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站在大帳外面,看著燈火通明的營地,看著在來回巡視的哨兵,明月清風下,一片肅穆。
他舉步走了出去,漫無目的的在大營中閑走。現在和周軍已經成了對峙的局面,貌似風平浪靜,只是這平靜的下面隱藏著多大的波濤洶涌,劉凌心里其實很明白。看著從自己身邊走過去的士兵,那一張張年輕的朝氣蓬勃的臉龐,劉凌心里就感到了一種壓力,一種無奈。
這些年輕的鮮活的生命,有多少會在這次該死的戰爭中逝去?
自古以來,沙場征戰幾人回?劉凌感嘆的不光是現在這個時期,也不僅僅是北漢和后周之間的戰爭。后周實力強大,占據九十八州之地,擁七十二營兵馬,在實力對比上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但這樣就能說明后周一定會勝利嗎?
就算是勝利,又有多少人會埋骨黃沙?實力強大并不一定就能勝利,天時地利人和都是決定勝負的因素。當初大隋朝的時候揮軍三十萬征伐高麗,回來的不過寥寥三千人,真的是高麗人善戰?真的是隋朝的三十萬大軍無能嗎?
雖然戰爭是在北漢和后周之間進行的,但是劉凌卻知道,勝敗的決定性因素卻沒有掌握在雙方任何一方的手里。而是在西面,那個有著西域第一雄主之稱的嵬名曩霄手里。他一念之間可滅北漢,一念之間又可令周軍退卻。
劉凌有些無奈,寄勝利之希望于別人之手,這種感覺并不好。世間萬事皆有變故,誰能預料到后事如何?三國時期蜀武侯諸葛,經天緯地之才,最后還不是凄然落幕?六出祁山,兵鋒所向幾乎沒有對手,可是站在蜀國身邊的吳國卻拉了多少次后腿?有多少次失敗,并不是敵人造成的,而是身邊的盟友搗鬼?
現在,北漢的局面混亂糜爛,就算西夏這次大營出兵,解決了這次的危機,可是以后呢?總不能將國家和人民的命運交給別人來掌握吧,總不能永遠看著別人的臉色行事吧?有有一個實力強大的盟友的確是好事,但大遼這個例子就活生生的擺在這里,誰能否認西夏會不會又是下一個大遼?
光是一個大遼國索要的歲貢,已經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北漢百姓的肩膀上。若是西夏也來索要,拿什么給他?
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就算這一次西夏肯出兵相助,誰能預料到不久之后,西夏人會不會再和后周站在一起,共同對付北漢?一只孱弱的綿羊身邊,圍著三只不懷好意的餓狼,這局面如何能破?
劉凌一邊走,腦子里一邊不停的思索著這個問題。
這三個國家,論實力都十倍于甚至幾十倍與北漢。只不過互相牽制而已,占據不足一省之地的北漢在縫隙中掙扎求生,談何容易啊。
劉凌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到了盧玉珠所在的營地里。他苦笑了一聲,心說自己這是怎么了,怎么會走到這里來了?難道說心里其實已經牽掛著這個女子了?在不知不覺間就想過去看看她?
他搖頭苦笑,也不知道自己接受了她的愛意,是對她好,還是害了她。戰場之上,變數無窮,劉凌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一命嗚呼,他自己本來已經釋然,反正已經活了兩世,再死一次也沒什么可怕的。只是現在接受了柳眉兒和盧玉珠,自己若是死了,她們兩個人怎么辦?
看著盧玉珠所在大帳里已經沒了燈光,想來這一路上她吃盡了苦頭,現在疲乏不堪,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轉身剛要往回走,就聽見身后一聲弱弱的呼喚。
“王爺?”
劉凌回頭看了看,就看見在大帳門口的火盆邊上,一個柔弱的身影站在那里,正是盧玉珠。劉凌沒想到她還沒有睡,不禁有些詫異。點了點頭,劉凌舉步走了過去。
在搖曳的燈火下,晚風吹動盧玉珠的秀發輕輕飄動,一襲鵝黃色的長裙,讓她看上去有些纖弱,惹人憐惜。走到近處劉凌發現,她的眼睛紅紅的,似乎才哭過不久。臉色也不是很好,有些過分的白皙了。
劉凌知道這一路上她受了太多的委屈,看著她柔柔弱弱的樣子劉凌就有些心疼。
“怎么還不休息?”
劉凌走到她身邊問道。
似乎是怕劉凌發現自己剛剛哭過,這個倔強到有些偏執的小女子微微轉過頭,不敢正視劉凌的視線。她略微有些慌亂,抬手理了理自己額前垂下了的發絲,稍顯局促不安。
“不知道怎么了,明明累了,卻睡不著。”
她說。
劉凌心里一酸,想伸手去理順她的發絲,那手卻最終定格在了半路。不管怎么說,身處這個時代,禮法,規矩,還是約束了劉凌。雖然男女有別授受不親這種觀念是在宋朝時期才逐漸深入人心的,可畢竟這不是現代。孔子那家伙別的沒干,男女之間的規矩倒是定了不少。
唐朝時期,女子之風頗為豪邁,男女之間也沒有那么多瑣碎的規矩,從那時候的女子喜歡穿男裝就能看出一二分。而到宋朝,尤其是朱熹之后,男女之間的界限已經很森嚴了,已經到了不可逾越的地步。
見到劉凌的動作,盧玉珠不可避免的心里多了一絲慌亂。可是看到劉凌收回了手,她的心里又生出了幾分莫名的惆悵。
“夜間風寒,這一路上你也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劉凌最終說道。
盧玉珠面露失望之色,她點了點頭,然后說道:“王爺操勞辛苦,也早點睡吧。”
說完,她轉身就要回到大帳里,只是在她轉身的時候,那副放佛沒有依靠的肩膀微微的顫抖了一下,讓她看起來格外的無助。劉凌心里一軟,下意識的伸出手拉著她的手說道:“不要再哭了…我…會心疼。”
盧玉珠身子一顫,隨即緩緩的轉過身子來。在她的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流下了兩行清淚。劉凌抬起手,輕輕的觸摸到她的臉頰,將那淚水拭去。盧玉珠癡癡的看著劉凌干凈漂亮的臉,委屈的淚水不爭氣的再次滑落。
“走走?”
劉凌一邊擦去她的淚水,一邊輕聲問道。
盧玉珠點了點頭,任由劉凌拉著她的手跟著劉凌漫無目的的走了出去。此時,大帳里,因為實在是累了,怕了,被各種磨難折磨的日漸憔悴的熏兒已經睡熟了,她的胸脯微微的起伏著,對于前一段日子來說,現在能睡一個安穩覺都是如此的幸福。只是,在她的眼角上,還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她似乎是在做夢,眉頭緊緊的皺起,一雙小手也是攥的死死的,似乎在夢里有什么可怕的東西。
猛然間驚醒,熏兒一下子坐了起來。她慌亂的四處張望,見小姐盧玉珠并不在大帳里她頓時就慌了手腳。站起來跑到盧玉珠的床前看了看,見被子折疊的整整齊齊,顯然小姐還沒有睡下。她快步走到大帳門口,撩開簾子就要沖出去。
一抬眼,正好看見劉凌和盧玉珠兩個人并肩朝遠處走了。熏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伸手在自己胸前撫了兩下。她看著月光下那并肩而行的一隊男女,不知道為什么,看起來那么的和諧。熏兒笑了笑,心里默默的說了一句:“小姐!你要幸福!”
劉凌走了一段路之后,因為是在營地里不時遇到巡邏的衛兵。所以他也不好一直拉著盧玉珠的手,兩個人默默無語的走了很長。說實話這大營里還真不是一個談情說愛的地方,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太重,難免沖淡了兒女情長。
可是,兩個人雖然就這么默默的走著,誰也不曾說話,盧玉珠的心里卻忽然有了一種十分滿足的幸福感。這種感覺讓她很享受,也很迷戀。她甚至在想,若是能就這么一直和他走下去,也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
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劉凌轉過身,看著盧玉珠的眸子說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或許是我考慮的太多了。但是請你相信,你之前所承受的壓力,折磨,委屈都再也不會出現了,我給你一個或許不會實現的保證,只要我能活著回到太原府,一定會娶你!”
盧玉珠的身子顫抖著,幸福的淚水再一次滑落。這個堅強的女人,一路上經歷了那么多的磨難都不曾落淚,此時也抑制不住幸福的淚水。經歷了這么多,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她忽然覺得哪怕就是現在死了也不冤枉了。
見她流淚,劉凌心疼的再次給她擦去淚水道:“不許哭了,以后只許笑,開開心心的活著。”
盧玉珠使勁點了點頭,她臉色微紅的說道:“王爺,玉珠…任性了。只是,玉珠真的怕了。怕如果這次不來見你,萬一…我只想著遠遠的看你一眼就回去的,可是又不甘心。看了一眼,還想再看。就這么一直在大營外面藏了好幾天,每天都告訴自己只要再看到王爺一次,我就回去了吧,從此絕了念想。可是…可是我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劉凌動容,下意識的將盧玉珠攬在了懷里。盧玉珠被他這大膽的舉動嚇了一跳,一顆心慌亂的跳了起來。她緊緊的攥著拳頭,心里又是怕又是歡喜,矛盾的厲害。
劉凌低著頭,凝視著她的眼睛說道:“劉凌何德何能,有小姐對我的一片癡心,雖死無憾了。”
盧玉珠嚇的伸出手擋住劉凌的嘴,急切的說道:“不要這么說,王爺不會死的,這次戰爭王爺一定會勝,風風光光的回到太原府去,然后…然后…”
然后的話,她卻說不出來了。
劉凌一笑道:“然后風風光光的將你娶過門來,對嗎?”
盧玉珠羞澀難抵,將一顆小腦袋使勁扎在劉凌的臂彎里。劉凌捧起她的臉頰,看著月色下楚楚動人的容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頭吻了下去。當他的嘴唇接觸到她的嘴唇上,一種溫涼濕潤還帶著點甜蜜的感覺傳來。盧玉珠慌亂的掙扎了一下,隨即緊緊的抱住了劉凌的身子。
一吻,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