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關中內訌(下)
紫宸殿監國房內,李亨陰正沉著臉聽陳玄禮的述說,
“屬下的消息千真萬確,那王思禮得到李慶安的投訴,便急不可耐地趕去新豐縣了,他根本就沒有向殿下稟報的意思,從這件小事便可看出王思禮對李慶安已有投靠之心,若不早圖之,關中軍遲早是李慶安的囊中之物。”
陳玄禮一邊偷偷看李亨的臉色,一邊添油加醋道:“王思禮是隴右人,他妻女都在隴右,現在隴右已經被李慶安占領,他卻不想把妻女接出來”這很明顯是更信任李慶安,殿下,卑職以為,他投靠李慶安之心已經昭然若現了。”
“砰!”一聲,李亨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道:“虧我這樣信任他,把關中軍交給他,他竟敢這樣對我!在他心中,到底是李慶安重要還是我重要?”
旁邊令狐飛見李亨有些失態,便勸他道:“殿下請息怒,屬下之所以要這樣試探他,就是因為屬下聽說李慶安曾在潼關救過他,他對李慶安便有了感恩之心”但屬下并不相信他會背叛殿下,屬下只是擔心殿下一旦要他做不利于李慶安的事情時,他不會盡力,極可能會使我們的計劃功敗垂成”所以我支持陳大將軍的建議”盡快將他調離關中軍。
李亨聽令狐飛說得有道理,畢竟王思禮和他關系極好,他只是聽了陳玄禮的挑撥,一時怒火攻心”現在冷靜了下來,他的怒氣便稍稍收斂,想了想便問道:“我想把他調到河南道去,先生以為如何?”
令狐飛沉思一下,便道:“調到河南道也不錯,關鍵是他身邊要安插一個人,可以隨時向殿下匯報他的動向。”
“先生說得有理”這個方案我采納了。”
李亨又對陳玄禮道:“現在你立刻趕去新豐縣,把這件事處理好,態度要誠懇,就告訴李慶安這是士兵的擅自所為”是一場誤會,如果有必要,可以拿一些士兵來頂罪”總之,我不想把這件事鬧得太嚴重。”
“卑職明白了,這就是去。”
陳玄禮心情極好,盡莽沒有能說服李亨殺了王思禮”但他終于可以取代王思禮了,這也算是一大勝利,他行了一禮,便匆匆走了。
待陳玄禮離去”李亨這才嘆了口氣,對令狐飛道:“我很擔心這件事會惹怒李慶安,平白又受一次辱,先生此計,我總覺得有點倉促了。”
“不!我這條計策一點也不倉促。”
令狐飛知道李亨在經歷了上次的朝堂慘敗后,對李慶安已經有了一種畏懼之心,不敢再出擊,甚至要接受政事堂的現狀了”這可不行,朝堂如戰場,總是有勝有負,怎能敗了一次就認輸,他一定要把李亨這種畏懼之心扭轉回來。
令狐飛背著手走了幾步”微微笑道:“我這一計其實是一箭三雕”可以試探王思禮,也可以試探李慶安,然后,逼他讓步。”
李亨拍了拍額頭道:“試探王思禮我知道,但怎么試探李慶安,怎么逼他讓步,我有點糊涂,先生不妨說得清楚一點。”
令狐飛點點頭”又道:“其實每個人都有很在意的事情,李慶安也不是神”他不可能什么都能面面俱到,他必然也有害怕被攻擊的地方,那他在意什么,我從這些年他對安西的主政方略來分析,我發現他一直就在致力于安西的漢化,這是他最重視之事,那漢化的根本是什么?就是遷移漢民,從上次他為了從河東遷移十萬戶移民,不惜給了李隆基數十萬斤白銀,從他所做的這些事情來分析,我就知道他對移民安西極為重視,所以我這次要殿下試探他一次”如果他對這些移民的死傷不在意”那就說明我錯了,反之,如果他對這些移民的死傷大動干戈,那就說明我的推斷完全正確,移民就是他的命門,只要抓住這一點”我就有辦法讓他妥協讓步。”
“先生高明啊!”
李亨一豎大拇指由衷地贊道:“難怪李慶安也承認先牛之才,那不知先生準備怎樣逼迫李慶安?”
令狐飛緩緩道:“真正的高明不是逼迫”而是姜太公釣魚,只要讓李慶安明白他的處境,我相信他會自己來找殿下。”
“先生之計好是好,可我擔心付出的代價太大。”
令狐飛淡淡一笑道:“和政事堂的相位比起來,一個小小陳祿先算什么”釣魚不是也要用魚餌嗎?再說,讓陳祿先做了犧牲,也就斷了陳玄禮投靠李慶安的可能,不也很好嗎?”
一個時辰不到,三萬安西軍騎兵便趕到了新豐縣,鋪天蓋地的騎兵占滿了官道,延綿五里之遙”鐵騎如暴雨般擊打著地面,大地也為之震撼”當三萬鐵騎從新豐縣城之側呼嘯而過時,縣城的守軍嚇得關閉了城門,這種驚天動地的氣勢,讓每個城頭上的士兵都為之變色。
三萬安西軍騎兵離關中軍營地還有十里之遙,悶雷般的馬蹄聲便驚動了關中軍大營,他們疾呼叫喊,驚惶失措。
已經等待了一X的辰的李慶安也露出了得意的簍容,他一首在等待時機給關中軍一個下馬威,今天,這個時機來了。
三萬鐵騎席卷而來,慢慢放緩了速度,大將田珍一馬當先,飛奔至李慶安身邊,在馬上躬身施禮道:“末將奉命趕到!”
“很好!”
李慶安馬鞭一直前方的大營,冷冷道:“給我將大營團團圍住”有膽敢挑釁者,格殺勿論!”
萬馬狂奔,遮天蔽日,三萬鐵騎瞬間便將關中軍的營地團團圍住,仿佛一片烏云將大地遮蓋,三萬騎兵刷地端起了長矛,舉起盾牌,儼如長矛森林,鐵甲森森,矛尖銳亮,這支百戰之師所發出的滔天殺氣將整個軍營都淹沒了。
軍營柵欄內站滿了手執弓弩的關中軍士兵,他們目光呆滯,眼睛里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他們很多人都不明白安西軍為什么會把他們包圍,難道是兩軍已經開戰了嗎?
陳祿先也趕到了營門前,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以一個主將者的眼光”從一些細節處,他便看出這支軍隊的厲害,安西軍和他們大營的距離把握得非常微妙二百步,這是一個攻守兼備的距離,弓箭射不到到”而弩箭勁力已末,難有殺傷力而對于騎兵來說,兩百步正好是一次沖鋒的距離”由此可以看出這支軍隊有著豐富的實戰經驗。
這一刻陳祿先心中有些后悔了,他沒有想到李慶安竟然會派出三萬騎兵來處理這件事,他沒有想到這件事對李慶安這么重要,早知道會這樣,他就絕不會接受這個命令。
現在該怎么辦?人已經殺了搶進軍營的女人昨晚也被他的親兵淫辱,這讓他怎么交代?陳祿先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滲出,心中亂作一團,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熬等陳玄禮來調解了。
想到這,他低聲命令道:“誰也不射箭”違令者斬!”
李慶安站在三百步外他冷冷地打量著軍營中的士兵們,他也并不急于動手,他也在等待,他知道對峙的時間越長,對士兵的壓力也越大這樣才能給他們心中刻下難以磨滅的印記”這座軍營雖然只有一萬人,但士兵們會互相傳播不到三個月,今天發生之事的種種細節就會傳到每一個關中軍士兵的耳中讓他們心中生出一種陰影。
這時”嚴莊出現了”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涼州安排軍糧,昨天半夜才剛剛從涼州回來,便正好遇到了這件事,嚴莊雖然看不透這件事的背后隱藏著什么,但他憑對陰謀特有的直覺”便隱隱感到這件事不會那么簡單,極可能是監國黨的一次反撲,從他們在朝堂慘敗后,他們便沒有任何反擊動作,這是不合理的,而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正好就在這個接骨眼上。
嚴莊并不贊滕李慶安這樣興師動眾,但他沒有見到李慶安,難以勸阻,他催馬上前道:“大將軍!”
李慶安回頭見是他,不由驚訝道:“先生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昨晚半夜方到,大將軍,為何這般興師動眾?”
李慶安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我不這樣做,這次移民五萬戶去安西的計劃就會失敗,我必須要給這些移民一個說法,給他們安全感,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
“大將軍應該找陳玄禮談一談,他應該會給大將軍一個面子,把抓的婦人放了。”
李慶安搖頭道:“光放人是不夠,必須要有最嚴厲的懲罰,否則一旦我不在關中,這些關中軍就會變本加厲地欺凌安西移民,我的移民大計就會毀于一旦,而且要懲處首惡,這才會有殺一儆百的效果”陳玄禮難道會讓我動他族弟?”
嚴莊見勸服不了李慶安,只得嘆口氣道:“我是擔心他們有陰謀。”
“哼!陰謀?他們無非是用移民來要挾我,以后大不了我讓移民走關內道,他能威脅什么?但今天不殺這些人”天下人會以為我李慶安是病貓。”
嚴莊見李慶安心意已決,便點點頭道:“那大將軍準備怎么辦?難道要強攻軍營嗎?”
“不!不眉強攻。”
李慶安否定了嚴莊的猜想”他冷冷一笑道:“我會逼他們自己上門來!”
說到這,李慶安終豐下達了命令:“可以開始了!”
立刻有一名騎兵飛馳上前”他張弓一箭”將一封信射進了軍營”有士兵撿給了陳祿先,只見上面只寫著一句話:“限一刻鐘內放人!”
“將軍,怎么辦?”他的親兵都尉小聲問道。
陳祿先嘆了一口氣道:“還能怎么樣,立即放人!”
片刻,營門開了,只見近百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從大營中慢慢走了出來,走出了大營,她們互相抱著失聲痛哭起來。
這時,一隊女護兵從騎兵中沖出,來到女人們中間,勸慰她們”將這些可憐的女子帶回了隊伍。
這些可憐的女子激起了安西軍的憤怒,他們開始一步步向前推進,一直推進到百步時才又停了下來,開始做沖鋒的準備了。又一名安西軍官奔系大門前,高喝道:…軍中主將可在,
陳祿先上前道:“我就是…”
“我家大將軍有令”凡參與殺人、奸淫的士兵全部交出來,限半個時辰內交人,否則,安西軍將踏平軍營…”
軍營里頓時一片嘩然,剛才這些女人被放出時,很多士兵都十分疑惑,軍營內怎么會有這么多女人”現在他們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他們中間有人殺人搶女人,現在安西軍上門來算帳了。
陳祿先頓時臉色慘白,他最害怕的時刻終于來了,這件事是他的五百親衛所為”他怎么可能交出去,可如果交其他人,肯定會被識破,陳祿先一咬牙,忽然回頭一刀將他的親衛都尉砍翻,“余二,這件事是你所為!”,
他又連連揮刀砍翻了身邊的五六名親兵,“趙五郎,羅大,秦風,你們都有參與吧!”,
他周圍的親兵嚇得魂不附體,紛紛轉身便逃,但其他士兵恨他們連累了自己”一起動手”將二十幾人按倒了”捆綁了起來。
陳祿先知道他不做出姿態”走過不了這一關了,他脫去了衣服,赤著上身,背上綁了幾根木條,算是負荊請罪之意。
營門開了”陳祿先赤著上身走了出來”他身后跟著幾百名士兵,一個個戰戰兢兢,不少人端著盤子,盤子里放著十幾顆人頭,另外還有二十幾人被一串捆綁而出。
陳祿先一直走到李慶安的坐騎前”跪了下來,低頭道:“卑職治軍不嚴,導致士兵犯奸做科,嚴重違反軍規,特將有殺人奸淫者交給大將軍”任大將軍懲處!”,
李慶安看了他一眼,馬鞭一指捆綁的二十幾人,道:“拉下去審訊…”
立刻沖出數百騎兵,像拎小雞一樣,將這些人犯拎進了隊伍中”陳祿先嚇得跌坐在地上,渾身發抖,他原以為李慶安會立刻下令斬首”卻沒想到他竟要審訊,這一審訊不就露陷了嗎?
片刻,一名軍官上前在李慶安耳邊低語了幾句,李慶安探身對陳祿先笑道:“陳將軍,你很會做戲啊!”,
“大將軍,我,,我”
不等他說完,李慶安便下令道:“把此人綁起來!”
上來幾名安西軍將陳祿先五花大綁起來”這時,李慶安又對軍營厲聲喝道:“副將出來給我說話…”
片刻”一名將軍從軍營中奔出,給李慶安半跪行了一禮道:“末將姚新山,是新豐縣駐軍副將!”,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殺你,現在兇手已查明,正是陳祿先和他的五百親衛,我命你將他的親衛全部交出來”我就饒過你們這一次。”,
副將點點頭道:“末將遵命!”,
他飛奔回了大營,這時,陳祿先忽然歇斯底里喊了起來,“李慶安,我大哥是陳玄禮,你若殺了我,你就成為關中軍之大敵!”,
“李慶安,,,嗚嗚!”,
陳祿先還要再罵,卻被士兵用破布堵上了嘴,嚴莊連忙上前道:“大將軍”說不定此人知道一點什么,不如問他一問…”
“這種小角色只是執行命令的份,輪不到他的決策”不用問他…”
又過了約一刻鐘,營門再次大開,這一次,數百名士兵被捆綁著帶了出來”全部跪成一排,軍中的婦女見到這些人,一個個就像瘋了一樣,沖上來又是撕打、又是牙咬,不少人耳朵被咬掉,血淋淋地慘叫。
李慶安讓士兵將這些婦人拉開,又命人將一百多名代表領上來”他指著跪了一地的士兵對他們道:“殺人者就是這些人,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今天我就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多謝大將軍給我們做主!”,
“那好!”,
李慶安一聲厲喝:“殺!”,
數百名安西軍士兵的橫刀揮下,頓時數百顆人頭落地,鮮血流了一地,嚇得軍營內一片驚呼,這種集體屠殺的慘狀將所有士兵都嚇得兩腿發抖”旁邊百余名代表更是嚇得渾身戰栗,有十幾人當場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只聽遠處有人大喊:“大將軍,刀下留人!”
只見一隊騎兵飛馳而來,有士兵認識,立刻道:“大將軍,好像是陳玄禮…”
陳祿先激動得,嗚嗚”直叫,跪著迎向陳玄禮爬去,李慶安卻緩緩拔出了橫刀,就在陳祿先爬過他馬前時,他忽然側身揪住了陳祿先的頭發,一刀將他的人頭剁下。
他將人頭高高舉起,對三軍高喊道:“此乃首惡,敢欺凌安西移民者”就是此下場!”,
安西軍一片歡騰,陳玄禮勒住了戰馬,目瞪口呆地望著李慶安手中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