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剛撤到淮山時馬臻來隨州連個重要人物都沒有見到的情況,陳韓三這趟親自到隨州來,情況要好得多。
除了剛到時的幾天,羅獻成在他的長樂宮里每天都設宴款待外,接下來十數日,也叫手下重要謀士衛彰專程陪同陳韓三、馬臻等人,美女、美酒、美食都有求必應。
不過,一旦談及得借糧借兵等實質性問題,羅獻成這邊又語焉不詳。
“南邊傳消息來,池州已經派兵進駐宜城了,荊湖那邊,也會很快就派兵東進,留給我們南下取蘄春的時間很短啊!”在館舍里,馬臻在燈下勸陳韓三,不能在隨州耽擱太長的時間。
淮山西南麓,楚鄂之交,受戰事摧毀,又處于隨州外圍,長樂軍撤出來之后,蘄春等殘地流民結社墾荒,有流寇縱橫山嶺之間,有江匪湖盜賊出沒,但還沒有大的勢力進入,基本上還處于勢力的真空帶…
荊湖胡文穆前期心思都在西線,防備曹家沿江而下,東寧聯曹抗虜之后,荊湖兵馬東移,但也不敢貿然進入殘破不堪、境內都流匪盜寇、沒有城池守蔽,又處于江州與隨州之間的突出地帶。
雖說陳韓三早在三四月間,就遣嫡系將領更名改姓率小股人馬滲透進蘄春,但要將蘄春的流寇、流民勢力都收編到麾下,僅靠他手里兩三千殘兵,還有所不足…
陳韓三退入淮山,受信陽、南陽那邊的嚴厲封鎖,隨州這邊也有意無意的打壓,過活得十分不如意,手里除了三千殘兵之外,也就三五千給裹脅來的山民丁壯。
就這點人手,貿然去占蘄春殘地,岳冷秋、胡文穆隨便派些兵馬從兩翼打過來,都能將他們滅掉…只是在隨州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此時就去蘄春,還能從奢家那里獲得些錢糧,將蘄春等地的流寇群盜收編過來,兵員也就能解決一部分,馬臻還是想及早去蘄春。
如今蘄春還算無主之地,誰先去先得,但一旦叫荊湖或池州先派兵進入蘄春,他們再去,無疑是直接跟荊湖、池州宣戰。
也許荊湖、池州不會特別急著費心思去將蘄春這塊殘地占下來,但有勢力跟他們叫板,情況就又不一樣——給淮東控制的江寧,顯然也不會看到陳韓三舒舒服服的將蘄春占住。
“再等幾天,實在不行,我先去蘄春。”陳韓三咬牙說道。
陳韓三容貌枯峻,瘦狹臉,刀疤與深皺密集的交錯在一起,倒叫他看不出半點老態,反而更添梟戾之感,眼珠子在燈下跟閃著寒光的刀子似的,看人能直挖人心。
這時候院子里有腳步聲走動,隨扈走進來稟道:“鐘將軍、衛師爺過來了…”
陳韓三與馬臻對望一眼,心想鐘嶸漏夜過來,指不定有戲,趕緊與馬臻走出去迎接。
鐘嶸身量魁梧,衛彰雖說瘦弱,但個子不矮,站到鐘嶸身邊就跟小孩子似的。
鐘嶸面相兇惡,滿臉橫肉,但站在中庭,給人如山岳峙立之感。
鐘嶸早年是縱橫桐柏山的巨寇,傳言喜啖人肉,力大無窮。在柏原為寇時,就有盛名,官兵剿之,死傷慘重,屢剿不下,后給羅獻成收服。鐘嶸貪財好色、嗜殺戮,倒不喜歡弄權,對羅獻成也忠心耿耿,與王相一起給羅獻成依為左膀右臂。
長樂軍雖約號稱擁兵二十萬,但能戰之兵不超過五萬人;而這三五萬能戰之兵里,堪稱百戰精銳的,便是鐘嶸所部柏原狼軍。
雖說柏原狼軍僅萬余人,但長樂軍這些年來,所闖下的惡名,倒有小半是柏原狼軍所為。無論是攻城掠寨,而還燒殺擄掠,都不甘落于人后。羅獻成也是縱容,跟陳韓三的想法一樣,要想兵卒能打,一定要養出兇戾之氣來——無法將二十萬兵馬都當成精銳來養,萬余虎狼之師就成為羅獻成的壓箱底物。
王相對陳韓三素來冷淡,也是對劉安兒給陳韓三叛殺一事耿耿于懷;但鐘嶸來者不拒,這一年多來收入陳韓三不少的錢財,也行了一些方便——陳韓三此次來隨州,主要也是走鐘嶸的路子。
陳韓三朝鐘嶸、衛彰抱拳說道:“鐘帥、衛大人夜里過來,韓三也沒有什么準備,怠慢了可要見諒啊!”
“你我之間,不要見外了,”鐘嶸巨掌有如薄扇,拍在陳韓三的肩膀上,笑聲如雷道,“你從山里送來的那兩個妹子,實在好玩得緊,兩女疊在一起,下面就跟魚嘴似的。老衛說這是難得一見的名、器,難得是陳帥自己忍住沒有享用,念著老弟我好這一口…”
陳韓三好歹也是給朝廷正式封過制置使、領一地軍政的人物,但褪毛的鳳凰不如雞,鐘嶸如此嘻笑,他也便諂臉而笑,將平時身上那悍戾之氣收斂下來,說道:“鐘帥喜歡就好,我的心思也就沒有白費?”
陳韓三迎著鐘嶸、衛彰進屋舍,馬臻立即去安排夜宴之事。
雖說在隨州的地盤,陳韓三他們這回過來,將淮山里的奇珍異物幾乎都搬了過來,有姿色的少女也帶了十幾人過來,著意討好,以期能借得兵糧。
鐘嶸將一名皮膚略黑,但臉蛋、身姿都迷人的少女抱在膝蓋上,扯開衣衫,將那對細嫩的筍乳暴露在空氣里,慢慢的莫著,完全不看少女驚懼的臉,跟陳韓三說道:“倒非本帥不幫韓三你說話,奈何王相那廝百般阻撓,羅帥他人家也拿不定主意…”
“是怕激怒江寧?”陳韓三問道。
“怕他個鳥!”鐘嶸恨罵了一聲,手里不覺力道加重,少女筍乳給捏得生疼,不怕喊痛,眼睛里都濺出淚花來,卻無人有憐惜之意,“羅帥叫我不要把王相那廝的話說給你們聽,但大體之意,你們也能想到,這樁事,本帥也無能為力。”
陳韓三蹙著眉頭,看見衛彰對他擠眉弄眼,這當下便不談公事,勸酒甚勤,最終再叫鐘嶸將懷中少女一起帶回去。衛彰也先隨鐘嶸離去,跟鐘嶸分開,轉頭又回館驛來見陳韓三。
陳韓三問道:“羅帥倒是什么態度?”
“夜里王相與鐘嶸在宮里爭論借兵事,鐘嶸哪有王相嘴巴子好使喚,辯得張嘴結舌,后來犯了渾,幾乎想在殿里打罵王相,給羅帥訓斥了一頓,生著悶氣,以為借兵之事無望。今夜宮里雖然爭論得熱鬧,但羅帥一直都沒有吭聲…”
“哦,果真如此?”陳韓三欣喜的問道,看鐘嶸那樣子應該是在跟王相辯論時落了下風,憋了窩藏氣,但王相的嘴巴子再利落,但顯然羅獻成另有看法。
“請衛大人轉告羅帥,我家大帥在隨州住了大半個月,想念手下的兄弟,隔日就要告辭回去…”馬臻說道。
“真要走了?”衛彰吃驚的問道,“這事情眼看著有眉目了啊,羅帥耳根子軟,說不定說過兩天就同意。”
陳韓三想著羅獻成是老黃牛性子,沒有鞭子抽打,根本不會往南走。
劉安兒率兵東進徐泗時,羅獻成在襄陽、南陽猶豫不決,在他看來是逃過一劫,越發變得優柔寡斷;奢家進犯江寧時,也派人到隨州來邀羅獻成聯兵,等到羅獻成打定主意要出兵南下時,奢家兵馬已經給逐出江寧,也許羅獻成心里還是僥幸沒有早動——不要看借兵借糧一事眼下有些眉目了,羅獻成心思也松動,但他斷不可能三五天內就能下決定。
“我手下三五千人吃食眼下都成問題,在山里耗不起啊。隨州一直不吭聲,我只能帶人渡東去投江州了!”陳韓三說道,“希望以后還能再來隨州見到衛大人、羅帥!”
陳韓三叫衛彰代他請辭,羅獻成便在他占得隨州府衙改建的長樂宮里設宴給陳韓三、馬臻餞行,也沒有大肆聲張,僅王相、鐘嶸等少數心腹將領給邀來陪席,也是對陳韓三的重視。
“韓三此后投了江州,就又算是飛上高枝了。本王也沒有其他表示,韓三以后記得常回隨州走動,當年的老伙計,也剩不下多少人了!”羅獻成肥碩子的擠在坐榻之上,左右兩名侍女差點要給他一身肥肉擠閉過氣去。
陳韓三一時間也有些迷惑,摸不透自己的激將計到底對羅獻成有無觸動,難不成羅獻成對自己率部去投江州,就一點都無動示衷!難道羅獻成還是對徐州舊事心有余慮?
“我帥倒是愿意常回隨州走動,但就怕隨州也保不住幾日安寧;我帥日后便是回到隨州來,怕是也看不到老伙計了!”馬臻坐在下首,出聲說道。
羅獻成臉色瞬時黑了下來,陳韓三拍著桌子訓斥馬臻:“放肆,羅帥面前有你說話的余地!”
羅獻成的黑臉也是轉瞬而過,瞇眼笑起來,說道:“都說兼聽皆明,本王還是有肚量聽聽不同意見了;馬爺是韓三的智囊,有什么能指教隨州的,盡請說來!”瞇起的眼睛里盡是寒芒,他肥碩的身子里,藏的殺機倒是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