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的住處已經更換,移到整個客棧中最高檔的一間獨院,院內有三間上房,白墻黛瓦,梁柱朱紅,房子前面卻是一個精致的園林,但見山石怪異,廊亭剔透,一灣碧水從玲瓏小橋下穿流而過,墻邊院角各種幾株老桂,枝繁葉茂正值花期,金黃綴滿枝頭,散發出濃郁的芳香,在空隙向陽處,卻見縫插針地長著十八品各色牡丹,整個小院布局風格極象姑蘇拙政園的十八曼陀羅花館。
吃過晚飯,他便將楊釗叫到自己的房內,簡單地將鮮于仲通的決定告訴了他。
“鮮于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先做他的執事?”楊釗長長地吸了口氣,極度失望充溢他的顏表,他不想再做地位低下的商人,從政為官是他長久以來的愿望,他已經過了不惑之年,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但還是讓他失望了,默默低下頭,楊釗一聲不吭。
李清明白他的心思,拍拍他肩膀笑道:“楊大哥的心思我明白,我即答應過,就一定會辦到,做鮮于大人的執事只是一個臨時過渡,我雖贊過你的才能,但鮮于大人為官謹慎,他需親自觀察才能薦你,你要好好干,不要讓我失望。”
李清見他情緒低落,想著要不要適當透露點內情給他,但立刻便覺不妥,若讓他過早知道,反而會弄巧成拙,說不定他就會擅作主張。
“你明兒先過去,大嫂和侄兒我會好好照顧。”李清突然想起一事,笑道:“還忘記給你說一件事,望江酒樓已經被我盤下一小部分,大嫂以后就專門負責雪泥柜臺。”
楊釗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李清,“老天!是望江酒樓啊!成都第一酒樓,居然被他盤下了,他、他到底賺了多少錢?”
楊釗心如蟻噬,羨慕、嫉妒、懷恨各種復雜的情感都交織在眼中,李清看在眼中,立刻便明白了楊釗的心思,笑笑又道:“你沒聽清嗎?不是全部份子,只是二成,望江酒樓的東主就是李琳,他要回京了,本來要賣我五成份,可是我沒有那么多錢,所以付一成的錢,其余的以后從分成中扣。”
楊釗嫉妒的眼光這才慢慢收斂,想想也是,他才賣了三個月雪泥,哪可能買得下望江酒樓,想到此,他心中釋然,又想起自己一個月即將有五十貫的收入,也不一定比他差,楊釗的心又激動起來,對李清也隨之多了幾分感激。
“你現在實力不夠,接望江酒樓有點貪大了,這成都的海家,還有黑道,你不是不知道,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嗎?你可想過對策?”
嫉恨之心既去,楊釗也隱隱替李清擔憂起來,他年輕時就在成都混,這成都的水有多深,他心中清清楚楚,世人只看成都的繁華,卻不知這繁華的下面全是一道道湍急的暗流。
李清卻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有對策,你就放心去吧!”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筋骨笑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卻是學騎馬,大哥幾時有空,來教教我。”
次日一早,李清去望江酒樓和李琳派來的大執事辦理了過戶手續,從此后,這成都第一酒樓就屬于了李清。
望江酒樓的掌柜姓席名三度,是跟隨李琳的老人,從伙計做起,二十年來,一步步做到掌柜,他雖長副笑臉,但此時此刻他卻是舒心的笑,望江酒樓新東主不是海家,這就儼如他的孩子沒有走上邪路一般,而且,新東主竟然就是昨天那個差點被海三所辱的年輕人,有小道消息說他可能是宗室子弟,下人竟敢辱皇族?席三度突然覺得頭很暈,這世道的變化他似乎有些跟不上了。
“東主,你看我們酒樓幾時重新開張?”席三度低聲問道,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宜早不宜遲,選個良辰吉日便可開張,盡量簡單低調些。”
如果說一紙轉讓契約可比作結婚證書,那開業式就是結婚典禮,可以簡單一點,但絕不能不做。
“還有那些伙計,今天晚上我想請大伙兒吃頓飯,你去安排一下。”
“是!”席掌柜匆匆而去。
李清望著他略顯臃腫的背影,點了點頭,此人忠心耿耿,倒是一筆財富。
隨后,他便開始一層一層地細看酒樓,酒樓極大,共有五層,其中一樓二樓為大廳,每一廳都可以擺下百桌酒席,從三樓起便是雅室,按各種風格布置,或清新淡雅的‘曲江流飲’;或富麗輝煌的‘朱門玉階’;或豪爽奔放的‘關山吳鉤’;或大氣典雅、或小橋流水,一桌一椅,一畫一景,無不體現出六星級酒店的品位。
第五層樓卻空著,樓梯口上卻掛著一個大煞風景的紙牌:庫房重地,閑人莫進!
李清一把扯下牌子,推門便進,五樓倒也干凈,只是顯得有些凌亂,迎面便見幾只盛滿杯盤碗碟的大竹籮,但最壯觀的卻是備用桌椅,層層疊疊,儼如那雜技演員的排練場。
“這里倒可以辟出做行政區,董事長辦公室,還有什么財務科人事處之類!”
李清想象的翅膀不知不覺煽動起來,想象著自己半躺在比前世局長桌還大的一張老板桌后,發號施令,抖著威風。
“最好再有一個漂亮的小秘,事情太多,自己一人可忙不過來。”他越想越美,竟嘿嘿地笑了起來。
突然,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掐斷了他的美人夢,張旺推門而入。
“東主,你讓我約的振威鏢局,他們人已經來了,就在樓下大堂候著。”
儼如一盆冰水從頭淋下,突然將李清拽回了殘酷的現實,海家還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會撲上來咬斷自己的脖子,還是小命要緊,李清隨即一腳便將小蜜踢飛。
..........
夜色昏暗,成都漸漸安靜下來,喧囂熱鬧由大街轉移到了室內,初秋的夜色有一些冷清,下霧了,霧氣籠罩著街道,白天熟悉的房舍也變得模糊起來,長長的飛檐儼如怪獸的獠牙,透出幾分詭異和猙獰,夜是屬于見不得光的人,無數牛鬼蛇神借著夜色的掩護,紛紛出動了.
在望江酒樓附近的一條弄堂里,海家的大管家找上了混在駟馬橋一帶的一個小黑幫:道仁堂。
成都的黑道幫派和它的經濟一般發達,林林總總,不下百支,但最大的卻只有兩家,峨眉堂和岷幫,峨眉堂橫行成都城內,而城外卻是岷幫的天下,一個代表城市,一個代表鄉村,道仁堂便是依附峨眉堂而生,有成員三、四十人,平日里靠敲詐商家和攤販過活。
道仁堂的大哥綽號骷髏,名由人得,他長相極瘦,宛若干尸一般,**卻極為旺盛,且手段殘忍變態,故成都青樓的娼妓提到此人,無不聞之色變。
但他在成都黑道卻只是個小角色,聽說海大管家有事相托,還有峨眉堂老大的手令,骷髏只恨不得腰再軟些,趴在地上給海大管家做凳子。
“之所以找你,是因為落在你的地盤上,事情不大,望江酒樓換了東家,可能馬上就要開業了,你給我盯著,等它開業那天先砸它個稀巴爛,然后日日去騷擾,一直到它關門那天,你明白嗎?”
海三口氣和緩,盡量將事情說小些。
骷髏微微松了口氣,這么驚天動地來找他,他還以為是要他掄刀子去和岷幫血拼呢!原來是讓他去騷擾望江酒樓,不過他立刻便反應過來,聽似小事,恐怕也沒那么簡單,他并不傻,海管家只說東主變了,卻沒有告訴他新東主是誰,能買得起望江酒樓,哪個不是有錢的祖宗,若是后臺硬之人,豈不是比那血拼還要更恐怖幾分,否則,為何他海家卻不出面,想到此,骷髏的臉色已經微微有些變了。
“這些日子生意慘淡,弟兄們走了不少,我恐怕能力有限,誤了管家的大事,再者,真正靠望江酒樓近的,是駟馬幫,他們的人也比我們多,大管家怎么不去找他們?”
事關生死存亡,骷髏的腰也漸漸硬起來,撕破了臉皮。
海三怒火沖天,一把揪住他領子,惡狠狠地吼道:“你當我在和你商量嗎?看上你是給你面子,你若再膽敢說個不字,老子將你挫骨揚飛,讓你連骷髏也做不成!”
兩人的臉已不足一尺,海三眼睛瞇成一條縫,陰陰笑道:“你放心,不止你一家去,不過此事若成,我就把駟馬幫給你。”
轉身又去了駟馬幫,在那里,他也說同樣一句話:‘此事若成,我就把道仁堂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