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明珠求愿 次日天不亮,李慶安率三千親衛騎兵進入了揚州城,沒有驚動地方官,直接在市舶司廣場上扎下了大帳,很明顯,李慶安是以市舶司的大火作為肅清江淮官場的切入口了。
李慶安在數十名親兵的簇擁下正在被焚毀的市舶司衙門視察,市舶司的大火已經完全熄滅了,燒成木炭的主梁也不再冒煙,主政大樓坍塌了,四周殘存的墻壁都被濃煙熏得漆黑,瓦礫堆中混著一張張被燒掉了大半的帳頁和空白稅單,甚至還有數十具被燒焦成一團的軀體,被席子卷起,一共被燒死了七十四人,除了一名衙役外,其余都是來不及逃出的胡商,在大火燒起時,衙門內的數千胡商倉惶逃出,很多人被推到踩傷,最后被大火吞沒,慘狀令人觸目驚心。
一千多名軍士正在清理錢庫,錢庫的萬斤巨石已經被軍隊用撞鐵砸碎,庫藏中的三百二十萬貫錢被搬了出來,放在廣場西北角,所有的錢都裝在巨大的鐵皮箱子中,堆積如山,有銅錢,有大食銀幣和羅馬金幣,也有安西銀元,每只大箱子上都標明的錢數,二十幾名州衙和縣衙的吏員正在清點記錄錢數,清點已經到了尾聲。
市舶司的九十五名官員和稅吏全部被臨時拘押了,暫時關在縣衙內,等待查清問題,虞世慶交代出了一個巨大的碩鼠群,市舶司的上上下下,無一清白。
“上將軍,人帶來了!”
李慶安回頭,只見十幾名胡商被士兵們帶了上來,個個垂頭喪氣,這是揚州駐軍連夜搜查,從被抓的近千名胡商中甄別出來的打砸縱火著,他們中有人搶了空白稅單,有人搶了市舶司的散錢,有人被同伴告發縱火燒樓,一共十八人。
另外還有兩人巴桑和拉耶爾,這兩人沒有能擠進市舶司衙門,反而脫了罪,但他兩人是這次事件的最初導火索,所以也被一并抓來問話。
一共二十名胡商被押了上來,全部跪在李慶安面前,他們中有大食人,有波斯人,有粟特人,甚至還有一個拜占庭商人。
二十名胡商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渾身瑟瑟發抖,在被燒毀的市舶司衙門前,他們仿佛已經知道自己罪不可赦,連求饒的勇氣都沒有了。
李慶安瞥了他們一眼,這次胡商事件雖然最初的錯不在他們,但是他們卻聚眾滋事,甚至燒毀了官衙,這在大唐律法中就是死罪,當然法不責眾,一萬多胡商參與,他不可能全部拎來砍頭,但必須殺一儆百,否則大唐律法就形同虛設。
李慶安便對身旁的揚州太守季廣琛道:“這次胡商事件就由揚州主審,問出他們口供后,按大唐律法嚴格處置!”
季廣琛答應一聲,命衙役將人犯帶下去了,李慶安又對長史韓進平和縣令裴晉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留下,他有話要說,兩人會意,便跟著李慶安向大帳走去。
來到了大帳,李慶安請韓進平和裴晉坐了下來,又讓親兵上了茶,這才先對韓進平笑道:“韓長史看來最近很忙!”
“是的。”韓進平恭恭敬敬道:“最近卑職確實很忙,要收拾李璘留下的爛攤子,還要配合轉運使進行倉庫建設,確實非常忙。”
“呵呵!韓長史辛苦了。”
李慶安的目光又轉向了江都縣令裴晉,問他:“昨晚胡人聚集鬧事,裴縣令為何不及時勸阻?”
李慶安的問題讓韓進平和裴晉都有點不安,事實上,當發現了胡商有聚集情況后,季廣琛、韓進平和裴晉三人便立刻緊急商量對策,三人幾乎達成了一致意見,不過問這件事,并召集衙役,防止胡商沖擊民房。
李慶安既然問起,裴晉便有些慚愧道:“本來卑職也想勸阻,但卑職很快發現,這些胡人情緒已經處于失控狀態,卑職擔心一旦縣衙和他們發生沖突,他們的怒火就會轉到江都縣無辜民眾的身上,釀成大規模慘禍,所以卑職就想,寧可讓他們有一個泄憤的目標,也不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當然,卑職也有一點私心,卑職也擔心縣衙遭到沖擊。”
韓進平也在旁邊接口道:“殿下,這其實是我們州縣官員一致意見,如果要追究責任,我和季太守的責任最大,我們甚至連軍隊都沒有通知。”
李慶安點了點頭,他相信裴晉說的是真話,雖然不合理但合情,這件事他也不想再追究州縣兩級的責任了,以免事態擴大,那樣,季廣琛、韓進平都逃不脫干系,他現在找他們二人來也不是為了此事。
“這件事就不提了!”
李慶安轉開了話題,“我把你們二人請來,是有其他事情和你們商量。”
韓進平和裴晉見李慶安不再追究他們失職,都暗暗松了口氣,兩人便連忙道:“請殿下吩咐!”
李慶安笑道:“是這樣,我想給你們二位使君調動調動職位。”
韓進平和裴晉對視一眼,這件事來得很突然,讓他們有點措手不及,兩人皆不知該怎么表態,一時都愣住了。
李慶安先對裴晉道:“上次奪取鹽港,裴縣令親自率船在外圍布防,防止漏網之魚,又攻占了胡逗島,為唐軍掃清江南立下了功勞,有功就必須有賞,這是我的一貫原則,上次表彰功績沒有裴縣令的份,倒不是我忘記,而是我一直在考慮,該怎么賞裴縣令,一直拖到現在,讓裴縣令委屈了。”
吳王李璘滅亡后,政事堂封賞了有功人員,確實是漏掉了裴晉,他心中是有點耿耿于懷,現在李慶安忽然提起這件事,既讓他感動,也讓他有些羞慚,他連忙欠身道:“卑職是江都縣令,那是卑職應盡之責,不敢受賞。”
李慶安微微一笑,“賞是沒有,但提升有。”
他從旁邊的桌上取過一封信,遞給裴晉道:“這是臨淮縣縣令王家駒寫來的告發信,告發了泗州太守巧立名目增稅,中飽私囊的事實,還有泗州太守的增稅太守令,證據確鑿,另外,我已在泗州民間收集了大量的證據,泗州太守其罪當斬,沒收其全部家產,我已令一支軍隊前往泗州執行命令,泗州有罪官員一概罷免,沒收其罪財,現在泗州處于軍管狀態,所以我想讓裴縣令臨時出任泗州太守,盡快恢復泗州秩序,很快,政事堂就會有正式任命來,怎么樣,裴縣令能勝任嗎?”
裴晉心中激動,他也正式升為太守了,他連忙起身施禮,“卑職將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呵呵!沒這么嚴重,我只希望裴縣令多聽聽民意,多做惠及民生之事。”
“殿下教誨,卑職記住了!”
李慶安點點有,又轉向了韓進平,對他道:“昨晚市舶司判官虞世安向我坦白他有受賄之罪,同時向我告發了市舶司的驚天大案,胡商縱火燒去了市舶使楊迅武的黑幕,讓他的貪瀆丑事暴露了,這可能涉及到二百萬貫稅錢的流失,我來之前已經查過了記錄,市舶司八年來沒有向朝廷解送過一文稅錢,那揚州稅錢庫中應該有存錢七百萬貫,扣掉李璘用作軍費的兩百萬貫,那庫中應該還有五百萬貫,但判官虞世安告訴我,庫中有只有三百萬貫,差異的兩百萬貫都被楊迅武和市舶司的官員貪污了,這個案子必須一查到底,我已經通告朝廷立即進行大三司會審,不久三司的人就會到來,市舶使楊迅武已經免職,我決定撤銷揚州市舶司,重建明州市舶司,想讓韓長史出任明州市舶使兼明州太守,明州市舶司的舊官可以復用,時間緊迫,韓長史最好今午就去赴任。”
“卑職遵令,下午就走。”
猶豫一下,韓進平又問道:“那卑職和誰交接?”
“這個我已經考慮過了,就讓市舶司判官虞世安來接替你的長史之職。”
韓進平和裴晉同時愕然,剛才還說了虞世安有受賄之罪,不追他的罪責也就罷了,他怎么能再升任揚州長史?
“殿下,這似乎不妥吧!”
李慶安笑了笑,“你們的擔心,我當然知道,這一次是特事特辦,我要借虞世安來告誡江淮官員,朝廷大三司的主官即將到來,只有在此之前向我坦白交代,退還貪污錢款,我一概不會追究,當然,像楊迅武這種巨貪,我是堅決不饒!”
市舶司縱火案在一個時辰后便被季廣琛雷厲風行地審完,十八名胡商都參與了縱火,按大唐法律皆判腰斬,人頭懸于北市十日,以示對胡商鬧事的警誡,同時,李慶安發布了上將軍令,市舶使楊迅武違反朝廷旨意,擅自調高貿易稅賦,已經將其革職問罪,同時撤銷揚州市舶司,恢復明州市舶司,揚州長史韓進平出任市舶使。
這就算在震懾胡商之后,再給他們一個交代了,至于楊迅武的貪污罪行,李慶安打算等三司官員抵達揚州后再進行處理,現在暫時凍結住。
李慶安的大將軍令頒布后,揚州城的胡商便徹底安靜了下來,耐心地等待他們的船只的歸來。
處理了市舶司之事,李慶安也暫時無事,偷得了兩日閑暇,第二天一早,李慶安便帶明珠一起去了大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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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筆小說 大云寺并不在揚州瘦西湖以北,蜀岡以南五里,這座著名寺院在明朝時便已徹底湮滅,但在唐朝,大云寺卻是名剎之一,歷史上著名的鑒真和尚便是在這里修行。
此時揚州城內外有大小寺院四十余座,大云寺便是最大的一座,終年香火旺盛,接受廣大信徒的供奉。
李慶安是在清晨寺門尚未開放時來到了大云寺,老遠便看見了高聳的佛塔和金碧輝煌的大殿穹頂。
“大哥,不知鑒真法師還在不在了?我還想再求他指點迷津。”
明珠心情很好,她沒有想到李慶安真的愿意陪她來大云寺還愿,盡管還愿她只是臨時想出的借口,但來寺院本身就讓她歡喜異常了,一路上她放佛又回到了少女時代,歡快的笑聲不斷在馬車中回蕩。
李慶安倒還記得一點鑒真的歷史,應該就在幾年前去了日本,他便笑道:“鑒真大師你恐怕見不到了,他在幾年前便東渡去日本傳佛法了,不過我不明白,你有什么需要指點迷津,不如告訴我,我來替你指點一二。”
明珠聽鑒真已經去了日本,眼中不由露出遺憾之色,但她聽到李慶安的指點迷津,臉一紅,“我只是一點小事,不用大哥指點迷津,再說大哥若指點迷津,豈不是更指到歪路上去?”
李慶安聽她說得可愛,不由呵呵大笑。
很快,馬車便停在大云寺前,大云寺已經得到消息,方丈道云禪師早已等候在寺門之外,趙王將攜帶家人來大云寺上香。
馬車在五百親衛騎兵的維護下緩緩在寺門前停了下來,李慶安下了馬車,將明珠扶了出來,明珠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淡黃的長裙,雙臂環繞絲帶,佩了金環香袋,頭上斜插一支童子拜觀音的玉釵,再加上她青春嬌美,雪膚玉肌,更顯得她楚楚動人。
道云禪師沒細問來的是李慶安的什么家人,看明珠的年紀,他本能地以為是李慶安妻妾,也不好細看,便迎上前合掌施禮,“老衲歡迎殿下、歡迎夫人來鄙寺上香。”
明珠的臉驀地紅了,她偷偷向李慶安望去,只見李慶安毫不在意,合掌向方丈回禮,“多謝貴寺招待,給方丈添麻煩了!”
明珠聽李慶安沒有指正方丈的錯誤,她心中怦怦直跳,卻又感到一絲甘甜的滋味,他竟然承認了么,自己是他夫人?
“殿下客氣來,請進寺!”
“方丈請!”
一群僧人領著李慶安和明珠走進了寺院,身后依然跟著數十名侍衛,道云禪師一邊走,一邊給李慶安介紹:“自從鑒真大師授戒于本寺后,揚州大云寺便成為南山宗正溯,和相州日光寺法礪大師的相部宗以及西太原寺懷素大師的東塔宗,一時鼎足而三,所以殿下來揚州許愿上香,入大云寺是正確的決定。”
“我也是久聞大云寺盛名,天寶七年,我駐兵揚州,曾想一晤鑒真大師,但時間匆忙,沒有見到,今天再來,得知大師已經東去,甚為遺憾。”
“天寶七年?”
道云禪師想了想,嘆道:“那時大師已經雙目失明,我們都以為他會留下,但沒想到數年后,他仍舊出海東去了,意志堅毅,令人欽佩。”
李慶安來時,寺院門外已經等了很多信徒,為了李慶安,寺門特意不開,已經惹起了不少怨氣,李慶安自己也有事,他不想久呆,便回頭準備招呼明珠,卻發現明珠不見了,他不由一怔。
道云禪師合掌笑道:“夫人剛才先去了觀音別院”
他一指不遠處一座小院,“就在那里!”
李慶安不知明珠一個人去觀音院做什么?他連忙合掌笑道:“大師請稍等,我去看看就來。”
“殿下請便!”
李慶安連忙向觀音院走去,門口站了兩名親衛,他們指了指院內,意思是明珠在里面。
李慶安走進小院,小院內種滿了杏樹,枝頭已經青杏累累,一條石板小路直通觀音殿,他似乎聽見有聲音,便慢慢走到門前,從門縫中看見明珠合掌跪在大士觀音前。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弟子明珠向你求一段姻緣,弟子自小喜歡一人,情結心中已經八年,他娶明珠之姊為妻,人雖在身旁,心卻如相隔萬里,時間推移,他愈加崇高,弟子愈加卑微,他如日月之輝,弟子如螢米之光,懇求菩薩垂憐,成全弟子姻緣,為表弟子心意,弟子愿戒葷食素一年,以心向善,若弟子與他果真無緣,心愿難成,弟子愿皈依佛門,永伴菩薩燈前”
李慶安默默聽著,他心中異常感動,八年了,她竟等了自己八年,真是難為她了。
李慶安又不由想起了八年前初見她時的情景:
“李慶安,你猜對了,本姑娘就在屏風后面。”屏風一動,跳出來了一個化妝奇異的年輕小娘 “我的化妝好看嗎?這可是剛剛興起的‘血暈妝’。”
“我沒見過,所以嚇了一跳。”
“你真是個兵二爺,什么世面都沒見過。”
“哦!原來獨孤大將軍是你祖父,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是九歲還是十歲?”
“你胡說!我今年十”
小娘忽然咬住嘴唇,笑道:“好狡猾的家伙,居然想套我的年齡。”
她忽然挺起胸,把襦衫向后收一收,凸出一對發育得十分飽滿的胸脯,傲然笑道:“看見了嗎?這會是九歲的小娘嗎?”
就仿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可時間竟然已經過去八年,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她早該嫁人了。
李慶安無盡感慨,同時他也暗暗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他要給明珠一個名份,不能讓她真的孤寂一生伴在古佛旁。
想到這,他悄悄地退出了觀音院 …部分內容隱藏,請退出瀏覽器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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