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蕭慎言手中拎著的豬肉,以及蕭慎言臉上那怪異的神色,心中不由奇怪。
因為剩下的錢財已經不多,蕭漠等三人自來到單縣后,一直是每個三天才吃一次葷菜,但蕭漠記得三人在前一天才剛剛開葷,為何今天蕭慎言又買了一片豬肉?
還有,蕭慎言臉上那怪異的神色,似開心似黯然,究竟為何?
想到這里,蕭漠放下手中短毫,走到蕭慎言身前,接過蕭慎言手中的豬肉,問道:“四爺爺,不是說我們三天吃一次葷菜嗎?”
看著身前的蕭漠,蕭慎言臉上的黯然漸漸隱去,開心之色漸漸擴大,拍了拍蕭漠的肩膀,笑著說道:“這是你最喜歡吃的里脊肉,一會讓霽睿小炒一下。漠兒你別擔心,四爺爺找了個事做,一個月有三貫錢,今后我們可以經常吃肉的,不用想之前那樣省吃儉用了。”
蕭漠不由一愣,問道:“四爺爺,你找了份工作?”
蕭慎言神色微微一滯,然后恢復了正常,笑著說道:“我給縣里的張家和劉家當教書先生,教他們的幾個孩子讀書識字,每天下午去他們那里應付一兩個時辰就可以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蕭慎言雖然說得輕松,但蕭漠卻是呆住了。腦中不由想起了當年他和蕭慎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蕭慎言對教書先生的評價,以及言語中那深深的不屑。
隨著對這個時代的了解,蕭漠已經知道,雖然在這個時代文人地位崇高,但絕大部分所謂地教書先生,都無法得到這個時代的尊重和承認,地位很低。
在這個時代,但凡有著舉子以上功名的文人,都只是追求著兩個目標,一是入朝為官,輔佐皇室治理天下,二是或以寫書立傳,或以詩詞歌賦為手段,揚名天下,留名百年。在讀書人眼中,只有這兩者才是正途。
而楚朝絕大部分教書先生,都是長年無法在科舉中有所建樹,最多也只有秀才的功名,本身又沒有賺錢之道,貧困潦倒,無奈之下只能以教書為業,間或還替人寫些書信賺取些許錢財,地位屬于讀書人的最底層。
事實上,所謂教書先生,共有兩種。
第一種,自然是上文所提的,沒有太高的功名,甚至其教書先生的身份都得不到朝廷的承認,不得自開學堂。只能以低廉的價格,進入大戶之府,與大戶建立類似于主仆的關系,并在此期間教授這些大戶的少爺們讀書識字,地位極低。而還有一些的教書先生,因為連功名都沒有,只能去教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子弟讀書識字,地位更低。
而真正的文人,除非對象是皇子皇孫,否則是根本不屑于去某個富豪權貴府中去單獨教授那些半大小孩讀書識字的。
另一種教書先生,則是得到朝廷承認的教書先生,在官府注冊,由朝廷供養成立書院,并在書院中教書育人。而這些教書先生都有著舉子甚至進士以上的功名,雖然同樣以教書育人為業,但地位卻是極高。比如嵩山書院的院長牛語賢,其在文人眼中的地位絲毫不下于當朝丞相張謙。
當然,這類書院想要進入的標準也極高,身份天賦不提,首要一條就是通過書院的考核試題,通過者十之一二,并會在每年進行復查,不合格者馬上驅離。
而真正有權有勢的家族,都有其本身的家族書院,由族中前輩親自任教。家世稍遜者也會托關系讓自家子弟進入那些著名書院,但也是從來不屑讓前一種教書先生進府的。
事實上,楚朝每次殿試,其中佼佼者皆是由各大著名書院或者各權貴家族書院培養出來的子弟。
如果說,后一種教書先生在世人眼中如同舉世聞名的名醫,那么前一種教書先生,在世人眼中就是賣著狗皮膏藥的游方郎中。
而蕭慎言口中所提到的張家和劉家,蕭漠還是知道一些的,這兩戶人家連大戶之家都不算,想來蕭慎言因為改變身份后,無法證明自己的功名,只能在這些小門小戶中教書了。
以蕭慎言的學識,如果不是因為當年之事,現在至少也是一方大儒的級別,但他這么做,卻是無疑是把自己的身份降入到讀書人的最底層,如若讓他人知道,尊嚴名聲更是喪盡。
而身份尊嚴名聲,無疑是這個時代文人最為看重的東西。
并非人窮志短,其目的,卻僅僅只是為了讓蕭漠在日常生活中多吃一些葷菜,讓蕭漠無后顧之憂的參加科考…
想起當年蕭慎言的清高孤傲,以及現在的轉變,蕭漠胸口不由得有些發悶,眼睛酸楚。
默默的將手中的里脊肉交給旁邊的蕭毅,蕭漠沒有再說什么,因為很多東西都是言語無法表達的,只是默默的回到書桌前,繼續練習著“蕭體”。
或許,只有自己考取功名,重振蕭家,才能對得起蕭慎言的這些付出吧?
蕭漠暗暗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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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脊肉并不多,只有二兩,小炒之后只是半碟。
雖然是蕭慎言所買,但蕭慎言卻是絲毫不吃,只是不斷的將里脊肉夾到蕭漠的碗里,并笑著說道人老了不適合吃這種難嚼的肉食。
是啊,說起來蕭慎言也快六十了,卻依然整日在為蕭漠而忙碌。
王霽睿的廚藝經過了半年的鍛煉終于有了起色,里脊肉也是蕭漠最愛的肉食,但此時吃到嘴中,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苦澀。
吃完晚飯,蕭慎言就去休息了,上午下午教蕭漠讀書,傍晚前又要教兩個半大小子識字,精神難免有些不濟。
而蕭漠則回到書桌前,繼續默默的練習著自己的“蕭體”。
同時,則是想著究竟該如何賺錢改善三人的生活,蕭慎言老了,不應該再讓他如此奔波勞頓了。
擺鐘、香水、制糖、制衣…
所有在半年中已經被蕭漠想了無數次的賺錢方法,此刻被蕭漠再次過濾了一遍,卻依舊找不到一個穩妥的賺錢方法。
難道我要被年近花甲蕭慎言照顧一輩子?
或者,冒些風險賺上一筆后就抽身走人?
蕭漠眉頭緊皺,嘆息著向著筆下的字跡看去,準備檢查一下自己的書法進度。
“咦?”
蕭漠看著筆下的字跡,不由呆住了。
原來,在宣紙上,此刻正密密麻麻的寫著各種賺錢方法,和其中的利弊,正是剛才蕭漠心中所想的種種念頭。
在心中不斷苦思之際,卻是在不知覺間行與筆下,寫下了自己的種種想法。
苦笑著搖了搖頭,蕭漠就欲把這些紙張銷毀。
突然,蕭漠身體一震,卻是因此想到了一個極佳的賺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