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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官溪嶺

  江西三面環山,北濱大江,地形自南而北、自兩翼往中央徐徐而下,略具盆地形式。

  上饒為江西東門戶,當吳楚閩越之交,南控閩越,東引兩浙,為江西東防重地,交通要沖,下有信江之水與贛江相會而入鄱陽湖,上接衢州盆地(浙中谷原),而與兩浙相接;南通撫州,經杉關、鐵牛關、分水關可入閩北邵武。

  上饒若失,不單江西門戶洞開,而閩北與江西的聯絡也將給切斷。

  到十一月上旬,奢家以上饒城為中心,在上饒以東集結的兵力超過三萬;而淮東以衢州為中心,在衢州以西集結的兵馬已經增至五萬人。

  此數已然超過年初時樞密院為崇城軍所定的兵額,除了崇城軍正卒外,還包括原浙東行營軍及后期從衢州等地征募的新卒。

  到這時,上饒一戰已經是上弦之箭,勢在必行了。

  崇城軍駐江山縣城兵馬,于十一月初十,分兵出城,避開浙閩軍在禮塘修筑的諸壘,沿鳳林溪西進,攻打浙閩軍在官溪嶺上的烽火墩,揭開上饒戰事的序幕。

  官溪嶺為江山縣與橫山縣的分野,也是衢江支系上山溪、鳳林溪與信江支系杉溪的分水嶺,為懷玉山南麓余脈,奢家守上饒,在官山嶺沿南北嶺脊筑有三處烽火墩,以警敵訊。

  李白刀從腰間摘下佩刀,拄地而立,豎眉豹目,盯著百余兵卒從一面深約百尺的陡坡兩翼,持盾抑攻上去。

  李白刀所立之處,本是一處谷地,屋舍交錯,是座約有十余戶人家的小村落。此時村落里早就是人去舍空。雙方都各自往邊地增兵,深山里的農戶,要么給征去充當役夫,要么早早的背進離鄉,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哪里還能尋得見人煙?

  烽火墩筑在嶺脊的豁口上,雖說烽火墩筑成之后,左右的嶺道便絕,但從枯榮相間的野草、灌木間,還是能看到前人樊山越嶺的遺跡。此時烽火墩封住嶺口,成了攔路虎,從墩臺,數柱黑色狼煙如柱直沖云宵,號角聲在山嶺谷壑之間傳響,不僅官溪嶺之邊,浙閩在北面青陽嶺、駝子山等地所設的烽火墩臺,也一并燒起狼煙。

  已經摸上嶺脊的斥候已經觀察到敵軍在杉溪塞的駐兵,已經向這邊派出千余援軍。在敵援趕來之前,未能攻下一座烽火墩,在官溪嶺的嶺脊上站住腳,這次進攻便只能算是失敗。

  今天發起的多處進攻,別處是虛,唯有李白刀心里曉得,官溪嶺這處是實。

  上饒處懷玉山與武夷山之間,懷玉山南麓、武夷山北麓的山嶺為信江與衢江的分水嶺,中間有相當長的一段路沒有水道相接,需改走陸路。從衢州直接西進,最為寬敞、易行的通道,為懷玉山南麓的鉗口谷道,也是歷來浙贛相通的主驛道,自古就有鉗口關矗立其間。在鉗口關之后,則是上饒東部的重鎮常山縣。

  奢家棄衢州之后,又在鉗口關周圍增筑數座軍塞,徹底將鉗口驛道封塞起來。

  除鉗口關外,在衢州西南的江山縣西北、仙巖山與大坳山之間,有平易谷道,可以直接抵達常山縣西境、信江岸邊,其間有鎮名為禮塘,是江山縣與常山、橫山、上饒諸縣相接的大埠,此支驛又稱禮塘驛道,使得從莆城、仙霞嶺過來進入江西的閩郡商旅可以避免從衢州少繞走近百里路。

  奢家在仙巖山、大坳山之間筑多座關塞,封閉禮塘驛道。

  這些關塞、防壘,與內線的常山、橫山、上饒諸城一道,構成奢家在東線的上饒防線。

  鉗口道與禮塘道是上饒與衢州之間唯有的兩條不需要翻山越嶺的主道。

  當然,懷玉山南麓、武夷山北麓諸多山嶺之間,還存有無數險辟小道,通往兩地。從江山縣往西南沿鳳林溪而行,到官溪嶺之前,也有早年藥農、山民所走的小徑通到橫山縣南境去。

  易行的嶺脊豁口,也早就給奢家筑烽火墩堵上,給人為添設的諸多障礙。

  只是,官溪嶺雖險,但好在嶺山單薄,從橫在谷道的這處陡坡翻越過去,僅有三兩里的縱深,便到杉溪的上游,有溪谷通道可以直接攻打到上饒外圍、相對薄弱的橫山、杉溪諸塞。

  要想饒過浙閩軍在禮塘、鉗口等地重點修筑、又駐以重兵的關塞防壘,翻越官溪嶺是淮東軍西進的選擇方案之一。

  山嶺再險,沿山也有陡有凹,也有給雨水沖刷下行、風化較重的雨溪道,這些常常是翻山越嶺的捷徑跟豁口。只是官溪嶺正面的豁口給奢家筑以烽火墩臺堵住,就變得兇險異常。烽火墩正面的樹木也給放火燒毀,只剩下光禿禿的陡坡以及少量新生的灌木跟雜草。

  兵卒持盾抑攻,烽火墩里猝然拋下大量的大石、巨木。石木沿著險坡間的雨溪道滾下,帶著雨溪道常年累月所積的碎石一起滾下,聲勢駭人,諸多將卒避讓不及,挨上即斷筋折骨,滾落下來,余者只能往兩邊灌木樹里躲避。

  眼見從烽火墩正面的豁口,上去極難,李白刀叫兵卒用輜兵鏟在兩側較險處挖登山窩洞,叫人有踩腳之處,爬過一段高十數尺、不易給滾石直接打中的崖坡…

  輜兵鏟可作鍬鋤,挖土斷石,伐枝斷木,眨眼間即挖出可供兵卒手足攀登的陡直棧道,數十兵卒先后攀登而上,避開烽火墩正面可給木巨攻擊到角度,往嶺脊爬去。

  不能用滾石擂木直接攻擊,即使是步弓攢射出來的箭矢,對身披堅甲、備有護盾的淮東兵卒,就沒有那么大的威脅。

  很快約半營甲卒即摸上去嶺脊,強攻約三丈余高的烽火墩。

  雖說奢家后期在上饒投入大量的資源修筑防線,但終究受困于財力,沒法將每一座烽火墩都當成要隘關塞來筑。

  官溪嶺隘口的烽火墩高三丈有余,周圍才二十數步,墩臺里的空間十分的狹小,僅相當于一座山脊之上的一座小院而已,駐有半都隊甲卒防守。

  淮東軍一圍而上,數十枚火油罐相續擲入,整座外圍用石砌就的墩臺即陷入火海之中,里間再沒有藏身之處。

  周身是火的浙閩軍兵卒從墩臺里滾爬逃出,還是淮東軍幫助才撲滅殘火。此時從杉溪寨過來的浙閩軍,還剛剛到官溪嶺西麓坡腳,看著烽火墩失守,即蜂擁抑攻上來,勢要奪回這處嶺隘。

  雖說官溪嶺的西坡山勢較緩,但淮東軍甲卒此時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已然足夠,步弓攢射,甲卒結陣突擊,三五下即將抑攻上來的浙閩援兵打潰。

  李白刀給扈從簇擁登上嶺脊,看著麾下營將要組織兵卒沖下西坡去追擊潰兵,喝罵道:“龜兒子,都給老子滾回來…”一面組織兵馬峙守嶺脊,在平易處伐木埋設柵墻,又一面組織兵馬盡可能將西麓的險陡小徑拓寬,而在更遠處,驛騎正往江山城奔馳,通報奪下官溪嶺之事。

  淮東軍打法變得保守,奪下官溪嶺,就放過潰兵而不追擊,使得奢飛熊部署在官溪嶺背側下溪坳之間的伏兵無法發揮作用。

  在杉溪寨里,接到官溪嶺失守而淮東軍峙立官溪嶺不出的消息,奢飛熊蹙緊眉頭,臉色沉重,久久不緩。

  上饒主將本為典農司馬鄧禹,奢飛熊率部援上饒之后,鄧禹便改任副帥,另有施和金、王徽等將分守各處要隘以及組織后勤糧秣。

  “難道淮東軍要開官溪嶺,使官溪嶺變成西擊上饒的主通道?”奢飛熊盯著長案上的地圖,蹙眉而問。

  奢飛熊似得喃喃自問,諸將都面面相覷,淮東軍放棄鉗口、禮塘易行的谷道不走,偏偏走官溪嶺小道,是什么道理?又不是說淮東軍占了官溪嶺,就能順杉溪直接攻到上饒城下,杉溪沿岸,杉溪寨與橫山城犄角相依,也是浙閩軍屯以重要之所。

  即使淮東兵馬能攀越官溪嶺,沿杉溪而下,但數以萬計的糧秣,如何通過官溪嶺?

  “杉溪寨周邊地形開闊,雖與橫山城互為犄角,但要守住,也需要往這邊填入更多的兵馬才行,”鄧禹說道,“淮東軍有可能并不急于攻克上饒,而是不斷的拉長防線對峙,將我們拖垮!”

  奢飛熊拿炭筆在地圖官溪嶺標出一個記識。

  確實,鉗口、禮塘的通道雖然要比昱嶺關道開闊得多,但畢竟是夾于懷玉山與武夷大山之間的谷道,兩側都是崇山峻嶺,奢家往這兩處谷道里填入上萬精銳,淮東即使集結十數萬兵,優勢兵力也難以展開。

  猝然猛攻,很可能會重蹈奢飛熊當年屢在昱嶺關前受挫的覆轍,開辟新的通道,拉長防線接觸,就能使淮東軍的兵力及物資優勢發揮出來,而使浙閩守軍疲于應付。

  杉溪通道位于最內側,地形更開闊不說,而且一旦淮東攻下杉溪塞及橫山城,就能將常山城、鉗口關塞以及禮塘諸壘跟上饒切割開來。不過淮東軍要集結兵馬強攻杉溪塞及橫山城,首先要解決官溪嶺對糧秣補給的瓶口限制。

  難道在兩軍對壘之時,淮東還有閑工夫去開山辟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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