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對吳三桂降清的具體過程不少人不甚了了,那么對吳三桂的個人經歷就更少人知曉了。實事求是地說,吳三桂本不是一塊做漢奸的料。
作為武將,吳三桂并非身高八尺力舉千斤,而只是中等身材,但他目光如注、英俊威嚴,且勇力過人武藝超群。在戰陣上披堅執銳、左沖右突、驍勇非常,以至有次皇太極遠遠見了,不禁對麾下嘆道:“小吳總兵真好漢子!”
1612年(萬歷四十年)吳三桂出生于關外的漢鎮中后所,祖籍江蘇高郵。其父吳襄本乃士紳,因努爾哈赤崛起后在遼境實行嚴酷的民族歧視政策,對漢民大加擄掠殺戮,遂憤而投筆從戎舉辦團練,保境安民。明庭嘉之,委以遼東團練總兵一職。他功績卓著,有“遼右巨臂”之稱。在抵抗后金的斗爭中,吳襄與當時遼境的一些明庭武將結下友誼,并把妹妹嫁給錦州總兵、掛“討虜先鋒印”的遼東名將祖大壽。吳三桂就是出生成長于充滿戰火的地域和擁有抗金戰史的家族。這無疑從小就鍛煉了他的勇力氣魄和抗金意識。在戰場上,少年的吳三桂就驍勇非常。在一次戰斗中,他沖入敵陣用箭射倒一名紅旗王子。在拍馬上前揮刀準備割下該王子的首級時,不料那王子突然以刀砍中他的鼻梁。吳三桂血流滿面,但毫無懼色,撕裂紅旗包扎好傷口后,立即再戰。
有一次,吳襄率五百名騎兵作哨探,不期與后金大軍相遇被圍。當時在薩爾滸之戰明軍慘敗后,對于與清軍“野地浪戰”明軍心懷余悸。從農民子弟中后天訓練出來的漢族騎兵一般來說確實不是馬背女真民族的對手。騎兵交戰即使兵力倍之,明軍都沒有勝利的把握,何況區區幾百名明軍身陷后金大陣?少年吳三桂得知父親危在旦夕后,立即趕到舅舅祖大壽的陣帳,請他發兵援救父親脫離險境。祖大壽認為這根本沒有可能,只會徒增傷亡,遂拒絕說:“吾以封疆重任,焉敢妄動!萬一失利,咎將安任?”三桂知不可強,大哭而去,并立即召集幾十名家丁,如狂風般地沖入重圍。在找到父親的隊伍后大呼:“跟我來!”并帶領五百騎殺出重圍、奔回寧遠。這次戰斗震驚全軍。從此少年吳三桂“勇冠三軍、孝聞九邊”的英名遼境無人不知。
少年英雄的吳三桂深受父輩重臣的器重。遼東監軍高其潛收他為義子。1639年(崇禎十二年)洪承疇薦舉他擔任遼東總兵。時年僅27歲。吳三桂練軍甚嚴。在洪承疇所部諸鎮中,以吳三桂系戰力最強。吳三桂并不以此滿足,他還專門再訓練了一支極為精銳的千人騎兵。共分二十隊,每隊五十人。“置簽二十支,書領隊姓名,插靴筒中。遇信急,受制簽呼某,某即領本騎隨之,沖突無不利”。
1641年(崇禎十四年)松錦之戰以明軍慘敗告終。如果說二十三年前的薩爾滸之敗標志著后金掌握了關外的主動權,那么松錦之敗則表明明廷已在整個戰局上敗象畢露。松錦之敗使明廷喪失了大量精兵和戰將。驍將曹變蛟等被俘遭戮。洪承疇、祖大壽等投降。只剩下吳三桂在寧遠山海關一線苦撐著局勢。吳三桂在極端困難的狀況下招撫流亡,重振軍旅。不久又組織起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堅守山海關和關外寧遠等城。在原遼東戰將或亡或降的情況下,吳三桂成了碩果僅存的抗清名將。次年皇太極又發動壬午之役。派遣阿巴泰、圖爾格率兵避開由吳三桂防守的山海關,由黃崖口一線入邊。燒殺擄掠,兵鋒直達山東蘇北。關內諸明將皆望風而逃。只有吳三桂仍敢率兵入關邀擊清軍,并屢有斬獲。再到1643年,如前所述,吳三桂的堅決抵抗使所向披靡的清軍在寧遠城下第三次苦嘗敗績。
為了解決山海關這道難以越逾的屏障,清廷向吳三桂展開了強大的招降攻勢。由于吳三桂的舅舅祖大壽和恩師洪承疇以及眾多的兄弟、同僚如吳三鳳、祖可法、張存仁等均已降清,故皇太極除親自寫信向他招降外,還叫這些與吳三桂有種種關系的降將寫信給他勸降。但吳三桂終不為所動。當然這一方面是由于其父留在京師似為人質,另一方面當與吳三桂的抗清意識分不開。
引清兵入關的客觀原因 明季之末大量的明廷故臣變作漢奸的原因是多式多樣的。常見的是戰窮活命型和投效覓官型。前者典型為洪承疇、祖大壽等,后者典型為張存仁、馬光遠、馮銓等。吳三桂跟他們都不同。吳三桂沒有戰窮。山海關和五萬將士均在他掌握之中。他官至明庭總兵官、平西伯。若明庭得以延壽,他的升官圖仍未有窮期。更為重要的是,從十幾歲至此他一直處在與滿清毫不妥協的交戰之中,可以說他身上并無顯著的漢奸因子。鑒此,有必要探討他終究成了大漢奸的原因。
面對事實進行探究,應該承認客觀因素是促成吳三桂蛻變為漢奸的重要原因。這客觀因素就是李自成入京后所采取的一系列錯誤作法。
基于農民起義軍對地主豪紳階級和故明官僚的痛恨,大順軍許多將士對明廷降臣進行拷掠追贓是可以理解的。問題在于李自成并不具備一個封建改朝換代者的眼光和胸襟。古代的農民起義并非近代、現代的民主革命。它只能是以一個新興的王朝代替原有的王朝。大順要能站穩腳跟就必須與故明官僚合作。而且這些故明官僚已拋棄朱明政權張開雙臂準備與大順朝合作了。如禮科給事中惠世揚就十分肉麻地向李自成下跪說:“天生老臣,以遺陛下。”可是李自成竟對個中奧秘欠缺洞悉。任由大順將士去拷掠故明官員,甚至騷擾百姓,于是李自成大失京師民心。許多故明官員降后復萌叛志,有的則化裝潛逃。
從整體上來看,大順的作法是丟棄了于自身政權的穩定十分重要的故明官僚的合作,從局部上來看,是逼反了吳三桂。這既是促使吳三桂降清,也是使大順朝由盛至衰最終覆滅的關鍵。對于那十幾天--歷史長河中短短的一瞬間--里的情況各種史籍中有著略有出入的記載。在劇烈的變動面前,吳三桂情緒激動舉止失措。有記載說他已接受李自成的招降。只是在還沒有完全公開之時,又陸續得到父親被關押拷掠和愛姬被霸占的消息。有說是,他還勉強能接受父親的遭難,卻決不能接受愛姬的受辱。他明白自己是處在滿清和李自成兩大勢力的夾縫之中。無論是出于父親滯留京城的考量,還是從他與滿清拼殺了十幾年的仇恨來看,他歸降大順才是順理成章的。可是三十二歲血氣方剛的青年武將在斬了李自成的使節并口出“李賊自送頭來”的狂言后,就自斷了這條應該走,并且本來已打算走的路。可是盡管如此他對降清仍有顧慮,以至在獲悉李自成起兵后曾想自戕以了斷一切。然而當他面對現實后,只得走出向滿清搬兵的招數。而這一搬就把滿清的都城從沈陽搬到北京,吳三桂沒有后悔藥可吃。
設想,如果大順朝能籠絡包括吳三桂在內的故明官僚,局勢有可能是另一番景況。李自成非但不以十萬大軍討伐吳三桂,而以此軍力協助其北防滿清。在穩定局勢后揮戈統一江南。以南明弘光政權的腐朽來裁量,這應在情理之中。或由于北疆吃緊,大順朝在相當時間內無力南伐,那以李自成與吳三桂以及大量明庭降將如大同總兵姜鑲的兵力總和是也足以抵御滿清入關。從前明庭如此艱難,系因須對滿清、農民軍兩面作戰,顧此失彼、捉襟見肘。而若情況簡單化為大順對滿清,那清騎縱橫華北、中原之況將不復見。在經過一個時期的穩定生息后,新興的大順亦必將統一南中國。至于統一的大順是否有力量復故明在關外的疆域,這確有疑問。統一的大順會不會是弱宋的翻版?會不會導致今日中國之疆域竟在長城以南?這些問題都離開了本文所題,不作贅論。
由于明史清修,清朝基于自身是異族統治的關系,對明史多有篡改,又大興文字獄,并禁止了自周朝以來一直未曾間斷的民間史書的修撰,將明史的修撰控制在官方之手。同時借修四庫全書之名行禁毀書籍之實,四庫禁毀書目列表比四庫全書的目錄要長3倍,以至于許多史料亡秩,后世史家對明朝的評價多有誤會和不公之處。
自04年長篇白話歷史《明朝的那些事兒》大紅大紫開始,中國興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明史熱”,為明朝正名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民間史學界多認為吳三桂并非一開始就是明朝叛臣,而是由于滿清打著“為君父報仇”的名義叩關,相對于攻占北京逼死崇禎帝的李自成,被明朝冊封過的建州女真部(后金)反而是自己人。聯合清兵共同打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在當時看來再合理不過。明末時中國人的民族意識并不強烈,只要統治者的治國方式可以讓漢人接受,漢人對異族統治也并不排斥。這也是無論是北魏的鮮卑,抑或是西夏、遼、金時期,異族在建國的初始階段通常并沒有遭到漢人的強烈反抗。
然而后續的發展并不如忠直的明朝舊臣所想。滿清以大明臣屬的名義公開尋找崇禎之子,聲稱會將崇禎之子奉為正統,令其即位。卻又自食其言,將明朝舊臣和內宮老太監都認定是崇禎第三子朱慈炯的人處死,并稱此人是假冒的崇禎后裔。自此明庭失去了正統的繼承人,明室的諸親王都缺乏正統性和號召力,南明小朝廷也不得不走向了衰亡之路。此時的三大降將吳三桂、耿精忠和尚可喜三人已是騎虎難下:清廷已經坐大,只有協助清廷消滅南明,才能保他們家族的平安,并消除他們降清的道德危機。明室雖從未薄待過吳三桂,身為降將的吳三桂卻不得不積極的消滅南明,并最終手刃永歷帝以向新主子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