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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看破迷局

  在和粟特商人們談過話的當天下午,李慶安便啟程趕赴那色波,他得到了李嗣業傳來的消息,那色波已經被攻下。

  從撒馬爾罕到那色波其實并不遠,只有三百余里,李慶安一路疾馳,兩天后,他和兩千親衛抵達了那色波城。

  攻打色波城的戰役已經結束,在這場慘烈的戰役中,一萬唐軍死傷近三千人,大食軍也死傷兩千人,唐軍傷亡要高于大食軍,不僅如此,這一戰唐軍也打得相當窩囊,攻城時死傷慘重,若沒有震天雷的幫助,唐軍未必能攻下那色波城,尤其讓李嗣業惱火的是,唐軍從炸開的缺口沖入城后,大食軍主將沙希姆竟然趁唐軍轉至東城的機會,率五百人從北門突圍,逃出了那色波城,至今下落不明。

  “大將軍,從這一仗看出,大食人的戰力不容小視啊!”

  李嗣業感慨萬分,“三千大食軍,不僅突破我們的防線,占領了那色波城,和唐軍打個平手,最后那個叫沙希姆的主將還能率軍脫逃,就在我眼皮底下逃走,這是我的奇恥大辱。”

  李慶安聽李嗣業語氣憤懣不平,便微微一笑道:“我們和大食軍隊也打了多年的交道,呼羅珊的軍隊向來是他們的精銳,這三千人從裝備來看,必然又是呼羅珊的精兵,是他們精銳中的精銳,如果連這樣的軍隊也表現平平,那么和大食人還有什么對抗的意義,關鍵是我們不能輕敵。”

  李嗣業嘆了口氣,道:“大將軍說得不錯,我確實是有點輕敵了,其實我可以調動兩萬軍來圍城,但我覺得一萬軍就足夠了,結果正是我的輕敵,讓大食主將跑了,我有愧啊!”

  李慶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說這些了,我想去看看震天雷的效果。”

  提到震天雷,李嗣業精神大振,催馬便帶著李慶安向東城而去。

  東城墻被炸塌處依然保持著原樣,沒有動過,到處是殘磚斷壁,一段城墻搖搖欲墜,城墻被炸塌的口子足有十幾丈寬,夾墻里面的黃沙傾瀉而下,形成了一道緩坡,唐軍正是通過這道緩坡沖進了城內。

  “這種震天雷果然是犀利之極,大將軍不知道那天晚上爆炸時,那種驚天動地,正在北城鏖戰的雙方都驚呆了,雙方竟然停止了片刻戰斗,不少戰馬也受了驚,到處奔逃,為此還傷了十幾名弟兄。”

  說到這,李嗣業有些擔憂道:“這種火藥的威力太強大,我擔心一旦機密泄露出去,敵人也擁有了這種武器,那對我們也將是嚴重威脅。”

  李慶安點點頭道:“你的擔心一點不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如何保護住火藥的機密,確實是一件很難辦到之事,為此,我決定還是要盡可能少地使用這種武器,其次要絕對保守機密,除了我們幾個核心將領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這是什么?我準備創造一次機會,對外泄露點機密,說這其實是蔥嶺山脈中獨有的一種石頭,叫火雷石,見火會爆炸。”

  “火雷石,真有你的,要是安祿山知道了,他不知道會派多少人來蔥嶺找這種石頭。”

  兩人邊說邊走,從缺口處上了城墻,他們走到北城處,李慶安慢慢停下了腳步,目光凝視著遠方的山脈,陷入沉思之中。

  “大將軍在想什么?”李嗣業走上前問道。

  “我在想,他們為什么要攻打那色波,這樣的意義何在?”

  “其實我也在想這個問題,說實話,真的很令人詫異,他們除了損失二千五百人,一無所獲,當然,他們嘗到了震天雷的味道,或許他們想試探我們的戰斗力。”

  “不!不是這樣。”

  李慶安輕輕搖了搖頭,沉聲道:“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很久,我想這應該是曼蘇爾的計策,是他的一個戰略陰謀。”

  ‘戰略陰謀?’

  李嗣業一怔,他不理解這是什么意思,連忙道:“請大將軍詳述。”

  李慶安微微笑道:“如果從常理判斷,發生了那色波被占領這件事,那你會采取什么樣的對策?”

  “加強防御!”李嗣業毫不猶豫道:“絕不容許第二次類似事件再度發生。”

  “這就沒錯了!一般人都會這樣做,必然會重兵屯在那色波附近,而且我們會形成一種思維定勢,既然敵人的前鋒部隊很容易地突破了那色波的防御,那么敵人的主力必然還是會從這里進攻,這樣一來,我們就會將主力部署在阿姆河中部一線,尤其是那色波附近,嗣業,你說那個時候,大食軍的主力會從那里進攻?”

  聽完李慶安的分析,李嗣業猛地反應過來,拳掌一擊道:“我明白了,他們派三千人進攻那色波,目的就是為給我們造成錯覺,然后誘引我們把主力部署在這一帶,可大食人的真正主力卻是從北方或者南方殺來,如果他們針對吐火羅,那么他們會從南方殺來,如果他們針對河中,那么他們極可能會北面殺來,總之,他們絕對不會走中線。”

  “你理解得非常透徹,現在我很為難的事情是,大食軍的主力到底是走北方還是南方,我拿不定主意,所以也無法布兵。”

  “不如這樣!”

  李嗣業沉吟片刻道:“不用等他們主力到來,我們直接殺過河去,主動殺進呼羅珊,搶占先機,打亂他們的兵力部署。”

  “讓我想一想,你的方案或許是一個好辦法。”李慶安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就在這時,遠方出現了一隊騎兵,約百騎,正疾速向這邊馳來,幾名唐軍士兵迎了上來,片刻,一名騎兵回來稟報,“大將軍,葛薩汗國有特使求見。”

  ‘葛薩汗國!’李慶安不由一怔,葛薩汗國來求見自己會有什么事?

  “帶他上來。”

  很快,幾名唐軍帶了一名英武的年輕男子和一名中年男子走來,李慶安覺得年輕男子有點面熟,似乎自己和布蘭可汗會面時,他也在場。

  年輕男子上前施禮道:“葛薩汗國王子布羅尼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拱拱手笑道:“原來是王子殿下,我說怎么眼熟,我們見過。”

  這時李慶安的目光又落在那個中年男子身上,這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頭顱很大,一臉大胡子,尤其他的眼睛讓李慶安印象深刻,那是一種不屈的目光。

  李慶安的思路又轉回來,對布羅尼王子笑道:“不知葛薩汗國找我有什么事?”

  布羅尼取出一封羊皮信,交給李慶安,“這是我父親給大將軍的親筆信,請大將軍過目。”

  李慶安打開了信,信中,布蘭可汗口口聲聲稱唐王朝和葛薩汗國是兄弟之邦,為了兄弟情義,他表示愿意出兵一萬人,協助唐軍攻打阿拉伯人。

  李慶安不由暗暗冷笑一聲,這個葛薩汗國的熱情并沒有讓他感動,相反,他看透了葛薩汗國的如意算盤,這是一個很善于投機的國家,從最早他們為了穩固貿易線路,便派出兩千駱駝騎兵跟隨自己南征信德,軍隊雖然不多,但他們卻得了一個人情。

  而這次愿意協助自己進攻大食人也是一樣,并不是什么所謂的兄弟情義,而是為了貿易利益,一旦東西方的貿易路線重新轉回阿拉伯,那么對葛薩汗國的猶太勢力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而且,幫助唐軍擊敗阿拉伯人,葛薩汗國也將擠入大國的行列,以戰勝國的姿態,與唐帝國、拜占庭帝國以及阿拉伯帝國平起平坐。

  自從和葛薩汗國接觸后,李慶安也從別的渠道了解到了這個從突厥脫離出來的,已漸漸西方化的游牧民族。

  百年來,葛薩汗國一直夾在羅馬人與阿拉伯人之間,為了不得罪這兩個大國,他們既不敢選擇基督教,也不敢選擇伊斯蘭教,而最終選擇了猶太教,這就是為了在兩個大國間尋求一種平衡,而隨著葛薩汗國實力的逐漸強盛,他們已經不滿足于扮演小弟的角色,他們想做有聲有色的大國,這一次唐朝與阿拉伯人的戰爭,對他們來就是一次機會,借與唐王朝合作而在北方崛起。

  這就是葛薩汗國打的如意算盤,想到這,李慶安笑了笑,既沒有答應他,也沒有拒絕,這時,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那個中年男子,對布羅尼笑問道:“這位是誰?”

  中年男子大步走上前,在李慶安面前單膝跪下,他把手放在胸前,無比誠懇地說道:“花剌子模國阿爾斯蘭對安西大將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李慶安愣住了,花剌子模國他是知道的,也就是咸海南岸的火尋國,也曾經向唐王朝尋求庇護,成為唐王朝的屬國,國王被唐廷封為火尋州都督,正是因為他們的歸附,歷史上唐朝的疆域才能西達咸海。

  但花剌子模國在五十年前便已經被阿拉伯人征服,成為阿拉伯人最忠實的仆從國,這里怎么會又來一個花剌子模國?

  旁邊的葛薩王子介紹道:“阿爾斯蘭是花剌子模國前國王之子,花剌子模國被滅國后,阿爾斯蘭隨父親流亡至葛薩汗國,他現在依然是花剌子模國的國王,一心要復國,他手上有三千花剌子模騎兵,都是忠于他的花剌子模人。”

  李慶安忽然明白過來,這次他與阿拉伯人戰爭,不僅葛薩人想借機崛起,花剌子模人也想趁機復國。

  李慶安銳利的目光又落在阿爾斯蘭臉上,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阿爾斯蘭已是淚流滿面,他變成雙膝跪下,給李慶安重重磕了一個頭,泣道:“我一歲被迫離國,這一天已經整整等了五十四年,如果花剌子模得以復國,花剌子模甘愿臣服大唐,我愿成為大將軍殿下之奴。”

  李慶安的目光一瞥,果然,他發現葛薩王子布羅尼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惱怒。

  花剌子模復國后若臣服于大唐,那葛薩汗國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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