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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來探

  四阿哥小時候也曾來過伯爵府幾回,但畢竟跟常客五阿哥不同,他從婉寧離京前就沒再來過了,因此眾人乍一聽聞他來上香,都有些吃驚。

然而,四阿哥這次是奉了圣命來的,不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旨意,只是說,威遠伯府的老伯爵和老夫人接連去世,皇上也很難過,因此特命他來上一柱香,以慰亡者在天之靈。然后他還安慰了家屬,希望他們不要被悲傷壓倒,等難過完以后,繼續好好為朝廷效力,朝廷絕不會虧待他們,云  但四阿哥也說了,皇上命他來此,并不希望鬧得滿城風雨,因此他們不必太過聲張,就當作是他私下來探望就好。

  既然四阿哥都這樣說了,晉保等人自然懂得看眼色,并沒有擺開儀仗,也沒有換官服,待四阿哥上完香后,便招待他和隨行的侍衛進大廳奉茶,陪著談話。晉保對皇帝的用意有些糊涂,便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著。

  跟小時候的印象完全不同,現在的四阿哥,已不是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不但說話滴水不漏,而且言談間,收放自如,談起朝中的事情,也是四兩撥千斤地溜過去,一盞茶下來,居然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打聽到。晉保與張保都在心下暗暗驚奇,只好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唯有容保是見識過幾位皇子的本事的,因此并無異色。

  張保對妻子與四阿哥之間的往來心中有數,這位皇子突然來到他們家,他其實心里也在打著小算盤,不知能否讓妻子出來見他一面?

  外頭大廳里,男人們各懷心事。而內院的人也是惴惴不安。

  那拉氏數次遣吳新達夫妻去前頭打探消息,自己則與佟氏和沈氏坐在榮慶堂里等待。本來她還打發了人去請興保與索綽羅氏的,不想底下人回報說。他們夫妻二人一個時辰前就出去了,而且是從小側門出去的。府里地人大多不知。那拉氏心下存疑,不知這樣大雨天他們跑出去做什么。佟氏從聽到四阿哥來家的消息起,便一直處于一種茫然的狀態,心中仿佛有螞蟻在爬似地,狠不得即刻沖到外頭去。看一眼那個關愛了多年的孩子。但四阿哥明說了不愿聲張,更不必驚動內院,因此她只能和其他人坐在一處發呆。

  婉寧與淑寧分別得到了消息,來到了榮慶堂。

  雖然佟氏表面上一副若無其事地樣子,但淑寧還是發現她兩只手在無意識地拽著帕子,目光有些發直,便知道她其實心里很緊張、很焦急。淑寧伸出手拉住母親的手,緊了兩緊,佟氏方才清醒過來。看到女兒關心的神色,意識到自己方才失態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幸好堂內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別的事吸引住了。并未發現她神色有異。

  婉寧有些興奮地拉著吳新達細問,知道四阿哥此時正在外頭喝茶。便想要出去。卻被那拉氏叫住了:“有你阿瑪和幾位叔叔在,你出去做什么?”

  婉寧卻道:“我們自小就認得地。是朋友,出去見他也沒什么。我也好問候一聲太后娘娘,不知她身體是否康健。”那拉氏瞥了其他人一眼,板起臉道:“五臺山早有信傳回京中,太后身體安康,各府里誰不知道?你還要特地去問?再說,你以為還是小時候么?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四阿哥是奉了皇命來的,是辦正事。你給我規規矩矩地坐在這里,少給我出去丟臉!以前我這個額娘沒好好管教你,日后我可不會再縱容你胡來了。”說罷便把吳新達又遣了出去。

  婉寧心急死了,欲要爭辯一番,卻看到兩個嬸娘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卻又沒說什么,而自家老娘的臉色卻更難看了,便知道不好。她望望前頭的房屋,咬著唇,手里絞著帕子,母親再三催促,她才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臉色變幻不定。

  淑寧倒是一派悠然,只是安撫著母親,靜靜等待外頭的消息。

  不一會兒,又有人來了,卻是長福。他道:“四阿哥說了,正事已經辦完,想要辦點私事,向姨母請安,不知三太太可方便?”

  婉寧初時聽他回話,臉上一亮,聽到后來,卻很失望,忙抓住這個并不熟悉的管事問:“四阿哥還說什么了?他想辦的私事只有這一件么?”

  那拉氏臉色有些難看,喝道:“婉寧!”見女兒收回了手,才平心靜氣地對佟氏說:“三弟妹覺得如何?說起來你還沒見過四阿哥呢。”

  佟氏怎會拒絕?早就千肯萬肯了,忙道:“這是再好不過地事了,不知是我們出去見呢,還是請他進內院來?”

  不等那拉氏回答,吳新達又回來了,報說四阿哥如今已到了槐院,三老爺請三太太回去。那拉氏一聽,便知人家并沒有見其他內眷的意思,便勸佟氏快些回去,又用眼色制止了女兒想要跟去的企圖,然后吩咐管家把家里地好茶送些過去。

  佟氏心里早就激動萬分了,虧得她還禮數周全地向妯娌告別,才帶著女兒回院去。淑寧拉著母親的手,發覺她在微微地顫抖。

  回到槐院,晉保、張保和容保都在正房里,陪著四阿哥說話,旁邊站著端寧和一個不認識地年青男子,估計是跟來地侍衛。

  佟氏一進門,眾人正正經經相互行過正式大禮后,晉保和容保就退了出去,留下他們一家子陪貴客說話。開始時,話題只圍繞著四阿哥與端寧的學業。

  四阿哥笑著說:“端寧兄回京幾個月了,也沒個信來。佟家兄弟出京歷練,桐英又回了奉天,我一個人怪悶地,你要守孝不好出門。好歹給我寫幾封信也是好的。”

  端寧忙道:“實在是家里事多忙亂,才忘了這一茬,以后不會再忘了。只是我這人性子無趣。即便寫信,也是探討些功課的。四阿哥莫嫌無聊才好。”

  兩人就這樣交流了些功課上的事,張保偶爾插幾句指點地話,佟氏也附和著鼓勵兩聲。淑寧看得有些一頭霧水,他們幾個干嘛裝作不太熟的樣子啊?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那個侍衛,她有些明白了。

  過了一盞茶地功夫。張保便對四阿哥說:“四阿哥與小兒探討些功課學業,這位侍衛大人在這里卻站得有些累了,四阿哥若不介意,我請這位大人到書房坐坐如何?”

  那侍衛正要推辭,四阿哥便勸他道:“林大哥盡管去就是,在這里總不會有什么危險。你在這里,我跟好友說話也覺得拘束呢。再說,現在這時辰,就算馬上回宮。恐怕也會誤了飯時,你去喝口茶吃點點心,也別餓著了。”

  那林侍衛聽了。便跟著張保去了書房。佟氏又命閑雜人等出去,只留下長福和二嫫在門口聽候使喚。

  四阿哥這才站起身來。正正經經向佟氏行了一禮。道:“給姨母請安。”佟氏忙拉住他,從頭到腳好好打量了一番。紅著眼道:“總算是見到你了,比我想象中還要高一些呢。”四阿哥微笑著,任她看自己。

  端寧與淑寧對望一眼,都默契地不出聲。

  佟氏打量完,嘆息一聲道:“你也大了,我有句話,你聽了別惱。你冒冒失失地跑了來,實在太魯莽。若是有那不懷好意的人知道了,說你結交外官…”

  四阿哥打斷她地話道:“姨母放心,此行是在皇阿瑪面前過了明路的,又是奉命前來,有誰會起疑心?姨母先坐下,等我把事情始末細細說給您聽。”

  于是娛樂人物志燃文他便把乾清宮的太監外出辦事,聽說張保一家處置丫環翠蓮的傳聞,回去后告訴皇帝,然后君臣父子一幫人閑聊時說起等事細細講了一遍,然后道:“我那時候便告訴了皇阿瑪,我與端寧是好友,姨母又是皇額娘的姐妹,打探得皇阿瑪沒有不高興地意思,便略透露了想來給兩位老人家上個香的想法。今兒趁皇阿瑪高興,便明著求了旨意,等雨大了外頭人少才過來的。就算真有人存了害我的念頭,在皇阿瑪面前也挑不出我的錯來。姨母盡管放心吧。”

  佟氏這才安下心來,但對于自己與張保夫妻二人因翠蓮的事在皇上面前露了臉,卻又有些不安。四阿哥便道:“當時陳良本大人也說了些姨父的為人行事,說是性子太好了,魄力可能不足,但在民政上有專長。皇阿瑪心里有數的,姨母且放寬心。”

  佟氏便不再問這件事,細細問了四阿哥的飲食起居,又問他近日要娶親地事。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納個格格,算什么娶親呀,姨母送了那么大一箱子東西過來…”佟氏卻道:“好歹是你的第一個妻妾,自然要鄭重些。何況都是些平常東西,就是那兩匹多羅呢貴重,但比起貢品還差了一等,我們這樣人家用著,有些過于奢侈了,不如給你,冬天做了褂子,穿出去也體面。”四阿哥便也不再客氣了。

  接下來,佟氏考慮到有些話不好讓未出閣的小姑娘聽見,便使了眼色給女兒,淑寧抿嘴笑著,告退了。端寧偷笑一聲,也退到右房去,拿了本雜書翻著。

  淑寧回到自己地房間,做起未完成的針線來。賢寧小弟最近長得挺快地,又愛繞著院子跑,才做了一個月地鞋子,已經穿不得了,只好再給他做一雙。淑寧在小鞋子的鞋頭處縫了個貓臉,還拿黑線扎了幾道胡子。

  才過了一刻鐘,她便聽見婉寧在外頭喊道:“三妹妹在家么?”愣了愣,忙應了聲,將這位堂姐迎進屋來。

  婉寧把不停滴水地傘遞給丫環,往正房方向看了幾眼,只見一男一女兩個仆人在門口守著,看不到屋里的情形,有些失望,便勉強笑著對淑寧說:“我方才做了道點心。夏天吃最涼快了,想起今天妹妹說熱,便特地拿過來給你嘗嘗。”說罷便打開了食盒。拿出一碗東西來。

  淑寧看著,倒覺得有些像牛奶冰。雖然有些奇怪,還是道謝說:“多謝二姐姐了。先前真的很熱,不過現在下了雨,倒涼快多了。這個是什么做的?是冰嗎?”婉寧口里說著:“是啊,就是北邊特地運回來的冰。很難得呢,你吃一口試試?”眼里卻望著窗外。

  淑寧有些心動,想著雖然雨天涼快,吃點牛奶冰也沒什么要緊,便叫人去拿勺子來。婉寧走近窗子道:“妹妹怎么不打開窗子?讓風吹進來,會沒那么熱地。”然后便伸手去開窗。

  還下著雨呢,開那么大窗子做什么?淑寧忙搶過窗前案上的書本紙張,把它們擺回書架上。可惜,已經有一張被打濕了。

  但婉寧卻好象沒在意。只顧著往外瞧。淑寧看了她幾眼,心里想著:她是故意過來想見四四一面吧?所以剛才會大聲喊話,又不顧大雨。特地在外頭耽擱了一會兒才進屋,進了屋。又特地開了窗子。但正房那邊似乎沒什么動靜啊?

  素馨送上勺子。又用個小碗盛了小半碗牛奶冰出來,放在淑寧面前。淑寧嘗了嘗。覺得味道還不錯,如果大熱天吃了,倒真是很涼快。可惜冰沙磨得不夠細,口感差了些。

  她只吃了這小半碗,就沒再吃了,見婉寧還在窗邊,便招呼她過來一起嘗。婉寧卻道:“三妹妹自己吃吧,我只做了兩碗,不夠吃呢。”淑寧有些奇怪,兩碗怎么會不夠吃?

  婉寧走過來說:“妹妹覺得怎么樣?味道還行吧?大暑天吃這個最好了,對不對?”她轉頭望望窗子的方向,又問:“不知四阿哥喜不喜歡這個?不如送過去讓他嘗嘗?”

  原來這就是你地目的!

  淑寧皺了眉頭:“二姐姐要送,也不是不行,但方才我額娘要跟四阿哥說些他娶新媳婦地話,我不方便留下來聽,才回房的。現在也不知他們說完了沒有,貿然過去,恐怕不好吧?還是算了。”

  婉寧拉了她的手問道:“有什么不方便聽的?他們現在一定已經說完了,難得四阿哥來,難道妹妹不想多跟他見見面說說話嗎?那可是阿哥啊。再說,你們還是親戚呢,以前見面時,不也談得挺開心嗎?”

  淑寧有些好笑:“那一次是沒話找話說罷了,何況我本就與他不熟悉,在那里摻和什么呀?”

  婉寧有些急,便好言好語地勸著淑寧,慫恿她到正房去,但淑寧卻不愿意。她本就不想跟數字軍團有什么來往,干嘛要送上門去?

  正僵持著,素云進來了,對淑寧道:“方才二嫫來說,太太要留四阿哥吃點心,讓姑娘揀幾樣好的送過去呢。”

  婉寧聞言眼中一亮,淑寧說:“早上做了幾樣地,你去小廚房瞧瞧,若還有,便把那幾樣小餃兒和糕餅蒸了吧。”

  素云應了離去,婉寧忙說:“這可是三嬸的意思了,三妹妹不會再推辭了吧?”

  淑寧笑笑:“那也沒我什么事,等他們蒸好點心,我驗過就讓人送去,倒也用不著親自出馬。”就是不讓你如愿,怎樣?

  婉寧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死盯了淑寧幾眼,咬了唇悶坐一邊。

  看到她這樣生氣,淑寧倒有幾分奇怪,只不過是見不到四四,用得著這么生氣嗎?她不是對那些阿哥很冷淡嗎?怎么對見四四一事這么熱絡?難道說…

  淑寧瞧著屋里丫環都出去了,便走到婉寧身邊的椅子坐下,正色問道:“二姐姐,你真的那么想見四阿哥么?為什么?”

  婉寧怔了怔,茫茫然道:“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見他…”

  淑寧一驚:“你不是對五阿哥很冷淡么?難道四阿哥不一樣?”

  婉寧轉過臉看她:“當然不一樣…他們…”頓了頓,咬了咬下唇:“雖然五阿哥很好,可我就是不喜歡;而他明明對我很冷淡,我卻…”

  不會吧?!!!清穿言情大俗套——愛我的人我不愛,我愛的人不愛我——居然真的在她眼前發生了?!

  淑寧一臉震驚地望著婉寧,道:“二姐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你對五阿哥很冷淡,卻很想見四阿哥…可是不論咱們家的人還是外頭的人,都以為你會嫁給五阿哥地。”

  婉寧認真地說:“我不喜歡五阿哥,我一直當他是個弟弟而已。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這種事不是你能決定的吧?淑寧頭痛地道:“那你為什么早跟五阿哥在一起?你從小就和他親近,現在卻說這樣地話,他們可是親兄弟啊!”

  婉寧垂下眼簾,低頭不語。淑寧看著,倒覺得她格外楚楚可憐,不愧是美人呢,如果自己是男人,這個時候恐怕早就心動了吧?不過這件事實在太麻煩了,婉寧大姐,你干嘛要把自己陷入這個境地呀?

  兩人呆坐無言,待素云蒸好了點心,送了過來,淑寧一一嘗過,便用食盒裝好。看著婉寧無精打采的樣子,有些不忍,便道:“我還是親自送過去吧,二姐姐要一起來么?”

  婉寧喜出望外地看著她,臉上發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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