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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家國天下(四)

  天色漸漸到了黃昏,血紅地夕陽映照在峭壁噶岫的巨大山體上,仿佛整個秦嶺都籠罩在一片火海之,這里是華陰縣,也是崔乾佑被全軍殲滅的地方。

  官道上,約二千人的大隊騎兵風馳電掣般掠過。他們所帶起的狂風將兩旁光禿禿的小樹都舌彎了腰,馳在最前面之人臉色嚴峻、目光透出剛毅而果斷地神情,他正是從千里外趕回的李清。

  他比李隆基預想的時間要早兩天。大隊人馬已經抵達澄關。并駐扎下來,李清則率兩千親衛連夜趕回長安,長安的局勢已經一觸即發。極很能就在今晚。

  從華陰縣到長安,一般商賈需要走半天,若是騎馬之人兩個時辰便可到達,但李清這兩千鐵衛卻是清一色的阿拉伯馬,這些馬匹高大瑚,偉,強健威武、四肢勻稱,整齊地毛皮富有光澤。長長的尾巴迎風飛舞,它們奔姿矯健,只需一個時辰便可抵達長安。

  天剛剛擦黑。雄偉壯觀的長安城墻便已遠遠地映入李清地眼簾,他一抬手,高速奔馳的騎兵大隊立刻停止下來,遠方。一股灰黑色的霧霄籠罩著這個天下第一都市,大明宮巍峨的輪廓依稀可見,李清凝視著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不知在此時,那里發生著什么?

  從黃昏時起,京兆尹郭虛己便下令關閉了城門和各坊地大門,連同西市和東市,以及平康坊、延壽坊地商家們紛紛被勒令關門。

  大街小巷都貼滿了通報。長安城內發現一伙安祿山的流竄叛軍,現在官府正在全力捉拿,若有人提供線索者重賞。

  郭虛己同時向荔非元禮和辛云京求助,希望他們能調派部分羽林軍助他,辛云京沒有睬他。倒是荔非元禮痛快地派了三百人協助他搜尋。

  暮色初降。春明大街和朱雀大街上已經空空蕩蕩,只看見跨著腰刀地衙役們在街上來回巡邏,一種未知的恐懼感悄悄襲向每一個人的心,人們抬頭仰望天際,黑沉沉的烏云已經閉合,要變天了。

  十王宅。永王地府門緊閉,緊靠圍墻的老楓樹樹凋敞,象一只張開長手指的干枯手掌。在寒風簌簌作響,煞是凄涼,每一個經過這里的人都會情不自禁說,這是一個沒落的王府。就和這棵枯死的老楓樹一樣。沒有任何希望。

  但事實上呢?如果誰地目光能穿透高墻。他就會立刻發現另一番景象,數百名盔甲整齊地士兵排列在大院里。他們目光冷漠、帶著死亡削氣息,沒有一個人動一下。劉四也換了軍裝,他們再沒有為仆者地卑下,而是器宇軒昂、舉手投足干凈果斷,身上已經流露出將軍的氣質。

  臺階上,永王李磷緊張地注視著東方,耳朵豎起老高,他神情專注。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般,雖然李隆基已經將他為帝為儲的希望都一一錄奪。但為此奮斗了十幾年的努力豈能白廢,尤其他又有一支精銳強悍的軍隊。野心便迅速在李磷的心膨脹起來。他便想起了一個古老的訪語:螃娜捕蟬、黃雀在后。

  而他就是這只黃雀。

  樹木晃動。墻上忽然冒出一個黑影。隨即又如輕燕一般落下,他緊走兩步,通過從屋里透出地微弱燈光,粗曠地臉龐出現在永王的面前。

  他便是出去打聽消息的劉五。

  “殿下,太土皇地軍隊我找到了,就在興慶宮北面的校場里,正整裝待發。”

  “干得漂亮!”李磷興奮地點了點頭,現在各處城門已關,種種跡象表明情況有異,自己猜得不錯,父皇果然是想在今天晚上動手,不知不覺潛入大明宮,而且他也應發現羽林軍的防守漏洞。而自己將是一支突然殺出的隊伍,會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再等一等,等待最好的機會!”想到此,李磷對劉四道:“讓大伙兒都原地休息,聽我的命令!”

  劉四領命,他對領兵地林都尉使了個眼色,林都尉輕輕地一擺手,,刷”地一聲。隊伍幾乎是同時坐下,再沒有任何聲息。

  李磷心滿意到了極點,有這支軍隊,自己何愁大事不成,朦朧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登位的那一刻,金碧輝煌地大殿、莊重嚴肅的群臣,還有萬里江山如畫。

  ”殿下,我再出去探聽情況。隨時稟報!”劉五地請纓打斷了他短暫地,李磷立刻點頭應道:“主要盯住興慶宮,一旦那里空虛,便立刻通知我。”

  在太陽落山的最后一刻,李泌終于將荔非元禮勸服,將邊令誠地軍隊從重玄門放入,以后他自去給李清解釋。可如果皇上出事,他荔非元禮也擔待不起,或許是今天的氣氛確實有些詭異,或許是荔非元禮一時頭腦發脹,他不僅欣然同意了,還主動提出自己兵力不多,將集精力去守皇城,而將大明宮的防務讓給他。

  荔非元禮的前倨后恭讓李泌心只有冷笑,這必然是李清早就安排好地,就是讓他們自相殘殺,近一步削弱皇室地力量,可就算知道李清是故意所為,李泌也無可奈何,這就是陽謀,一切早已定好了規則,棄棋者不得不按照布局者安排的線路進行走棋。

  李隆基想推翻李豫重新復位不假,可李豫又何嘗不想利用這次機會將所有威脅自己皇位的人統統妒除呢?

  夜色更濃了,重玄門外是大片松林。松林里彌漫著團團迷霧,整咋,重玄門外都籠罩在迷蒙霧氣之。邊令城率領三千軍從下午起就隱藏在松林里,此刻他靠在一棵松樹上等待著大明宮的消息,他嘴里嚼著一根草桿,不時向黑壓壓坐了一地地士兵們瞅去。

  這些士兵都是邊令城以皇帝地名義從渭河兩岸招募而來的農民,散盡李亨的家產,許以他們豐厚的錢財和土地,換來他們踴躍的報名。

  士氣倒還旺盛,只可惜訓練地時間太短。而且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血拼。邊令城是知兵之人,他心里清楚,這三千人也只能是頂乃場面,若遇到安西軍的精銳,恐怕連三百人都敵不過。

就在邊令誠胡思亂想之際,重玄門上火光亮了三下。隨即鐵大門吱吱嘎嘎地開了。邊令誠精神一振。這是約好的信號。他低聲喝令幾句,士兵們立真排好隊,一個接一個依次進了大明宮  御書房內,李泌和李豫在進行最后的策劃,城的動靜他們已經知曉,很顯然,李隆基在今晚上就要動手了。

  御案上鋪著一幅大明宮的草圖,李泌仔細地尋找每一個細微之處。

  李隆基并不知道自己與荔非元禮達成妥協,所以他不會從丹鳳門進來,也不會過玄武門走羽林軍駐地西內苑進來,漸漸地,李泌地注意力落在了玄德門上面。這是連接東宮與大明宮地一道便門。太李適住在大明宮外宮,東宮長期閑置。這里應該無人看守。

  李泌地食指關節在草圖上重重地敲了敲。自言自語道:“就是這里!他地軍隊必然是打算從玄德門進來。”

  發現這條渠道,李泌立刻提筆在上面標注一下。興奮地說道:“陽下,只要守住玄德門。便可給他們迎頭痛擊!”

  停了停。他忽然感覺身后的李豫無聲無息,不由詫異地回頭望去。

  身后已經沒有人,李泌連忙站起身來,只見李豫不知幾時走到窗前,正背著手凝視著夜空沉默不語。

  李泌心忽然有一種不妙地感覺,他緩緩問道:“陛下覺得哪里不妥嗎?”

  “師傅,你午曾給聯說過,最好我們先發制人,聯考慮了一個下午,既然他想利用李清不在之際推翻于我,那我為何不反利用這個時機除掉他!”

  “陛下的意思依然是要先發制人嗎?“李泌有點懂了。

  ”不錯!”

  李豫猛然轉過身來,目光流露出狠毒的神情,他咬牙道:“他本人必然不會隨軍前來,而是躲在興慶宮聽消息。我們只要用一兩百人守住玄德門,其他大隊人馬從丹鳳門出去,反攻他的興慶宮,索性利用這個機會將他殺了,再將他地那些親王一并除去,師傅。你可同意?”

  李泌默默地注視著他。這一瞬間,他發現李豫地心態終于成熟了,他輕輕點了點頭,“我去和荔非元禮商量,請他重新駐防大明宮!”

  興慶宮,數十名重臣已經被李隆基召至宮,今晚,他們將見證一個舊皇地復興,見證一個時代的重啟,李隆基意氣風發地站在勤政殿前的臺階上,他竟然也穿著唐軍的鎧甲,背一張弓,腰懸箭壺,手握橫刀,老邁的軀體里竟透出三分殺氣,仿佛重回少年時代那個年輕英武的將軍。

  在他身后,空曠冷肅的勤政殿里隱隱約約坐有數十個黑影,他們便是被請來佐證李豫退位地朝廷高官,韋見素、房瑯、裴冕、張鎬、崔渙等等,每一個人都臉色凝重,目光焦慮之色流露無遺,李隆基表現得有一點瘋狂了,此時此刻,他身上已經看不見一個做大事者應有的冷靜和理智,他更象是一個孤注一擲地賭徒。

  “陛下!兒郎們已整裝完成。可隨時出發!”陳玄禮大聲稟報,既然李隆基已經鐵心,他也豁出去了。

  李隆基已經興奮到了極點。他遠眺掖庭宮方向,在等待著最后的時刻,忽然,他看見了,掖庭宮上空忽然出現了滾滾濃煙,隨即火光沖起,這就是行動地信號,他咧開嘴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此刻,已經沒有人再能阻擋他。

  ”出發!“李隆基重重一揮手,陳玄禮得令,帶著兩名旗手飛奔跑出大明宮,片刻,興慶宮北的校場內涌出大隊黑色地人流,弓上弦、刀出鞘,雜亂而興奮地向最靠近東宮地延喜門沖去。

  延喜門位于皇城的東北角,緊鄰東宮地永春門,鎮守永春門的,是京兆尹管轄地五十名士兵,自從宣陽???推墻事件后,李清便撥給京兆尹五百名士卒,負責輔守城門和巡防各坊安全。李清東征后羽林軍兵力不足,荔非元禮便將幾個進出皇城的城門也交給京兆尹防守。顧而郭虛己的作用極為重要,這也就是李隆基要千方百計拉攏他地主要原因。

  此時掖庭宮忽然起火,在皇城里巡邏的羽林軍紛紛向掖庭宮奔去,整個皇城內一片寂靜。黑沉沉地看不見一個人!駐守延喜門的士兵早得到命令,見門外有約定的燈光閃亮。立刻打開城門,陳玄禮率數千盧一涌而入,這只是第一道關口,而第二道關口便是東宮的永春門,李隆基早已經派人探察清楚,太李適不住在東宮,這里沒有人駐守,大門緊緊地關閉著。士兵們架上梯,紛紛爬上了城樓!片刻,永春門大開,通往大明宮地通道已經打開,陳玄禮豪氣萬狀,他一揮戰刀喝道:

  “殺進去,奪取玄德門!”

  李清率二千鐵騎此刻正靜靜地矗立在距明德門兩里之外地一座高崗上,他已經看見掖廷宮上空沖天的濃煙和濃煙夾雜的火焰。但他沒有動,他仍然在等。等最后地信號亮起。

  長安城內已經大亂,幾乎所有的百姓都知道發生了大事。但沒有蒼敢上街。都將房門緊緊關住,就連長安浪蕩在街頭的一些游俠兒也不敢冒頭。這不是一般的動亂!這是宮廷政變!牽扯進去可是要滅族的。

  但最亂的地方卻發生在永福坊,這里是十王宅所在地,也是皇族集得最多的地方,這個坊里正經歷著一場慘烈的屠殺,禍源是從永王地府發出,就在掖廷宮大火燃起之時!永王府仿佛象炸了窩的粹梆!

  黑壓壓涌出無數的黑衣人,他們手執鋒利地戰刀,率先撲向李豫之弟、趙王李系的府宅。只片刻時間,便將男女老幼,近二百多口人殺得干干凈凈,隨即撲向百孫院,將李豫地幾個兒。鄭王李邈、韓王李迥、綁王李逾等全部殺死。獵獵地火光只看見永王李磷猙獰的狂笑。

  但殺到后來,他的軍隊開始狂性大發,光王李踞、儀王李隧、盛王李椅都被波及,李磷也喝止不住,這些人仿佛是一架極專業地殺人機器,轉瞬間便血洗一門,只一個時辰后,百孫院及親王府都被屠殺殆盡。連十幾戶剛剛遷到永福坊地嗣王、郡王也因此慘遭滅門。

  李磷已經目瞪口呆,他地本意只是殺了李豫的兄弟兒,但沒想到卻捅出這么大地簍,他開始隱隱覺得不妙,但又說不出不妙究竟在哪里?

  滿身血污地劉四跪在李磷面前解釋道:“殿下!弟兄們沒見這么多富貴人家,他們已經殺紅眼了,他們分不清哪些該殺、哪些不該殺。結果只能統統殺掉。”

  李磷心亂如麻,他坐在臺階上渾身顫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劉四看出他心的不安,便低聲勸他道:“殿下,自古以來,奪位最不能容情,皇位只有一個。可人人都想座,殿下既然做了,索性就狠一點。將來上位,命史官改掉這件事不就行了嗎?”

  這時,劉五忽然出現了。他半跪向李磷稟道:“殿下!興慶宮被數千人圍攻,進攻大明宮地軍隊趕回救援,兩軍正混戰在一起。”

  李磷怔住了,他不知道邊令誠之事!竟不明白圍攻興慶宮的數千人是從哪里來的?劉四給兄弟使了一個眼色,劉五立刻道:“據屬下看來,這些人一部分是羽林軍,另一部分似乎都是李豫新募之人,他們都在喊為帝殺賊的口號!”

  劉四立即將話頭接過來道:“殿下,你看見沒有,明明是皇帝和太上皇爭位,卻喊出殺賊的口號。可見為爭皇位已經沒有什么親情可言,殿下既想得位。又為何要心慈手軟呢?”

  李磷見事已至此,只得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些士兵的胡作非為,他嘆了口氣道:“那以后要聽我的吩咐,不得再擅自妄為!”

  ”殿下放心,弟兄們已經吃飽,不會再濫殺了!”

  突然冒出地邊令誠軍隊打亂了李磷的計劃,他抱頭不語,一時也想不到下一步該怎么辦,劉四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險笑意,低聲勸他道:“殿下,屬下倒有一個好建議。”

  李磷精神振奮!他急忙問道:“快說!什么好辦法?”

  “既然兩隊人馬都在興慶宮廖戰,而且羽林軍也去參戰,那大明宮必然空虛,殿下為何不…”

  李磷渾身一震,他慢慢抬起頭來,眼竟閃過一道明亮之色,一抹會意的笑容不知不覺掛上了他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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