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故事122,生死一念間122,生死一念間 瑪利亞很隨意的從那兩瓶藥中取出一瓶。正要打開時,旁邊的白癡突然說道——
“這瓶藥,是今天新配的嗎?”
瑪利亞愣了一下,看看手中的瓶子,又看看白癡,說道:“這位先生,你想說什么?”
白癡的聲音依舊沉悶,緩緩道:“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我今天親眼看到你派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女仆去配藥。我看著她配的。那個時候的藥瓶…是藍色的。而不是現在這種綠色。”
瑪利亞看了看手中的瓶子,笑了笑,說道:“這個…也沒什么吧?我妹妹說不定是嫌瓶子不好看,所以換了一個吧。說來也巧,她竟然換了個一樣顏色的瓶子。剛才拿到的時候我還有些驚訝呢。”
白癡點點頭,不做聲了。畢竟,藥瓶是什么顏色的沒多大區別。既然都是那個小女仆拿來的,那大概也沒什么關系吧…
這么想著,白癡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瑪利亞打開蓋子,傾倒藥瓶。從中倒出兩粒藥丸。可就在這時,白癡突然看到了藥瓶底部的保質期,上面的調配日期…正是今天?
“瑪麗婭小姐,這瓶藥是今天才配的吧?難道不應該先從以前的藥開始吃起嗎?”
瑪利亞抬頭看了一眼白癡,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非常的無禮。無端端的跑到小姐的閨房也就算了,竟然還像是男主人一樣的對自己大呼小叫?
黯似乎看出了瑪利亞的稍許不滿,連忙說道:“沒事沒事,小白,這藥的保質期很長,先吃后吃其實沒有多大區別。”
瑪利亞原本對白癡有些不滿,可事實上,她也的確知道自己是拿錯了新藥。雖然不太服氣,但照顧黯的心思還是沒人可以及得上她,所以,她終于將那兩粒藥丸放回藥瓶,說道:“不,黯小姐。的確是應該按照順序來吃藥,我失誤了。請稍等,我現在立刻給您取藥。”
放回手中的綠瓶后,瑪利亞的手終于伸向另一個藥瓶。白癡看著瑪利亞的這個動作,不知為什么,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松了口氣似地感覺。這位專心照顧黯的女仆倒出藥丸,但在這個時候,她圍裙的前襟中突然傳來一陣滴滴聲。
“啊,水該燒開了。”
瑪利亞放下那兩粒藥,從圍裙的衣兜中取出一個懷表,按掉計時器。隨后,她向黯施了一禮,轉身,就要朝門口走去。可當她走到門口,回頭一看,見白癡依舊坐在床邊時,她不由得故意咳嗽了一聲。
“先生,除了取水之外,我還想要拿些糕點來。但由于東西太多了,能請您幫個忙嗎?”
白癡轉過頭,盯著那名女傭。照理來說,拿糕點是女傭的分內之事,她絕對不應該把客人一并拉出去的道理。不過,黯卻看出來了,她笑了笑,沖著白癡輕聲道——
“抱歉,小白。瑪利亞大概是想,如果她離開了,房間里就只剩下你,我,還有莉蘿三個人了。由于莉蘿是孩子,而且可能不太懂事,所以為了避免我們兩個單身男女在同一個房間里,就想把你從我身邊支開。希望你能諒解。”
白癡諒解,既然黯都這么說了,他當然站起,走到門前。瑪利亞見白癡很順從的離開,這才笑了一下,帶著他去廚房拿水,拿糕點去了。
房間內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黯不由得閉上眼睛,稍事休息。旁邊的莉蘿見黯閉上眼睛,獨自吃了點東西后,感覺無聊起來。她左看看右看看,興趣突然轉移到那兩粒放在床頭柜上的藥丸上。
只有十一歲的莉蘿對于這兩顆藥丸感到十分的好奇。她瞥了一眼黯,再看看半虛掩的大門,見沒有人注意之后,她就拿起那兩顆藥丸,放在手里看著。
藥丸圓圓的,放在鼻子前聞聞…嗯,好香 其實,這些心臟病藥為了能夠減輕服用者服用時的心理壓力,所以里面都添加了些許的香草。這些好聞的味道聞在莉蘿的鼻子里,讓她又高興又激動。
這么好聞,不知道吃起來是什么味道?
莉蘿捧著藥丸,放到嘴巴前,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
嗯…沒味道?
再舔舔…還是沒啥味道?難道就只是聞著香,吃起來一點都不好吃?淡淡的感覺。
莉蘿皺著眉頭,開始完全放開膽子,用舌頭去舔那兩顆藥丸。
“莉蘿?你在干嘛?”
突然床上的黯張開眼睛,看到莉蘿的動作后出聲詢問。而莉蘿一驚,手中捏著的兩粒藥丸立刻掉在地上,粘滿了灰塵。莉蘿慌了,連忙轉過身,強行笑道:“沒事沒事姐姐,你再睡一會兒吧,沒事的”
“哦…呵呵。”黯笑了笑,說道,“那是我的藥,沒有病的孩子可不能亂吃,知道嗎?”
莉蘿吐吐舌頭,笑了一下。之后,黯重新閉上眼睛,養著神。而莉蘿則是從地上撿起那兩顆沾滿了灰塵的藥丸,皺起眉頭。
蹬——蹬——蹬——
這一刻,虛掩的門外傳來腳步聲不會錯了,那是瑪利亞和白癡回來的聲音 莉蘿一驚,看著手中這兩粒藥丸不知所措不過很快,她就想到了剛才瑪利亞打開的那個柜子。她火速沖到柜子前,拉開,來不及細看,順手從那兩瓶藥中取出一瓶,快速倒出藥丸,放在床頭柜上。之后,她將手中沾滿灰塵的藥丸往口袋里一塞,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吃著自己帶來的零食,強自鎮定著。
門開了。
白癡和瑪利亞端著茶水和糕點,走了進來。他們兩人將東西往桌子上一放,白癡繼續往椅子上一坐,而瑪利亞則是端著茶水,伸手取過床頭柜上的藥,走向黯。
“小姐,該吃藥了。”
黯笑了笑,被瑪利亞扶起。她接過瑪利亞手中的藥,就要往嘴里塞…
“咳…咳咳…咳咳…”
一陣咳嗽讓她的動作不由得停止。瑪利亞連忙上前拍著黯的背,讓她緩過一口氣來。過了好一會兒,黯的咳嗽才算停止,她有些虛弱的靠在枕頭上,面色蒼白。
“小姐,吃藥吧。”
瑪利亞拾起黯手中捏著的藥,就要往黯的嘴里塞。而黯…現在也是張開口,等待那藥丸的入嘴…
“慢著。”
當那藥丸幾乎和黯的嘴唇相觸之時,白癡,這位在瑪利亞看來不請自來,并且毫無節操的男人,竟然再一次的用男主人一般的口吻,叫停了她的動作。
“這位先生,請問您還有什么吩咐。”
瑪利亞有些氣惱,可礙于他是黯的客人,所以不好直接轟人。但語氣里已經有些不太客氣了。
白癡沒有理會,他只是看著黯那蒼白的面容,說道:“你,應該先讓她喝口水吧。不然,藥很難咽下去的。”
瑪利亞聳聳肩,哼了一聲。不過,她也不能否認白癡說錯了,就放下藥丸,從旁邊端起倒滿開水的茶杯,遞到黯的嘴邊。黯似乎也有些想喝水,就低下頭,去吸允茶杯中的水…
“嗚…好燙…”
但,只是稍稍一碰,黯就不由地縮回頭。瑪利亞見此,連忙掏出手絹,擦拭著黯的嘴唇。
“對不起對不起小姐是我大意了,沒有先試過溫度”
在瑪利亞的歉意之下,黯卻是搖了搖頭,笑道:“瑪利亞,我知道…我的客人讓你有些心不在焉。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相信,他真的不是壞人…再給他多一點信任…好不好…?”
瑪利亞轉過頭,看了一眼那邊神情冰冷的白癡后,她終于無奈的嘆了口氣,收回手帕:“咳…小姐…既然你這么說,那我身為您的女傭,也沒什么好說的了。白癡先生,我為我剛才的失禮舉動感到抱歉。讓您看到我出丑的一幕了。”
她站了起來,朝著白癡鞠了一躬。白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看著她,片刻之后,視線重新轉移到黯的身上。
“小姐,既然太燙了,那我們就等茶水涼一會之后再吃藥吧。”
黯點點頭。
因此,瑪利亞把藥丸和茶水放在一旁。服侍著黯躺下。白癡看著那冒著熱氣的茶水和藥丸,沉吟著。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白癡就在這里做客。瑪利亞端來的茶點則成了莉蘿最喜歡的食物。這個活潑精神的小女孩一邊咀嚼著蛋糕,一邊和黯詳細敘述小面包的所作所為,說到興頭上,黯甚至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起來。而瑪利亞則是聽得目瞪口呆,對于一個和莉蘿同齡的小女孩竟然會有這么多的心機而驚訝。連連感嘆“那女孩到底是誰教育出來的?聽起來好可怕…長大以后很可能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類型啊…”
而黯和莉蘿見瑪利亞發出這種感嘆,也是極有默契的不說破白癡和面包的關系,讓瑪利亞自由自在的對面包的日常行為做出評價。在莉蘿取出白天和面包一起拍的速寫照片給瑪利亞看了之后,瑪利亞更是大為驚訝。
因為,看著照片,這位女傭恐怕絕對無法想象照片上這個看起來柔弱又安靜,漂亮又溫順的小女孩骨子里竟然會透著如此“惡毒”的血液吧?她在照片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安靜賢淑的公主。就像是被莉蘿隨意牽著走的毫無主見的小姑娘。壓根就不像是會訛詐古德塞家族的女孩整整一萬多蘇拉的女騙子。
“莉蘿。”
看著照片上那個溫柔表現的面包,白癡突然開口問道——
“拍照之前,你有說照片要給別人看嗎?”
莉蘿愣了一下,說道:“這個當然。我說過要拿回來給我家人看的。”
“…………哦。”
所以,那丫頭才會那么“上鏡”啊…
聊著,喝著,吃著。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很晚了。
在短暫的幾次聊天之中,瑪利亞似乎終于減少了對白癡的敵意。而且,她也多多少少看出來黯和白癡之間的關系。每當白癡開口說話時,黯都會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小姐的幸福就是女傭的幸福。小姐的快樂就是女傭的快樂。
從小到大,瑪利亞已經照顧了黯十幾年,兩個人與其說是主仆,不如說是姐妹。瑪利亞看著這個疼愛的妹妹,在今晚,她的臉上綻放出的笑容是以往的一個星期的總和還要多。雖然她并不怎么了解白癡的底細,但只要這個男人可以讓黯那剩余不多的生命綻放更多的笑容,那,似乎就已經足夠了。
當——當——當——
墻上的鐘聲響起。抬頭一看,時間竟然已經到了十一點。
聽到鐘聲,莉蘿猛地跳了起來。她抹抹嘴,將手上的花生米擱到床頭柜上,開始急急忙忙的穿外套。她早已過了回家的時間,雖然父母也知道她這么晚沒回家多半就是在黯姐姐這里,但現在,也實在是太晚了。
“我…我要回家黯姐姐再見瑪利亞姐姐再見還有,面包叭叭,你怎么出去?要我叫馬車送你嗎?”
白癡點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最好,也免得他再一路潛行出去。
瑪利亞看看水已經涼了,就想要先讓黯服藥躺下。可莉蘿已經在那邊大聲嚷嚷,身為女傭,她還是不得不先照顧好這位急著回家的小小姐。
“白癡先生,我送送小小姐。如果您方便的話請讓我家小姐服藥,謝謝了。”
說罷,瑪利亞就跟著莉蘿一起跑出門,叫馬車去了。
房間內,只剩下白癡和黯。
舒服的光線從導力燈中照出,將黯的臉照的更加蒼白。
熱鬧的房間開始安靜下來,黯的神情也慢慢變得和緩。她躺在床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而白癡則是拿起床頭柜上的那兩粒藥丸,端起已經涼了的水,坐在床邊,看著她。
白癡將水杯遞到黯的面前,黯睜開眼,看著水杯,喝了一口。可是,當白癡把藥遞到她的嘴邊時,她卻沒有張口,而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兩粒藥丸。
“由始至終…你都沒告訴我,你今天為什么會來我這里呢…”
淡淡的聲音,從這個病弱的身體內發出。很輕,很軟。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豪爽,與毫無憂慮的歡暢。
白癡沉默了一會兒后,收回拿著藥丸的手,繼續坐在她旁邊。
“現在…你馬上就要走了。即使在走之前…你也不肯告訴我,你為什么會突然跑來看我嗎?”
漆黑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床上這個病弱的身軀。
她的胸部一起一伏,可是在這個胸腔之內的心臟,卻已經是如此的脆弱。
“你知道嗎?我曾經聽到我家里的人…說我是玻璃心。只要隨隨便便的一碰,我的心臟…就會破碎。”
說到這里,黯閉上眼,臉上的笑容緩緩疏散開來…
“可是,當我寫信,把這件事告訴星璃的時候,你猜…她怎么給我回信的?”
“……………她怎么說。”
“她說…我的心雖然是玻璃心,但正因為是玻璃,所以才會透徹無污,在陽光下反射出最美的七彩光芒…她還說,在她看來,我并不是玻璃心,而是…水晶之心呢…”
白癡沉默了一會兒后,緩緩道:“星璃,有的時候,她總能比我更快的察覺到一些事情。”
“不過,有時候你也會比她更快的察覺很多事…不是嗎?”
黯笑了笑。這一個笑容,讓她的臉上浮現出一層紅暈。
“小白…你來找我…是因為…我的壽命已經不長了…是嗎?”
白癡低下頭,閉上眼。他的腦海中徘徊著克勞澤所說的話。
黯…很可能會在明天,或是后天就死亡。這也就是說,她的病…已經面臨十分殘酷的境地了…對不對?
“吃藥吧。吃了藥,你會好起來的。”
白癡再一次的伸出手,攤開,露出其中的藥丸。
可黯看著這兩顆藥丸,卻是含著淚,轉過頭去。
“我不想吃…我的心臟…已經捱不了多少時間了…在我看來…這些藥不是用來治愈我的身體的…反而…更像是毒藥…”
“它們逼著我,必須一天又一天的撐著這個身體…撐著這個心臟…然后再去感受心臟帶給我的痛苦…我…不想吃…”
白癡突然站起,他捏著藥丸,說道:“你不會死的,黯。我…不會讓你死。”
黯凄然的回頭,看了白癡一眼,說道:“你怎么才能讓我不死?你又不是醫生。就連坎帕校長現在都只能對我說一些安慰的話…你還能做什么?”
“你根本就無法體會這種恐懼…這種似乎明天就會死掉的感覺…我的心臟就像是個定時炸彈…沒人能夠解除,沒有人”
“小白…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已經夠了。你回去吧…藥,我會吃的…就算它是毒藥…我…也會吃的…”
黯的神情完全的黯淡了下去,她閉上眼,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氣。眼角的淚水慢慢的溢出,是因為不甘,也是因為那無窮盡的遺憾,而落下的眼淚…
“你…會活下去的。”
白癡的聲音,再一次的響起。黯卻是不由的覺得好笑,再次睜開眼,打算繼續說些什么。可在睜眼的那一刻,她卻目睹了這樣的一幕——
白癡,仰頭喝了一口水。隨后,他將那兩粒藥丸直接放進自己的嘴里,毫不猶豫的,一口氣咽下 “你…你在干什么?”黯先是一愣,隨后突然驚慌道,“你怎么可以亂吃藥?那是心臟病患者的藥你…你怎么可以隨便吃?萬一有什么副作用的話該怎么辦?”
白癡看著黯,面對她的驚慌。他任由黯這么說著,面色如常。等到她說的氣喘吁吁,再也說不下去之時,他重新彎下腰,從抽屜里拿出那兩個藥瓶,看了看底下的調配日期。隨后,他從日期比較早的那個瓶子中再次倒出兩粒藥丸,來到黯的身旁。
“我只想告訴你,只要你安安心心的吃藥,安安心心的調養,你就絕對可以痊愈。”
“你不會死,這些藥也不是毒藥。如果是,我就會和你一起被毒死。所以,絕對不要有任何放棄的念頭。你已經放棄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次,至少答應我這一次,絕對不要放棄。絕對…要活下去。”
黯呆呆的看著面前的白癡,突然,她撲哧一笑,眼角的淚水似乎也因此而淡然了。
“你…真的是個白癡啊。那些當然是藥啦,怎么可能是毒藥?你這個白癡…小白癡…”停了一會兒后,黯呼出一口氣,用一種蘊含信心的聲音說道,“不過,我答應你。雖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可我一定會努力的活下去給你看。我不僅要活下去,還會活到八十歲,九十歲,一百歲。然后,在溫暖的床上,在兒女和孫兒們的包圍下,慢慢的閉上眼睛。你信不信?”
“………………信。”
黯,笑了。
白癡扶起她的身體,給她喝了口水,將手中的藥替她喂下。等確認她把嘴里的藥丸咽下之后,白癡才離開床邊。他拿起那兩瓶藥,看看這相似的藥瓶。想了想后,他從上面的抽屜里拿出那個已經空掉的紅色藥瓶,將貼有今天日期的那瓶藥里面的藥丸全都倒了進去,又把調配日期的紙撕下,貼在紅瓶上。這樣,應該就不會搞錯了吧。
服了藥,黯慢慢的閉上眼睛,陷入沉睡。瑪利亞送走莉蘿后也回來,見黯吃了藥后,也是領著白癡離開。在向他道謝之后,叫來馬車,給了白癡一塊只能出不能進的通行牌之后,讓他上馬車,離開。
月色,是殘月。
白癡聽著耳邊咕嚕咕嚕的車輪聲,掀開馬車的布簾,看著外面的天空。
第一日的7月21日…已經快要結束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自己到底做了多少的選擇?其中有多少…是正確的。
又有多少…是錯誤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