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這一走,淑寧的悠閑日子便結束了。她不但要負責賢寧與小寶的文科功課,還要過問全府人的飲食起居,并且料理諸多雜事,深深了解到一個管家婆是多么的不容易,她心中對老媽的崇敬又增添了幾分。
張保仍舊每天都出門,指揮佃農建了幾個小型的水利設施,大都是中型水車和溝渠什么的,還讓人挖了樹坑,訂好果樹苗,等開春就拉回來種上。
端寧每隔四天便要回京一趟,過上一夜,次日參加完國子監的考課或是演射,便回房山來,但有時也會留在京里陪陪母親。這樣兩地奔波,其實挺累的,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適應得挺好,前一天晚上從京里騎馬奔幾十里地回到別院,第二天還能起來射上幾百箭。
他還帶回來一個消息,是關于那位同窗玉成的,據說那人已經連續三次考課都未能通過了,騎射成績也只是平平,下一次考試再不能通過的話,就要被趕出國子監了。
端寧道:“他這一年多光顧著巴結科爾沁的人了,每次考課都只是勉強通過。人家走時,也沒為他謀什么出身,結果他又去找別的門路,整天不務正業,把學業都荒廢了。其實當日他進監時,也是頗有才名的,我們與他相交,并不覺得討厭,知道他家境不好,還時常幫些忙,誰知他變成這樣,倒與我們都疏遠了。我是不想再與他有什么來往了,只能說他是自作自受吧。”
淑寧對這個人本就印象不佳,聽說他落到這個下場,倒是有些幸災樂禍的,不過她沒說出來。只是拿出新做好的毛邊棉手套和羊毛襪子給端寧:“哥哥試試看合不合用。”
端寧便把方才的話題丟到一邊,看到手套的手掌手背部分都縫了皮子,便知道是給他騎馬時用地。高高興興地道過謝,回院去試了。
淑寧則繼續看著賬本。盤算今年過年的各項支出。這次新年,考慮到自己家是新地主,又是外地搬來的,佟氏早就打算要好好示示恩,籠絡佃戶地心。因此在分派給佃農的物資上相當大方,全部七十八戶佃農,按人頭算,每人發兩斤肉、一只雞、五斤白面、一罐油和一吊錢,另外再買了三十壇好惠泉酒,送給他們喝。
佃戶那邊聽到風聲后,已經在暗地里慶祝了,逢人就說新主家地好話,除了幾個老人。都把舊主家忘在了腦后,畢竟舊主余家,對他們并不算很寬厚。還有一個總是惹事生非的兒子。
不過佟氏這項惠民措施,實際上差點毀在別院總管王二的手里。王二夫妻兩個。都是老實忠誠的人。老婆還好些,但王二卻有些死腦筋。又沒有管理方面的經驗,接手以來,已經出了好幾個差錯了。這次安排,佟氏是早就交待好地,結果王二雖然是照做了,卻打算把肉都煮好了、白面做成饅頭再分配,酒也是計劃讓人排好隊來一人喝一碗。
這本是伯爵府里舊年對家中仆役的做法,王二頭一回管事,便把這些規矩都用上了,卻沒考慮到佃戶與仆役之間的差別。幸好時間還早,淑寧又問得詳細,才及時改了安排,不然就不是示恩,反惹閑話了。淑寧暗地里把事情告訴了張保,張保表示,佟氏也發現了。他道:“王二一向是跟著出門的,大概從沒做過這種事,現在又沒人能頂替他。過兩個月再說吧,他畢竟是才接的手,如果到時看著再不好,就讓他下來。有長福在,咱們可以慢慢物色管事人選。”淑寧便也同意了。
漸漸地,過了臘月十五,端寧從學里回來,便奉了母親的命令,回到房山迎接其余家人進京。淑寧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行李,便帶著賢寧上了馬車。素馨跟她回去,冬青和扣兒則留在別院過年,至于小劉氏母子,早就和佟氏說好了,會留下來自過自的。淑寧除了把各項事務都向王二夫妻交待清楚外,還請了小劉氏坐陣,又讓長貴和巧云夫妻去幫忙。想必這樣的安排,可以確保不會出什么大錯了吧?
京中伯爵府雖然沒有什么過年地裝飾,但所有家俱擺設都打掃整理過了,各院里的花草樹木也有了些精神,丫環仆役們身上穿的衣裳雖然顏色并不鮮亮,但地確是新做的。
淑寧帶著弟弟先向母親請了安,又去拜見叔伯嬸母。那拉氏問候了幾句他們地身體健康,便問怎么不見劉姨娘母子。淑寧頓了頓,恭敬道:“劉姨娘不慎感染了風寒,大夫說最好不要再受風,所以便留在別院過年。小寶弟弟也留下來照顧母親。不過侄女兒已經安排好人照顧她們母子了,想來不會有事地。”她緊了緊拉著弟弟的手,賢寧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
佟氏在一旁笑道:“劉姨娘一向身體不太康健,大概是入了冬地關系。養養就好了,大嫂子不必為她擔心。”
那拉氏道:“你別怪我多事,我只是覺得,這是她頭一回在咱們家里過年,也該拜拜祖宗才是。不過既然她生病了,也是沒辦法的事。”
佟氏淡淡笑道:“拜祖宗她是不敢的,倒是該向族中的長輩們敬敬茶。不過我早已吩咐下去了,到了祭祀那天,便讓她在別院那頭擺香案,掐好時辰磕個頭,也算是全了禮。”
那拉氏笑了笑,不再說這件事了。
等回到槐院,母女二人達成了共識,便對其他人宣布,小劉氏如今感染了風寒,所以不能回京,但應當分給她的東西,都要及時送到別院去。當下便安排了馬三兒承擔這武神鼎燃文個任務。
等眾人退下后,淑寧細細把這幾日的事務安排報告了母親,佟氏微微點了點頭,交待了幾句,便讓她下去休息。然后叫人帶了小兒子過來,和他說話。
重新回到伯爵府,淑寧有一種束縛的感覺。就像從前每次從外地回京時都會有的感覺一樣,這次還更鮮明了。難道是之前的日子過得太舒心地緣故?她嘆了一口氣,便躺到床上休息了,聽母親剛才的口氣,明天開始還有得忙呢。
果然,第二天一早。三位太太就坐在榮慶堂上共同理事,李氏與喜塔臘氏都在旁邊陪著,婉寧淑寧也要列席,甚至還要表達自己的意見。
婉寧對家務管理不太有興趣,她一見淑寧,便打了招呼,說:“好多天不見了,昨兒就回來了吧?怎么不來找我玩?”淑寧應付幾句,她還道:“我聽說你們家地別院里還有個大花園。里面很漂亮,是真的嗎?”
淑寧說:“園子是有地,說大嘛。也不算大,不過也不小了。只是如今是冬天。沒什么好看的。我也只逛過兩回罷了。”
婉寧覺得有些掃興:“我還以為很漂亮呢,正打算什么時候過去玩玩。”淑寧眼珠子一轉。便道:“其實那里的樹很多,春天時葉子綠了,應該會很好看吧?雖然那里的屋子沒有府里花園的好看,但作為山居還算不錯。”她望了佟氏一眼,佟氏心領神會,便笑道:“幾間屋子還是有地,二丫頭若有興趣,便到我們那里住幾天吧?橫豎坐了馬車,也不過大半天路程而已。”
婉寧一聽,倒有些打退堂鼓了。居然要坐這么久的馬車,去看一個小花園,里頭只有很多樹和幾間屋子?不過能出門的話,再無趣的地方也比困在家里強。
那拉氏對女兒道:“現在天太冷了,還是別去那么遠吧。況且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等學會了再出門不遲。”婉寧猶豫一下,勉強應了。
接下來的商議過程,淑寧是聽得很有味道,看得出,那拉氏治家本事是不錯的,沈氏要差一點,但佟氏是最好的,只是她態度謙和,并沒有在妯娌中爭出頭的意思,三個人相處得還不錯。
婉寧很無聊。除了裝飾與飲食方面,她基本說不出什么有用的話,有地提議雖然聽著不錯,但仔細一想,卻往往花費太多。當論及新年祭祀時的人員安排時,她還提出某二十人做什么事、另二十人又做什么事等安排,但府里根本不可能撥出那么多人手。那拉氏駁回的時候,她便泄了氣,索性不再開口。
相比之下,佟氏每次問及淑寧,都能得到比較有用地意見,就算沒有采用,淑寧也沒有生氣。沈氏夸了淑寧幾句,還邊夸邊瞥了婉寧一眼。佟氏淡淡一笑,很謙虛地說:“小孩子懂得什么,還差得遠呢,你別寵壞了她”。不過她能問女兒的時候還是會問,也會接受當中有用地建議,鬧到后來,那拉氏都嘆了口氣,捧了她幾句“教女有方”。
別看佟氏一臉謙遜地樣子,淑寧其實早就發現了,老媽現在很得意,瞧她那稍有些彎的眼角,還有嘴邊若有若無地弧度,還有常常整理右邊發簪的手。噫,老媽,不要做得太明顯啦!
事情告一段落后,便是太太奶奶們的閑聊時間。婉寧匆匆行了禮,拉上淑寧就跑。來到花園,她有些碎碎念地道:“悶死了,真不明白,很簡單的一件小事,她們還翻過來翻過去地商量半天。祭祀時請族人來,本就有些多余了,直接擺幾桌酒席請他們吃就行,干嘛還要想某個人坐哪里,某兩個人不能坐在一起。還有過年時的菜色,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一起上就是了,過年不就是那樣嗎?以前都是這么過的,她們還商量什么啊…”
淑寧聽了一頭黑線,婉寧似乎忘了,她說的“她們”里頭,還有自己的老娘呢。而且過年雖然年年都差不多,但央視春晚尚且年年折騰,何況伯爵府這個新年本就與往年大不一樣?
不過她不打算去跟婉寧吵,只是談起別的話題,問問芳寧的近況,以及對方近日學的功課之類的,心里盤算著怎么才能擺脫這個人,回自家院子去。
談起近日母親要自己學的東西,婉寧就氣不打一處來:“額娘總要我學什么管理家務,這種事要學來做什么?難道我不會嗎?我前幾年就開始幫著管生意了,后來發生了那些事,我才沒再管的。更何況,管家是拿來做什么的?直接叫他們去做就行了啊。”
她說完,就伸出十個手指頭給淑寧看:“她還要我練針線,你瞧瞧,我十個手指頭都受傷了。”淑寧看著,果然有不少針眼,只好安慰她道:“人人都是這樣的,我當年學的時候,也常常會傷著自己,習慣了就好了。“哼,其實原本我沒那么辛苦的。”婉寧放下手,瞄了淑寧一眼,“因為你什么都會,所以我額娘才會要我學那么多。好妹妹,你偶爾也表現得笨一些嘛,像剛才,你可以別表現得那么聰明啊。”
淑寧黑線: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啊。她淡淡地道:“額娘問了,我自然是要答的。其實我已經很笨了,許多事都不懂,總是被額娘駁回。”
婉寧張口欲言,淑寧忙裝作想起什么事一樣,拍了一下腦袋:“差點忘了,我還要回去做完額娘的新抹額呢,二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做針線?”
婉寧連忙推了,找了個借口走人。淑寧這才悠悠閑地走回槐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