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悄然離開楊府時,天已經黑盡了,朱雀門前的士仰著倔強的頭顱席地而坐,
十年寒窗換來的傷害是李林甫的甜言蜜語所不能撫平,他陛下的敕令,這是李林甫既盼望可又有一點擔心的,他盼望事情鬧大,能引起李隆基自己的足夠重視,主動召他的來問對,可又擔心這些士激憤之下有過將在不眠和等待度過。
一輛馬車從士們的最外圍悄然路過,仿佛一只躡手躡腳的貓,李清透過車窗的縫隙默默地注視著朱雀門廣場上一張張單純而堅決的面孔,數萬駐守長安的士兵將朱雀門圍得如鐵桶一般,手的火把將天空映得通紅,李清仿佛看到了他們燃燒著的青春與漏點,為了十年寒窗的汗水去追求大唐科舉的公平與公正。
他隨手拉上車簾,馬車里又重歸于黑暗,青春燃燒的年代已經過去,官場的無情使他的心漸漸變得冷酷,他在奮力推動大唐之船慢慢掉轉方向,可他走的每一步都布滿荊棘,需要用鐵和血來換取。
他少年時曾唾棄的一切,此刻都需要俯身一一拾起,比如結黨,所謂黨派就是利益同盟,共同的利益將他們聯在一起,一個人的力量始終是渺小,需要更多的人為他們的理想而奮斗。當他們地利益得到保障之時,這艘大船也就自然而然改變航向。
馬車漸漸遠離了朱雀門,周圍變得安靜而黑暗,前面是十王宅、再往前便是百孫院,馬車從慶王府前一閃而過,李清忍不住再一次拉開了車簾,大門禁閉,隱約可:的皇長幾時才能得到教訓,不要再招惹自己,李清搖了搖頭,他與慶王的仇恨已經越結越深,無法善終,或許。只能由結。
“老爺,廣平王府到了!”
“你稍等一下,我很快便出來。”
李清吩咐了一句,便快步走上臺階,他敲了敲門,片刻,側門‘吱嘎!’一聲開了,門房探出頭看了看李清,遲疑一下問道:“你找誰?”
“請通報廣平王殿下,就說李清有急事找他!”
“你就是.“小王爺剛從東宮回來。侍郎請稍侯,小人這就去稟報。”
片刻。李俶飛奔出來,拉著李清的手嘿嘿直笑,“李侍郎在揚州風光,我卻掛了個鹽鐵使之職,閑在長安虛度光蔭。”
自上元節后他就沒見到過李清,他的父王在極端劣勢下終于保住了太之位,這完全得益于李清的策劃,李俶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他地心對李清充滿了感激。
李清哈哈一笑,他著實喜歡這個充滿朝氣與活力的年輕人。便摟住他的肩膀笑道:“今天我就是想找一件事給你,讓你幫個忙!”
既然李清來找自己,就說明自己有那個能力辦得他所托之事,李俶的眼睛連眨都不眨便毫不猶豫道:“侍郎盡管開口,我一定盡力!”
“好!我喜歡爽快之人,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邊走邊說!”李清一把拉了李俶,便出門上了馬車。
馬車按原路返回,在寂靜的大街上,只聽見‘嗒!嗒!’的馬蹄聲和車轆轉動地聲音,李俶上車已經好一會兒,李清卻一句話也沒錯,既不告訴他要他幫什么忙,也不告訴他現在要去何處?
李俶也一言不發,只靜靜的坐著,黑暗只看他一雙晶亮的眼睛,車廂里一片沉寂,眼看要到朱雀門,遠方的天空映出了紅光,李清方淡淡道:“我要你去一趟高力士府上,最遲在明日上午,讓皇上看到一本奏折。”
既然高力士還是在賭注押在太李亨的身上,那皇長孫李俶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但李清還有一個更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讓李俶盡可能去接觸這個大唐歷史上最位高權重的老太監,讓高力士切實體驗一下太李亨最大的一張牌。
“是誰地奏折?”沉默了片刻的李俶終于忍不住出口相問。
馬車開始過朱雀門,“你自己看吧!”李清微微拉開車簾,一片紅光映入車,李俶神情詫異,他湊上前向外看去,只見軍隊里三層外三層將朱雀門一帶圍得嚴嚴實實,足足有數萬人之多,
透過軍隊間地縫隙,地上坐滿了一排一排的士,少說也有萬人,皆沉默不語。
“你再看看城樓上。”
李俶抬頭看去,只見城樓上站著近百名官員,間一人似乎就是右相李林甫,他霍然回頭,眼睛里充滿了震驚之色,那眼神分明在問:“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傳聞這次科舉有嚴重地舞弊行為,兩位主考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公布了錄取名單,士們認為閱卷時間不應這么短,便認為有很多人是事先已內定,從下午開始他們就漸漸聚到這里來了。”
說到此,李清亦冷冷笑道:“這里面涉及到楊國忠之和張倚之,李林甫便想利用這次機會棒打兩楊。”
李俶想了想又問道:“一楊是楊國忠我知道,那另一楊呢?難道是楊慎矜嗎?”
李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你能想到是楊慎矜就已經很不簡單了,本來我也以為只會是楊國忠倒霉,所以我還原打算推波助瀾,但王忽然彈劾楊慎矜之父卻提醒了我,李林甫要對付之人決不只楊國忠那么簡單,他更深的想法是要清理吏部。”
李俶恍然大悟,急接口道:“所以你讓找去找高力士,就是要保楊慎矜么?”
“不錯!不錯!”李清連聲贊嘆,“頭腦清晰、反應迅捷,不愧是皇長孫。”
他從懷取出一本奏折,遞給了李俶便低聲道:“這是楊慎矜寫的折,你見到高力士就說是章仇兼瓊去了東宮,這是你父王讓你轉交給他的,切不可提到我,聽見了嗎?”
李俶見李清說的鄭重,便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大不了就拼著責打一 定不會出賣你。”
李清聽出他的心有些不甘,便笑道:“其實高力士也不會相信你的話,算了!就不為難你,你照實說就是了。”
李俶的臉一紅,略有些難為情道:“侍郎,其實我.
李清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捏,誠懇地道:“我之所以全力助你父王,是因為我相信你將來會是一個好皇帝,能帶我大唐走向興,我將所有的寶都押在你身上了,你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李俶輕輕拍了拍李清放在自己肩頭的手,默默地點了點頭。
高力士剛剛從李隆基身邊回來,伺候了皇上整整一天,他已經疲憊不堪,此刻他正一邊在木盆里燙腳消除疲勞,一邊輕輕地用手揉著已經笑得隱隱發酸的腮幫。
在他的膝蓋上攤著一本只看到一半的奏折,而在書房的桌上還堆著幾十本,他要將它們都處理了才能休息入睡,替皇上批閱奏折,這是讓無數人想都不敢想之事,個哈欠,隨手將看到一半的奏折一合,扔到一邊,又大聲問道:“阿才,朱雀門那些士們散了嗎?”
阿才是他大管家之,精明能干,深受高力士的信賴,他所掌握的耳目都是通過此人向他傳遞消息。
阿才走到門口。垂手向高力士回復道:“老爺,還沒有,李相國也沒有走,看樣今天晚上是不會散了。”
高力士眉頭一皺,這幫士僅僅憑閱卷時間短就認為是科舉作弊,卻拿不出半點證據,又用這種聚會靜坐地方法來逼迫皇上,到最后只會適得其反.實在是天真啊!
他搖了搖頭。眼一抬,見阿才還站在那里不動,不由奇怪地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剛才門房傳來消息,說廣平王想見老爺,現在還在門房那里等侯。”
“廣平王?”
高力士詫異,忽然又一轉念。難道是太找自己有事不成,“快快將小王爺請到我書房來,千萬不可怠慢了。”
李俶被領到書房,又等候了片刻,才見高力士背著手慢步而來,他立刻上前見禮:“李俶參見阿翁!”
“呵呵!小王爺還是第一次來我這里吧!”
高力士拉過李俶的手,上下打量他一下,見他舉手投足間干凈利落又不失謙恭禮數,氣質硬朗但眉宇間卻又透出淡淡的書卷味,不由暗暗點了點頭。果然是大器不凡,難怪陛下那么看重他。
“來。咱們坐下說話。”高力士將他按坐在椅上,這才回到自己的位。和藹地笑了笑,道:“這么晚來找我,可有什么事?”
李俶從懷掏出奏折,雙手遞了上去,“這是吏部楊侍郎的一份折,阿翁不妨看一看。”
高力士接過折,卻不看它,只將它放在幾上。凝神了半晌才道:“小王爺以后還是要常呆在百孫院,少出來走動。你明白嗎?”
這是高力士含蓄的勸告,‘是非皆因強出頭’,若李俶的身影頻頻出現在王公大臣的家,若再被有心人彈劾,那時李隆基對他地印象就會大打折扣,從而會影響到李亨的太之位。
“是!多謝阿翁教誨。”李俶惶然而立,向高力士施禮致謝,又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高力士笑著點了點頭,翻開奏折看了看,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他忽然若有所悟,急道:“這絕不會是你父親讓你來的,是誰?你要老實告訴我。”
“是戶部李侍郎。”李俶低聲道。
“老夫就知道是他!”高力士淡淡一笑,自言自語道:“既然能讓楊父裝瘋,我說他怎么會沒有下一步。”
他老眼一挑又問道:“李侍郎可在門外?”
李俶點了點頭,在高力士犀利的目光下,他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他面前,無處躲避。
高力士的表情仿佛是了小獎一般,他微微一笑,回頭囑咐道:“阿才,去門口將李侍郎請進來。”
片刻,李清然走進了高力士地書房,他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以李俶的稚嫩,哪里能瞞得過高力士的毒眼。
“深夜打擾阿翁的休息,李清罪莫大焉!”
高力士望著李清的從容的笑意,忽然有一種上當的感覺,這小鼓動廣平王出頭,恐怕真正的目的是他本人想進自己的書房吧!
他冷冷一笑道:“既然來了,卻躲在老夫門外,慫恿一個孩來出頭露面,侍郎地小算盤當老夫不知道嗎?”
李清歉然,再施一禮道:“阿翁說的是,是李清做事不周,請阿翁見諒!”
高力士點了點頭,將李俶先請到隔壁小會客室,這才對李清道:“其實你地心思我明白,只是太之位尚不穩,廣平王還是不宜多出頭。”
李清默然,高力士說得不錯,自己的僥幸心理是不妥,‘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若不加收斂,一旦被慶王、楊國忠之流看到,必將會掀起一場風波。
高力士見李清知錯,便寬容地笑了笑,道:“其實咱們都是一條船上之人,我為其父、你為其,道殊途同,你上元節保了太,老夫焉能不知,只是有些事還是要事先和老夫溝通才行。”
話只能點到為止,高力士話題一轉,又笑道:“以后老夫地大門,你隨時可以進來,不要再鬼鬼樂樂,支使一個孩來探路。”
李清一笑,他沉思一下,指了指高力士手上的奏折,索性也將話挑開了說,“這次科舉舞弊,我知之甚深,楊侍郎之位事關重大,所以我連夜來找阿翁,求阿翁將此奏折趕在陛下召見李相國前讓他先御覽。”
高力士笑而不語,只將奏折又看了一遍,方淡淡道:“此等有傷風化之事雖不必讓陛下親自過問,但老夫也認為應嚴加懲處,也罷!看在廣平王初次上門的面上,老夫助你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