。
“花將軍不要這么看我,我這樣建議并不是為了救蕭破軍,而是為了取得蕭破軍的信任。咱們的士兵雖然驍勇善戰,但人數太少,即便突破了黑旗軍的左翼也很難再突破中軍,蕭破軍身處在數萬大軍之中,要是想完成王爺交代下來的斬首行動很難。”
他連續兩次用了咱們這個詞,花翎還是不能適應。
“而若是咱們拯救了黑旗軍的左翼,再揮軍直撲中軍的話,黑旗軍都會認為咱們是去中軍助戰的。這樣,咱們就能輕而易舉的撲到黑旗軍的中軍。然后…嘿嘿!”
黎遠朝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很干脆。
“好!”
花翎痛快的一點頭。
“我留二百人在這里給你瞭陣,你帶一千人馬去救黑旗軍的左翼,然后找機會殺死蕭破軍!”
“呃…”
黎遠朝愣了一下,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花將軍是說,我自己帶兵殺下去?”
花翎點了點頭道:“我信得過你!怎么,你不敢?那你在這里給我瞭陣,本將軍親自率軍去殺了那蕭破軍!”
黎遠朝苦笑了一聲道:“謝將軍信任,卑職…定然不辱使命!”
“去吧,本將軍在這里為黎校尉搖旗吶喊!”
黎遠朝苦,很苦。
他抱了抱拳,率先往山坡下沖了出去。花翎交代自己的一名親兵道:“盯著他,一旦有什么異動就殺了他。咱們的任務僅僅是攪亂雙方的戰局而已,蕭破軍死不死不是沒有關系!但黎遠朝若是有什么異心的話,殺無赦!萬一真的接近黑旗軍中軍的話,按計劃行事!”
那親兵首領應了一聲,催馬沖了出去。
此時山坡下的平原上,黑旗軍和左祤衛的人馬加在一起足有十幾萬大軍正在激戰。場面恢弘壯闊,殺氣彌漫,煙塵沖天。黑旗軍比左祤衛要多一萬多人,但論戰斗力卻遠不如左祤衛。各種陣法戰術左祤衛的指揮官們信手拈來,訓練有素的左祤衛士兵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指揮官的布置。而黑旗軍,各營之間幾乎都是在各自為戰。將領們都是泥腿子出身,根本就沒有學習過兵法陣法,打仗完全靠的是一種血性,這種血性一旦被敵人的強大攻勢壓制住的話,那他們立刻就變得無計可施。
黑旗軍左翼有一萬五千人馬,而正在奮力進攻的左祤衛只投入了八千不足的兵力。但即便是這樣,占據了人手優勢而且還是防守的一方,黑旗軍還是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卻。督戰隊在后面不斷的殺人,奈何大軍左翼整體都在后退,督戰隊就是殺的人再多也擋不住后退的步伐。
左祤衛的步兵以團為單位,每一團三百人,在團校尉的指揮下車輪般轉動起來。各團協同作戰,大陣一旦啟動,就好像一臺精密的儀器一樣轟然運轉,雜亂無章的黑旗軍士兵們無論如何防守,也擋不住左祤衛大軍前進的腳步。
三百人為一座陣型,而每五個人則組成一座微型小陣,十個團組成一座銳利的攻擊大陣,如同一臺開足了馬力的殺人機器。
左祤衛遠來,鄭超之所以沒有休整之后再尋找機會與黑旗軍決戰,憑借的就是他強大的自信和左祤衛強大的戰斗力。他要的就是這種雷霆般的手段,犁庭掃穴般的場面。官軍對付綠林兵,向來不曾輸過。以少勝多對付綠林兵,在官軍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并不是一件特別值得驕傲的事。
大周尚武,傾全國之力組建的十二衛戰兵,即便放眼整個天下也是赫赫有名,難逢敵手。即便號稱天下致銳的大遼宮帳軍,在前些年與大周十二衛戰兵的交戰中也沒有取得過一絲優勢。在大遼如彗星般迅速崛起的軍中新銳離妖那顏,當初在霸州附近與大周的左領軍衛交戰,也是以失敗告終。
眼看著左翼被人打的節節敗退,若是再被敵人壓著走的話很快就會反過來沖擊黑旗軍的中軍,一旦形成倒卷珠簾之勢,神仙都救不了。
蕭破軍雖然沒有讀過什么兵法,但他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兇險異常。他沒有想到左祤衛竟然來的這么快,黎遠朝竟然敗得這么快。絳州城眼看就要攻破了,左祤衛的大軍也終于趕到了。
突兀的,雙方毫無花哨的倉促間進行了決戰。不管是任何一方打輸了的話,其結果都是萬劫不復。左祤衛冒著疲憊難以持久大戰的風險,而黑旗軍則頂著兵敗身死的壓力。
“再分五千人過去救援左翼!”
蕭破軍紅著眼睛下令。
“大帥,今日之戰已經再難取勝,請大帥早做決斷!”
糜遠和宋懷仁難得達成了一致,共同勸蕭破軍道。
蕭破軍倔強的搖了搖頭道:“左祤衛大軍連續趕路,在清風山又與黎遠朝激戰了一場,此時雖然看上去驍勇難敵,但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在堅持半個時辰,左祤衛的人馬疲憊不堪的時候就是咱們黑旗軍一舉擊敗他們的時候!”
一想到清風山,一提起黎遠朝這個名字,蕭破軍就氣得牙疼。他要是忍得住,他就蛋疼。
“大帥!左祤衛現在只動用了三成人馬在進攻,咱們的兵論士氣,裝備,戰力都遠不如對方。求大帥下令暫時退避,結陣安營防御,待軍心穩定再行決戰!”
宋懷仁固執的諫言道。
糜遠也道:“大帥,誠如善長所說,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候啊。天時地利,左祤衛與我皆不占優勢,但人和這一條,咱們不如對方啊。”
蕭破軍聽他這么說,心里的怒火更盛!前幾天從大商河逃回來的敗兵就開始紛紛散播謠言說程杰投降了漢軍,還有的人說程杰其實早就戰死了,大商河一戰兩千漢軍就將十倍的黑旗軍殺的丟盔棄甲。漢軍的戰斗力,在謠傳中越來越強的離譜。這下子,原本清風山失守的事已經讓黑旗軍的士兵們垂頭喪氣了,現在他們更是坐立不安,沒人還有心思接著打下去。他們都怕被左祤衛和漢軍一前一后包了餃子,那樣的話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也信程壽山(程杰字壽山)投降了漢人?!”
他瞪著眼睛問糜遠。
糜遠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趕緊俯身道:“屬下不信!只是…士兵們信!”
“那又如何!本帥今日就在絳州城外擊敗左祤衛!只有這樣,失去的軍心,喪失的士氣才能回來,黑旗軍才能真正的站穩腳跟!只需再堅持半個時辰,本帥抽出一支兵馬,從側翼殺向左祤衛中軍,當有一大勝!”
似乎是驗證著蕭破軍的話,忽然遠處左祤衛的人馬一陣大亂。蕭破軍急忙看去,只見一支騎兵從天而降,來勢洶洶,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