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取了耶律阿蕭機的教訓后,在元月四日的談判中,草原聯軍再無遲到的意思。()
事實上,當蕭漠隨著王翰等人,來到雙方所約定的談判之地時,草原聯軍的代表們,已是早早的在那里等待了。
當蕭漠與王翰并肩進入談判所用的大帳時,雙方相互打量之間,卻皆是不由愣住了。
在草原聯軍方面,所有的大汗首領們,眼光巡視之間,最終皆是齊齊將目光集中在蕭漠身上。
打量之間,所有人眼中皆是露出不可思議之色,與所有第一次見蕭漠的草原人一樣。
他們無法相信,像蕭漠這般儒雅淡定的楚人,這般身材瘦弱的青年,氣質神色與戰場血腥之間不應該有任何關系的人,竟然就是那個讓無數草原戰士恨懼不已的惡魔蕭漠!!竟然就是那名在一夜之間制造近十萬冤魂的狠陰狠毒士!!竟然就是那位將原本戰無不勝的草原聯軍,屢屢挫敗于上元城下的不世鬼才!!
其中,一眾大汗首領當中,卻還要數步先根心中的驚訝最盛。
他根本沒有想到,當日那名曾親身犯險深入鮮卑大營,與他秘密談判結盟的清秀青年,竟然就會是傳說中的蕭漠!!
驚訝之余,心底深處,卻另有興奮之意不住涌動著。
想到之前自己與蕭漠之間的秘密結盟,他有預感,這次和談,他和鮮卑一族,恐怕要時來運轉了。
另一邊,王翰見到一眾草原談判使者們,對自己這個正使毫不理會,看也不看,卻是齊齊將目光集中在蕭漠身上,目不轉睛,不斷打量。神色間震驚而又慎重,而他身為正使,卻仿佛只是一個陪襯一般。
深感忽視之下,王翰雖然已是下定決心要與蕭漠交好。但面對這般情況,心中也是頗感氣惱。
剛準備說些什么,以引起眾人的注意,但當他看到草原聯軍的一眾談判使者之后,卻是不由大驚。()
只見在大帳左邊,草原人的談判使者依次而坐,而其中為首四人,脖子上的掛飾,竟然皆是三根狼牙!!
這是草原之上,一族大汗才有資格佩戴的掛飾!!
狄族、室韋、契丹、西鮮卑…橫行草原數十年的四大族的大汗。竟然都到了?
下意識的,王翰轉頭向著蕭漠看去,心中隱隱已是猜到了原因。
與此同時,蕭漠也發現了對方為首四人的身份,驚訝之余。卻也是下意識的向著王翰看去。
四目對視之間,皆是微微點頭后,以王翰、蕭漠為首,一眾楚人官員相隨,邁步進入帳內,齊齊向著巴勒等人走去。
隨著蕭漠的靠近,一些草原部落的首領們。下意識的就欲起身相迎。畢竟在草原上,尊敬如蕭漠這般的強者,已是所有草原人的本能。
雖然,蕭漠的形象,實在無法讓這些草原人聯想到“強者”一詞。
只是,在起身一半后。又皆是意識到此刻雙方的處境地位,于是又皆是尷尬的重新落座,神色間雖然依舊是一副強硬姿態,卻又不住的偷偷向著蕭漠打量而去,怪異非常。
這就是草原人。他們在意的是你本身實力的強大與否,而非是你對他們的態度如何。
面對強者時謙卑,哪怕這名強者,對他們制造了怎么樣的傷害;面對弱者時凌人,哪怕那名弱者,曾經給予了他們怎么樣的好處。
然而,就在這時,一件讓這些原本正猶豫不定的部落首領們驚訝不已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狄族的巴勒,西鮮卑的步先根,室韋的根也,待蕭漠進入大帳之中后,竟是爭先起身相迎,神色之間,更是出乎尋常的客套。
步先根一向奸猾善變,根也城府頗深,他的心思誰也看不透,這般作態也就罷了。
只是,巴勒?草原上百年一出的梟雄?他怎么可能也會如此?
唯有那耶律阿蕭機,冷聲一聲后,卻是安坐于座位之間,動也不動。
至于其他各大部落的首領們,見到巴勒、步先根、根也三位大汗皆是起身后,自然再無安坐之理,也是紛紛起身后,迎了上去。
于是,就可見隨著蕭漠出現,草原聯軍的談判代表們,紛紛起身相迎,見慣了草原人的蠻橫無禮,這般表現,倒是讓王翰頗為吃驚。
原本以為是一場劍拔弩張的談判,此刻竟是出現了些許緩和平靜的意味。
只是,看著一眾草原人的作態,蕭漠突然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草原人突然變得如此客套,怎么看都透著陰謀的味道。
“本官乃是大楚樞密使王翰,見過各位大汗。此次和談,諸般事宜,皆是由本官負責,日后還請各位大汗多多指教。”
王翰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向著巴勒等人拱手說道。
然而,面對王翰的主動問好,巴勒等人卻依舊是不理不顧,反而紛紛向著蕭漠拱手行禮,問好不斷。
“本汗鮮卑步先根,見過蕭大人。”
最為熱切客套的,無疑就是步先根了,搶先問候之間,拱手問候的同時,身體間竟然還有微微躬身的動作,可謂謙卑,引人側目。
“神交已久,卻是沒想到傳聞中的蕭子柔,竟是如此模樣。卻是聞名不如見面,本汗狄族巴勒。”
巴勒卻是與蕭漠四目相交,對視片刻后,才拱手說道。()
“室韋根也,見過蕭大人。”
根也的話語,則依舊是那般的簡略。
面對三人的齊齊招呼,看著身旁的王翰,卻是依然尷尬的拱手站在那里,蕭漠眉頭卻是一皺,拱手還禮道:“大楚中書舍人蕭漠,見過各位大汗。正如巴勒大汗所言,本官與各位大汗之間。通過這場戰事,確是神交已久。不過在今日,本官卻只是和談副使,而日后的一切和談事務。皆是以樞密使王翰大人為首,此次相見,各位大汗,理應先向我朝樞密使大人見禮才是,不可亂了先后尊卑。”
說完之后,蕭漠主動后退一步,站在王翰之側,以示態度。
只是,面對蕭漠雖然如此表現,但草原人卻依舊絲毫不給王翰面子。
步先根老奸巨猾。誰也不得罪,自是客氣的向王翰拱手行禮。
而巴勒,說了一聲“各位使者請坐”之后,卻是理也不理王翰,徑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至于室韋的根也。卻是在側目打量王翰片刻,不屑一笑后,搖頭道:“相處之道,主次尊卑,本汗還是分得清的。本汗很清楚,這些日子與我草原大軍相戰之人,是蕭大人你。而非貴朝的其他大官。我們草原人只尊重強者。”
原本聽到蕭漠的話后,臉色已是稍稍緩和的王翰,隨著巴勒此言,神色間卻是愈加難看了。怒哼一聲后,卻也不再理會巴勒等人,直接坐在他的位置上。
見到情景如此。蕭漠眉頭皺得愈緊,他有些不明白,巴勒等人這么做,究竟是真的尊敬自己,還是挑撥離間了。
“各位大汗恐怕想錯了。王翰大人身為我大楚的樞密使,掌管軍國大事數十年,其能力其為人,皆遠非本官可比,本官在上元城所做的一切,如若換成王翰大人,恐怕效績還要強上無數…”
“哦?你們大楚的軍國之事一向都是由這個老頭在負責嗎?怪不得我們草原勇士直到上元城之前,相戰相伐,在楚境之地都沒有遇到過絲毫阻撓…”
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耶律阿蕭機,突然冷聲開口了。
就這樣,在正式談判尚未開始之前,雙方竟是開始為王翰的能力與地位如何,而展開了激烈辯論。
諷刺的是,在此期間,草原人是在一而再的抬高蕭漠,而蕭漠本人卻是在一而再的貶低自己,抬高王翰,可謂怪異。
一番辯論之下,看著王翰愈加難看的臉色,蕭漠終于明白了草原人的真正目的——他們這是在挑撥離間。
如果蕭漠處在王翰的位置上,面對這般情況,早就拂袖而去了。
然而,讓蕭漠失望的是,面對草原人的屢屢羞辱,王翰雖然面色愈加難看,甚至因氣憤難平而身體發抖,卻絲毫沒有拂袖離去中斷談判的勇氣和擔當。
很顯然,雖然受辱,但與破壞和談相比,王翰選擇了隱忍,卻根本沒有意識到,這般羞辱,究竟代表著何等含義。
無奈之下,原本應該是王翰的事情,只能由蕭漠來做了。
“…你們楚朝既然有蕭大人這樣的智者,為何又派這個人來擔任和談使者…”
就在耶律阿蕭機的話語剛剛說到一半之時,蕭漠突然拍案而起。
耶律阿蕭機一驚之下,口中話語不由停頓,愕然向著蕭漠看去。
“各位大汗,王翰大人他是我大楚此次和談的主使,代表著我大楚的顏面與尊嚴,但如今卻是被你們如此羞辱,難道是各位大汗看不起我大楚嗎?既然如此,我們繼續相戰就是,又何必坐在這里和談?如若各位大汗看不起我們楚人,那么我們必然會在戰場中找回顏面!!”
說著,蕭漠向著面色微變的王翰以眼神示意后,就欲一同轉身離去。
“蕭大人請慢。()”看到蕭漠如此,巴勒已是明白自己的計謀被看破,在王翰起身之后,終于開口了:“對于貴朝的王翰大人,我們草原人并不了解,或許錯怪了,無禮之處,還請見諒。”
頓了頓后,巴勒繼續說道:“實際上,我草原人對于大楚,一向都是恭敬的,或許蕭王兩位大人還不知道,昨日晌午之前,本汗已是派出兩萬大軍,護送著本汗多年佩戴的寶刀,前去敬獻于貴朝皇帝,如若所料不錯的話,明日傍晚前,應該就能到達你們的京城之下了。”
聽到巴勒的話后,王翰臉色一變。自是聽懂了巴勒言語間那隱含的威脅,卻是再也不顧蕭漠的示意,緩緩的坐回到座位之中。
看到王翰如此,蕭漠心中隱隱嘆息一聲。也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雙眼毫不畏懼的與巴勒對視著,在王翰醞釀措辭之時,冷笑著搶先說道:“原來如此,這么說來,草原大軍前后已是有五萬大軍前去我大楚京城了?那么,上元城下,豈不是只剩下四萬余草原戰士?”
說到這里,蕭漠模仿著巴勒剛才的語氣,繼續說道:“事實上。我大楚對草原各族,也是一向友善的。而如今,幾位大汗身為一族之主,身份尊貴,身邊卻只有這么點軍隊護衛。未免不合待客之道。所以還要讓各位大汗得知,前些日子,本官已是請旨于陛下,招北方十七州的楚軍向上元城趕來,共約有二十萬之眾,再加上原本上元城中的大軍,共三十萬之多。必可保證各位大汗在楚境的萬全。”
“蕭漠!!你這是在威脅我們草原勇士嗎?楚人無能,別說僅僅三十萬,就算是三百萬,對我草原戰士而言,也不過是土雞瓦狗!!”
如剛才的蕭漠一般,耶律阿蕭機拍案而起。
“如果我說這確實是威脅呢?”蕭漠冷聲反問:“我大楚軍多將廣。如今正在調度的三十萬大軍,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日后自會有無數大軍源源不斷的趕來,你們能殺多少?你們又能被殺多少?難道只準你們草原人威脅我楚人?你當真以為我大楚就是如此軟弱可欺嗎?”
原本虛偽的客套,經過這般相互質問。頓時變得劍拔弩張,一如最初的預想。
而另一邊,在蕭漠與耶律阿蕭機相互質問之時,聽到蕭漠的威脅后,巴勒等人卻皆是眉頭緊皺。
確如蕭漠所言,在經歷了上元城下多日來的接連折損,以及前后向楚人京城派出五萬大軍后,上元城下的草原大軍,如今只剩下四萬余人了,而且其中還有很多傷患。
如若蕭漠之言為真,面對三十萬楚軍,幾乎以一敵十的局面,再考慮到自身的軍勢疲憊、戰士厭戰的局面,雖然草原人一向不屑于楚軍戰士的實力,卻也不得不承認,草原聯軍很難獲勝,最多也只能自保罷了。
最重要的卻是,如若這三十萬楚軍都是由蕭漠在指揮的話,那么草原聯軍的楚境,恐怕更是不堪。
原本巴勒等人準備以五萬大軍兵臨京城之事,向蕭漠施加壓力,卻沒想到在蕭漠這般不知真假的反威脅之下,竟是被反將了一軍,除了耶律阿蕭機的質問,一時間所有人竟是皆不知該如何應對。
如之前一般,面對蕭漠,他們總有一種有力使不出來的感覺。
事實上,蕭漠的威脅也僅止于威脅罷了,北方尚未淪陷的十七州,確實有三十萬大軍不假,但想要將之統一調度,齊至上元城周圍,卻至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
而以蕭漠的領軍能力,帶領四五萬大軍,守于一城之上,已是極限了。韓信點兵,多多益善,那是百年難遇,而蕭漠卻沒這樣的能力。事實上,蕭漠對于領軍,也僅僅止于理解罷了。
最主要的是,楚朝軍士地位低下,百年來想方設法的脫離軍戶者無數,為了減少支出,百年來更有十余次裁軍之事,再加上空額與逃兵等等,如今的楚朝,軍隊數量由鼎盛時期的三百萬,已是降至一百二十萬左右,根本不可能像蕭漠所說的那般源源不斷。
不過,威脅雖然只是大話,但的確將這些草原上的大汗首領們唬住了。
事實上,雖然已是無數次見證了楚軍的無能,但對于楚軍調度時的低下效率,依然不是這些草原人所能想象的。
就這樣,相互威脅質問后,又是冷顏對峙片刻,巴勒終于再次開口了。
“蕭大人,我想貴朝皇帝,之所以將你任命為談判副使,是為了平定你我雙方的戰事,但我觀閣下兩日以來的種種,卻是不像如此。難道你這樣做,就不怕你們的皇帝怪罪嗎”
頓了頓后,巴勒面色突然變得嚴厲,寒聲說道:“我草原人敬重閣下的武勛,但閣下卻似乎認為我們怕了閣下,確實,我們草原人如今正處于窘境,糧草不足堅持太長時間,軍勢也有些疲憊,這沒有什么好遮掩的,但你們楚朝就好過了?如若繼續相戰下去,如若我草原人破釜沉舟,你們所要付出的代價,也根本不是輕易可以承受的。”
蕭漠冷笑道:“正如大汗所說,面對如今這般不勝不負的局面,本官確實很不滿意。在我看來,你們草原人既然敢侵略我大楚,就應該讓你們又去無回才是。而我也很有信心做到這一點。”
虛偽的客套、隱藏的陰謀、冷顏的對峙、或隱晦或明顯的威脅、裸的利益爭奪,…如此種種,古往今來,永遠都是談判的主旋律。
ps:恩今天第一更,后面還有!!
順便說兩句,第一,似乎有很多朋友在為蟲子每天只有一到二更而不滿,覺得更新少了。不過大家如果細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自恢復更新以來,蟲子每章更新的,幾乎是一天比一天多,而且皆是大章節,一章相當于其他書的兩到三章。
第二,上文提到草原人所鍛造的武器要比中原人鍛造的更加銳利的事情,也有很多讀者不解,因為前文提過,一口鐵鍋在草原很值錢。其實這是兩碼事,縱觀歷史,草原人一向很擅長鍛造兵器,但他們總是搞不明白,鐵鍋那該死的弧度是如何鍛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