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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桃色

  也許是因為住處將近,媛寧匆匆將臉上殘留的淚痕擦干,結果忘了看路,被個石子絆了一下,幸好淑寧扶得快,只是稍稍拐了一下而已,還不至于痛得走不動路。淑寧好心發作,主動提出送媛寧回屋,小姑娘欣然接受了。

  剛一接近二房一家人住的“桃院”,兩人就聽到索綽羅氏那把尖細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我就知道你這狐貍精不安好心!整日家沒事兒就來我們院里晃悠,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絕不會叫你得逞的!”

  然后是一把柔柔的女聲:“二太太怎的這么說?奴婢如何當得起呀?奴婢只不過是奉老太太之命來瞧瞧二老爺的風寒好了沒有罷了,什么狐貍精的,這話從何說起?”

  淑寧扶著媛寧一路走近,就聽到索綽羅氏罵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媛寧臉紅了,覺得讓淑寧聽到這些話太丟人,便忙忙丟開她的手,說:“到這兒就行了,姐姐回去吧。”

  這時一個女子撞了出來,一見她姐妹倆個,就站住了,盈盈一福道:“三姑娘四姑娘好,兩位下學啦?”卻原來是翠英。

  索綽羅氏追了出來,嘴里還喊著:“狐貍精,你別走!”看到女兒侄女都在,忙住了嘴。

  翠英皺著眉頭,正色說道:“二太太,姑娘們都還小呢,您…還是別當著她們的面兒說這種話的好。”

  她施足了禮告退了,倒把索綽羅氏氣得夠嗆,好不容易平下氣來,看了看兩個孩子:“下學了嗎?三姑娘怎么有空到我們這邊來?”

  淑寧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道:“給二伯母請安,方才四妹妹在路上拐了腳,侄女才特地送她回來的。既然已經送到,侄女兒就告退了。”然后對媛寧笑笑,轉身走了。

  索綽羅氏見她走遠了,才皺著眉頭對女兒說:“怎么這么不小心?還不快進來!”

  媛寧默默跟著她進了屋,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你怎么跟三丫頭要好起來?額娘早就說過了,三房跟大房是一路的,都不是什么好貨,再說你三叔如今得罪了索相大人,這么久了也沒得什么好缺,以后是別想有什么好前程了。你們兄妹幾個不要沾過去,免得被他們連累。”

  她對著鏡子抿了抿發鬢,整整頭上帶的金簪,漫不經心地道:“額娘早就告訴過你,平日里多跟你二姐姐親近,你卻偏偏總是跟她作對。且別說她在老太太面前說得上話,光是這兩年,她帶契你哥哥認得的那幾個王孫公子、名門子弟,日后就有說不完的好處了。你也別總是小孩子心性,懂事兒些,學學你二姐,她像你這么大時…”

  媛寧已經沒有心思繼續聽下去了,她轉身走回自己房間,踢掉繡花鞋,撫著腫起來的腳踝,忍不住鼻子一酸,一滴淚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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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寧并沒有把在桃院看到聽到的事告訴任何人,一來這是二房的家務事,跟他們一家沒有關系,二來嘛,她從來就不認為自己全家會在這個伯爵府里長久生活,自然不想被卷入這些奇奇怪怪的紛爭中。再說了,她一穿越過來的大好淑女,會像三姑六婆那樣亂嚼舌頭嗎?

  不過,顯然這種桃色紛爭不僅僅發生在二房。淑寧看著面前寫了一半的大字,嘆了一口氣。院子里兩個丫環的爭吵聲已經越來越大了,起初只是兩人無意挨著碰著產生的小口角,十來句對話下來,已經有演變成風云對決的趨勢。她早就該料到的,從第一天開始,秋菊與新來的巧云之間就互相看不順眼,大小口角不斷,看那架勢,想必兩人當年一起在大房當差時就是仇人了。

  巧云伶牙俐齒:“你得意什么?居然還敢在這里拿喬?我最看不慣你這種人了!你以為你如今還是慶大爺的心頭肉啊?我告訴你,你現在連那二三等的小丫頭都不如!”

  秋菊不甘示弱:“那你又算什么東西?不就是仗著順二爺寵你嗎?可惜只是癡心妄想罷了,如果主子們真要抬舉你,也不會把你攆到這里來了!你憑什么對我大呼小叫的?”

  巧云氣極:“放你娘的狗屁!姑奶奶我清清白白,從沒做過那等見不得人的事兒!不像你…死乞白賴地巴上去,可惜人家不要你,如今誰不知道慶大爺的心上人是蜜官兒?誰還記得你呀?”

  秋菊漲紅了臉要撲上去,眼著就要打起來了。淑寧轉頭看著在屋里躺椅上休息的佟氏,起身走出去,厲聲道:“不要再吵了!”

  兩個丫環住了手。巧云本來并沒怎么把小主子放在眼里,但到底是她的直屬丫環,不好迕逆她,而秋菊則是早就領教過三姑娘的威嚴,也乖乖停了手。

  淑寧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你們也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三太太如今在屋里休息呢,你們就在這里鬧!快閉了嘴回屋里去,你們說的那些話難道是見得人的嗎?”

  兩個人紅著臉退下了,雖然彼此之間仍繼續用目光對殺著,但至少沒再鬧起來。

  淑寧嘆了口氣,知道就這樣放著她們不管的話,遲早又會再吵起來的。佟氏剛從老太太房里回來,累了大半天了,好不容易休息下,絕不能吵到她。

  想了想,她叫住了秋菊:“今兒我練畫,赭石和藤黃兩種顏色都快用完了,你去前邊大書房要些回來。”先分開她們兩人再說。

  秋菊應了,瞪了巧云一眼,轉身去了。巧云輕蔑地哼了一聲。

  秋菊板著個臉,從大書房的管事那里要來了顏料,頂著別人復雜的目光,心中委委屈屈地往回走。她當年跟大少爺慶寧的事鬧得人盡皆知,現在落到這個下場,閑話自然是不會少的。她不甘心,她心里有怨,然而…

  她眼前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抬頭一看,禁不住鼻頭一酸,熱淚盈眶。

  是慶寧。

  他注視著秋菊,開口道:“秋雪…是你?怪不得我看著眼熟,真是好久不見了。”

  秋菊哀怨地道:“我…我早就不叫秋雪了…”

  “我知道,你如今改了名叫秋菊吧?我倒覺得秋雪這個名字更好,你…你別哭啊,哎,別啊,這里人來人往的,萬一叫人瞧見…”

  “大少爺,你早就忘了我吧?可憐我還一直對你念念不忘,難道你就真的那么狠心,把我丟下不管了么?以前你說過的話,都忘了嗎?”秋菊抽泣著,哽哽咽咽地說話,她記得,從前這位少爺最看不得她這個樣子。

  “哎…你別哭了,我看著難受。”慶寧手足無措,看著這個女孩子的淚眼,他就覺得好像看到最喜歡的那個人傷心的樣子,心里一陣一陣地痛。

  “大少爺…你就讓我哭一哭吧,哭過了,我會安安份份地做回小丫頭,絕不會再癡心妄想了,只要…只要能偶爾看你一眼,我就滿足了…”她哀怨地望了慶寧一眼,拿著帕子擦著眼中不斷冒出的淚水。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慶寧心軟了,憐惜地看著她,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象過去那樣柔聲哄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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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菊輕快地走在返回槐院的路上,整個人都跟去時不一樣了。她拎著那兩包顏料,跨進院子,正要往正房走去,卻看到二嫫守在房門口,見到她來,便揮揮手讓她離開。

  屋里隱隱能看到三老爺張保和三太太佟氏正在談些什么,神情肅穆。秋菊神情一凜,忙轉身去找淑寧了。

  張保正在跟佟氏談起定缺的進展:“今年朝廷要修補山西、河南一帶的黃河大壩,陳良本大人奉命擔當監察之職,四月前就出發了,恐怕要過了汛期才會回來。而玉恒大人如今為順天府的事正焦頭爛額,根本無力顧得上我。我幾乎日日去吏部詢問,都沒法得個準信。有一位林大人,與玉恒大人有些交情,他暗中提點我,說這半年來索相門下有不少人進了吏部,多半是這些人在使絆子,只怕我們還要在京中磨上些時日呢。”

  佟氏心中憂慮:“這可怎么辦才好?我聽說有的人在京中滯留個三年五載還輪不到缺呢。我叔父那邊怎么說?”她指的是她娘家的堂叔佟國維。

  張保道:“已經問過了,你叔父不大想摻和進來,不過也叫我別擔心,那些人不過是稍加為難一下罷了,不敢真對我怎么樣。那些要等幾年的,多半是家世不顯又沒有靠山的小官小吏,我們這等人家,又有你叔父和陳大人在,頂多三五個月,就有消息了。”

  佟氏稍稍放心了些,但仍有些愁容。張保見她這樣,就柔聲寬慰道:“只需再等三兩個月,必能定下來的,我已托了幾個朋友,尋個安穩的好缺。我不在乎多等些時日,只是你日日要在額娘面前侍候,實在辛苦你了。你如今不比往日,千萬要保重身體才好。”

  佟氏有點臉紅,道:“你不必擔心,我自理會得。”張保點點頭,又問起兩個孩子的功課,佟氏笑道:“昨兒個我娘家嫂子來看我,還跟我提起端寧在學堂里表現優異,先生總是夸獎呢。這孩子自己從不跟我提起這些事,怕是不好意思。”

  張保滿意地點點頭,又問起:“淑寧跟她姐妹們一起上課,想必還好吧?這閨女從小兒就不用人操心。”佟氏道:“可不是,難為她小小年紀,每日都按時到各房里問安,又要上課,還要陪我解悶,居然不忘練字做針線。照我說,我們家淑寧比別家的女兒都強呢。那婉寧侄女,從前聽著怎么怎么好,如今見了本人,我倒覺得太過輕狂了些。”

  張保微微一笑:“咱們兒女的好處,自家知道就好。別人怎么說,暫不去管他。你當了人的面兒,只管謙虛些,多說說侄女們的好話就是。”佟氏會意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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