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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女護院

  鑒冰本以為以夏小青如此潑辣的脾氣,定會和村民們干上一仗,然后卷鋪蓋跟自己揚長而去,哪知道她竟然四下拱手,向村民賠禮道歉起來。

  村民們嚷嚷道:“你家孩子下手咋那么重,那俺家小孩頭上打了個老牛。”

  夏小青臉一沉:“小北!”

  小北低著頭走過去。

  “抬起頭來!”夏小青厲聲道。

  小北怯生生抬起小臉,夏小青揚手就是一巴掌,五條指痕立現,嚇得嫣兒小嘴一扁就要哭,鑒冰心頭也是一疼,抱住嫣兒哄她:“乖,別怕,青姨沒真打。”

  這一巴掌真夠狠,可小北硬是咬緊牙關不吭聲,夏小青揪住他的耳朵道:“給人家賠禮道歉。”

  小北不說話。

  夏小青怒了,將小北撂翻在地,扒下棉褲露出小屁股,啪啪的猛打,她是練武出身,手勁大的很,不一會兒小屁股就腫了,可小北還是倔強的閉著嘴,就是不道歉。

  村民們鴉雀無聲,幾個心軟的村婦小聲道:“大妹子,別打了,這大過年的,打傷了孩子可不好。”

  可幾個男村民卻不依不饒:“娘們別瞎插插,這小癟犢子不教訓不行。”

  夏小青臉色更寒了,冷冽的目光掃射過去:“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男村民打了個寒顫,不敢重復剛才的話。

  恰巧鑒冰將火堆里的烤鴨扒了出來,往地上一摔八瓣,香氣四溢,鴨毛被泥殼沾掉了,好一只叫花鴨出爐。

  男村民眼睛一亮,指著鴨子道:“我說老張家怎么丟了一只鴨子,原來被你們偷去了,快報告地保,這里有賊!”

  村民們又被挑唆起來,紛紛指責夏小青母子手腳不干凈,有一個白胡子老者用拐杖戳著地道:“俺們看你們母子可憐,才收留你們在這土地廟里暫住,你們竟然作出這等偷雞摸狗之事,這里留不得你們了,快走快走。”

  夏小青百口莫辯,氣得亂顫,可又無可奈何,難道一身武藝用在這幫鄉民身上不成。

  村民一片罵聲,鑒冰裊裊婷婷出來了,瞟了眾人一眼,說話了:“喲,這位大哥,這沒毛的鴨子你都能一眼認出來,你這眼睛可通了神不成?”

  那男村民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張口結舌半天才道:“老張家的鴨子少了一只,俺們住鄰居,咋不知道,怎么恰巧你這里就有一只熟的?”

  鑒冰道:“那我倒要問了,老張家的鴨子什么顏色?”

  村民們七嘴八舌答道:“白的,對,就是白的,他家二十六只鴨子都是白羽的。”

  鑒冰冷笑,從地上撿起泥殼,剝掉幾塊干燥的泥巴,露出灰色鴨毛來展示給眾人看:“分明是只野鴨子,你們憑空污人清白,這話怎么說。”

  村民們理屈詞窮,再說夏小青已經教訓了兒子,再無找茬的理由,便悻悻的散去了。

  夏小青抱拳道:“夫人,多謝了。”

  鑒冰咯咯笑道:“咱姐妹客氣啥,快趁熱吃吧。”

  兩個大人帶著兩個孩子,在這破廟之中,喝酒吃鴨子,不亦快哉,鴨腿兩孩子一人一條,吃的滿嘴流油,夏小青和鑒冰對飲了三杯,這才問兒子:“娘說過多少次,不許打人,你是練武的,下手沒輕重,打傷了人,娘包不起。”

  小北吃著鴨肉,點點頭。

  夏小青又道:“娘知道你心性善良,不會欺負別人,定是那幫孩子欺辱你了,給娘說,到底咋回事。”

  小北道:“他們罵我是沒爹的野種。”

  夏小青一愣,隨即轉過臉去緊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出來,克制了一會兒才回過頭來,柔聲問道:“兒子,讓娘看看,還疼不疼?”

  小北有些害羞,掙扎著不讓娘看,咕噥道:“不疼,都好了。”

  一旁鑒冰低頭擦了擦眼角,道:“小青姐,我先前說的話,你考慮好了么?”

  夏小青略一思忖,道:“你說的有理,這張家莊也委實住不得了。”

  鑒冰喜道:“那咱們這就搬吧,先搬到城里旅社里住著,有暖氣有熱水,生活便利,我再慢慢幫你找活兒干。”

  夏小青道:“不急,先把這壺酒喝完。”

  喝完了酒,鑒冰幫夏小青把家當收拾收拾放進汽車,開進省城,直接奔中央大旅社,掌柜的見住客帶著刀槍劍戟便知道是跑江湖賣藝的,這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推諉道:“對不住,沒客房了,您別家看看去。”

  夏小青臉一寒就要走,鑒冰拉住她,走到柜臺前頤指氣使道:“天字號房也沒有?”

  掌柜的瞅瞅鑒冰,一身綾羅,銀狐披肩,手上一枚祖母綠的戒指,那可是價值連城的玩意兒,頓時改了笑臉道:“我看看啊,您稍等片刻。”

  裝模作樣翻了翻登記簿子,作恍然大悟狀:“哎喲,還有一間上房,上午才退的。”

  鑒冰心說這大過年的,旅社哪有生意,也不揭穿他,道:“就要天字號上房一套。”

  掌柜的陪笑道:“這位太太,小店天字號上房可要三塊大洋一天。”

  鑒冰冷笑:“你這什么意思,以為我們住不起?”

  掌柜的趕緊擺手:“不是不是,這押金…”

  鑒冰從坤包里摸出支票簿來撕下一張丟過去:“花費多少,自己填。”

  掌柜的雙手捧起一看,眼睛都直了,江東實業銀行的現金支票,蓋著將軍府鮮紅的財務章,敢情這位太太是住楓林路官邸的。

  再無懸念,掌柜的跑堂的像迎財神一般將夏小青母子迎進來,送入天字號上房,打熱水,送酒飯,絕對貴賓級的招待。

  把母子倆安頓下來,鑒冰給夏小青留了官邸的電話號碼,又給掌柜的交代了一句,這是陳主席的客人,務必招待好,但凡有一絲閃失,就等著關張吧,掌柜的自然是拍著胸脯保證,絕對把客人伺候好了。

  回去的路上,嫣兒問鑒冰:“二娘,小北哥哥怎么沒有爸爸?”

  鑒冰說:“可能去世了吧。”

  嫣兒道:“什么叫去世?”

  鑒冰道:“就是再也沒有了。”

  嫣兒沉默了一會,忽然道:“二娘,讓爸爸也當小北哥哥的爸爸好不好?”

  鑒冰笑了:“嫣兒乖,回頭你自己問爸爸好了。”

  回到家里,鑒冰把經過給姚依蕾講述了一遍,又道:“這女子脾氣太倔強,我就沒敢往家里領,安排在中央大旅社了。”

  姚依蕾道:“就她那臭脾氣,我是忍不了的,再說了,住在破廟里肯定很久沒洗澡,又臟又臭還有虱子,可不敢傳給咱們,嫣兒,趕緊去洗手。”

  天字號客房果然高級,客廳臥房洗澡間一應俱全,伙計打了一桶熱水,夏小青把兒子剝光洗了個熱水澡,搓掉不少泥球。

  “娘,洗澡真舒服,我有多久沒洗澡了。”小北躺在熱水里幸福的說道。

  “有三個月?上次不是在河里洗過了么。”夏小青笑著給兒子頭上打肥皂。

  好不容易把兒子收拾干凈了,扔到床上去睡覺,又大又寬的架子床,干凈柔軟的被褥,小北很快就睡著了,望著兒子睡的香甜的模樣,夏小青不禁嘆了口氣。

  夏小青在鏡子前脫光了自己,身材和十年前一樣,一點沒走形,皮膚緊致,小腹平坦,胸前堅挺,只是紅顏易老,鏡子里再沒有北京龍須溝那張活潑俏麗的面容了,膚色也很晦暗,兩鬢有幾絲白發。

  她又嘆了口氣,對著鏡子薅掉白發,跨進木桶好好的泡了個熱水澡。

  第二天下午,鑒冰來到旅社,還帶了幾套衣服。

  “姐姐身量太高,沒有合適的成衣,我讓家里裁縫連夜做了兩套,小北的衣服倒是好找,踅摸了兩件拿過來,可能有點大,不過孩子穿大點也無妨。”鑒冰笑嘻嘻的說。

  夏小青很高興,試了衣服,果然合身,小北也穿上了藏青色的立領學生裝,戴著學生帽在鏡子前左顧右盼,顯然很喜歡這身衣服。

  鑒冰道:“小青姐,我都安排好了,先給小北找了個學堂,你到區公館后宅保護太太小姐,現在采花賊鬧得厲害,家家戶戶都請護院保鏢,可鏢局都關張幾十年了,女鏢師實在難找,你就客串一回吧,價錢我幫你談好了,一個月四十塊錢,你看咋樣?”

  夏小青滿不在意:“行啊,價錢無所謂,只要能逮到這個采花賊,就是不給錢我都干。”

  鑒冰奇道:“小青姐和這個采花賊有過節?”

  夏小青道:“妹妹,難道你真覺得姐姐我就只是一個賣藝的江湖女子而已?”

  說話間,門口衣帽鉤上的一條擦手毛巾滑落,夏小青一揚手,嗖的一聲,毛巾被一枚金錢鏢釘在了墻里。

  鑒冰瞠目結舌:“姐姐,原來你是一位女俠啊。”

  夏小青得意的笑了,露出兩邊的小虎牙。

  區公館的主人是國民黨江東省黨部主任委員區廣延,全省的黨務工作由他負責,孫中山的建國大綱中說,統一之后即施行訓政,由國民黨訓練人民、代表人民,以黨治政,以黨治軍,所以這位區主任的權力極大,雖然及不上省主席,但也能分庭抗禮了。

  區公館不在楓林路上,而是位于省城中心區域的三進大宅子,門口有石獅子和照壁,氣派非凡,后宅住著太太,姨太太和小姐少爺,都是內眷,讓警察廳派人保護不方便,區太太一直想找個女保鏢來著,所以鑒冰一提她就滿口答應了。

  先前鑒冰還不知道夏小青的身手,現在看她暗器工夫如此了得,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事不宜遲,那咱們這就過去吧,順帶著送小北去學堂。”鑒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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