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梅認得這個女人。這是開區辦公室的主任,名叫馬曉燕。見安在濤和馬曉燕笑吟吟地一起并肩漸行漸近,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一股子煩躁來。
冷梅還馬上又聯系起安在濤最近和孫谷的“狼狽為奸”來,而這股子煩躁之情就瞬間變化為某種不滿和鄙夷——她暗暗咬了咬牙,忍不住啐了一口:無恥的男人,見風使舵,馬屁精,見孫谷有了省委肖書記這個靠山就立即轉向了孫谷,枉我還道你有幾分風骨,誰知也是一個夯貨!
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一念及此,冷梅居然幽幽嘆息了一聲,心里似乎又有些失望。只是這種失望的情緒滋生起來,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其實,她自是也知道,趨利避害是官場常態,官場中人有幾個不是墻頭草呢?如果跟風不緊、站隊不快、選擇不毅然果斷,還怎么在官場上混呢?
所以,安在濤與孫谷從昨日之仇視轉為今日之友好,沒有什么好奇怪的。在官場上,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是故。安在濤與孫谷的“聯合”,在歸寧官場上并沒有鬧出什么反響來,因為這畢竟是常態,大伙頂多也就是私底下議論兩句罷了。
只是冷梅卻不知,無論是對于安在濤而言,還是對于孫谷來說,他們兩個注定是不可調和、不相容的“水和火”。安在濤當眾毆打了孫谷的老婆孩子,這已經觸及了孫谷所能忍受的底線;而孫谷老婆孩子對于竹子的羞辱,也觸犯了安在濤的逆鱗。
兩人不僅是官員,還是男人。男人這一生,不僅重視利益,還重視面子。由此,注定了兩人越了官場利益之上的最后對決始終會到來。
這一天,為期不遠了。而這個時機的選擇權上,目前牢牢掌握在安在濤的手里。
出于完全的考慮,安在濤沒有立即動,只是在靜靜地等待時機的到來。他一向是那種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構成絕殺的人,只要時機一來,他斷然不會再有任何的猶豫。當初對杜庚是這樣,現在對孫谷也是如此。
還值得一提的是,安在濤目前的心態是非常微妙和復雜的。
為了自保和仕途安全,他必須要絕殺孫谷;但搞掉了孫谷,他又不愿意讓冷梅白撿了便宜坐享其成。所以,他暫時還在克制著、等待著。他心里還有某種猜測,想要看看冷梅會不會因為失望而調走。只要冷梅調離歸寧,他立即會出手。
正如安在濤所猜測的那樣,冷梅這兩天也確實動過調離歸寧的念頭。但她是一個倔強的女人。總覺得這樣悻悻而去很不甘心,也很狼狽丟臉。所以,猶豫良久,她還是選擇了留下。張鵬遠明確地承諾她,馬上調走夏庚,由她擔任縣長。
即便要調走,在縣長的任上調走,也強過一個縣委副書記吧。這是張鵬遠勸慰冷梅的話。
張鵬遠和冷梅的關系之親密,讓安在濤一度覺得兩人之間有些曖昧。但他后來才現,自己真是“小人之心揣君子之腹”了。兩人的關系,非常復雜。
冷梅站在自家開放式的陽臺上,神色復雜地盯著窗外慢慢走過來的安在濤和馬曉燕兩人。她的目光一會投射在安在濤的身上,一會又撇過馬曉燕的肩頭。
安在濤隱隱有所覺,抬頭望去,但只瞥見了一個匆匆轉身的清麗背影。
安在濤知道是冷梅,心里便暗笑了起來:這女人現在一定很郁悶吧?不,一定是很煩躁!本來唾手可得的縣委書記位子,突然憑空冒出一把厚實的、堅不可摧的保護傘來,她心里能不難受?
馬曉燕和安在濤一前一后路過冷梅的門口上了樓去,冷梅伏在自家防盜門的貓眼上,冷著臉瞥了一眼。
進了門。馬曉燕跟竹子嬉鬧了一會,見安在濤坐在沙上看起了電視,猶豫了一會,還是走過去也坐了下去。見她欲言又止,似是有話要說,安在濤不禁淡淡一笑,“馬主任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安在濤只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只是這一眼中所蘊藏的淡淡意味,讓馬曉燕心頭一驚: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他是不是懷疑我要背叛他?
一念及此,馬曉燕再也不敢有任何的猶豫,壓低聲音道,“安書記,縣委辦主任童洪剛昨晚找我談過一次話,說是縣委有意讓我去縣委辦干副主任,征求我的意見呢…”
安在濤心里冷笑一聲,心道:孫谷啊孫谷,你似乎太著急了一些。才這么兩天,就準備開始對我下手了?之前,要調張婧婧,被老子擋下,現在又打起馬曉燕的主意了。
他當然知道,孫谷想要將馬曉燕調到縣委,絕不是看中了馬曉燕的能力,而應該還是色心不死吧。所謂飽暖思yin欲,他如今覺得位子已經無憂,心里對于女人的熱切又開始再次升騰起來。
聽說馬曉燕在安在濤手下挺吃得開,孫谷立馬就懷疑,肯定是馬曉燕這個又投入了安在濤的懷抱。在孫谷看來,這無疑跟安在濤給他戴上了一頂綠帽子一般無二。
內心雖然生硬冰冷,但安在濤臉上卻浮起淡淡的笑容來。“呵呵,馬主任,這是好事啊。縣委辦是縣委的主要部門,給縣委主要領導服務,能當上縣委辦的副主任,將來對馬主任的前途大有好處…雖然馬主任走了,對開區的工作是一種損失,但就我個人而言,我還是希望看到我們的同志都能有一個理想的前途——馬主任,你想走便走,我絕不阻攔!”
馬曉燕臉色一紅,旋即又蒼白下來。她沒有想到,安在濤竟然沒有一絲要“挽留”她的意思,這讓她心里很失望也很黯然。
她既然當著安在濤的面說出了這個話,自然是就已經決定留下。
雖然目前孫谷有了省委消息滿天飛,很多人都在重新站隊選擇投靠孫谷,但馬曉燕卻沒有這個念頭。幾乎是在童洪剛剛一開口,她就毅然表示了拒絕。只是童洪剛說話的眼神有些玩味,覺得這不是馬曉燕所能抗拒的。
一來,馬曉燕深知孫谷不過是將自己當成了一個玩物,如果自己去了縣委辦,就會永遠淪為孫谷的性玩具;二來,她堅定不移地相信安在濤的能量更大。跟著安在濤遠遠比孫谷更會有美好的未來。
不說別的,孫谷已經是快5o歲的人了,就算是后臺再硬,他又還能干幾年?而安在濤才多大年紀?23周歲就已經是縣委副書記,再過5年是一個什么概念?而再過1o年呢?傻子都會算這筆帳。況且,對于這個男人,她心里總是還懷著某種異樣的情感。
最近,以馬曉燕對安在濤的了解,她總覺得這一段時間安在濤跟孫谷走得太近,似乎有些反常,心里因此產生了某種預感。
不過。她個人雖然拒絕調入縣委辦,但如果沒有安在濤的“支持”,孫谷還是會強行動用權力手段將她弄過去的,不管她愿意還是不愿意,組織部一個調令就下來了。
馬曉燕垂下頭去,好半天才抬起頭來,神色分明有些黯淡,她低低道,“你不希望我留下是吧?”
一時間,馬曉燕覺得有些心灰意冷、心神絕望。她驀然感覺,無論自己現在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費盡心機討他的歡心,在這個男人的心里,自己都始終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賤貨吧。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馬曉燕的眼圈一紅,眼角滑落了兩顆淚花兒。她趕緊使勁地別過頭去。
安在濤一怔。他本來以為,馬曉燕是那種心里有大野心的女人,現在知道了孫谷有省委書記的后臺,還能不跟逐花的蜜蜂兒一樣猛撲了過去?再說縣委辦副主任的位子也確實比開區辦公室主任的位置強得太多,更容易升遷。
他卻是沒有想到,精于算計看重利益的馬曉燕竟然不想走。她…安在濤想了想,心里對馬曉燕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又有了新的認識。由此,他也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切忌再用老眼光看人。
對某個人產生偏見倒是小事,因此而導致判斷出現誤差就是大事了。
見兩個人坐在那里的情形有些“詭異”,而馬曉燕竟然摸開了眼淚,竹子悄悄地站在臥房門口,有些狐疑地望著兩人,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她想了想,嘻嘻笑著走了出來,笑道,“曉燕姐姐,這是咋了,怎么哭鼻子了喲!哥,你別老擺你那副領導的派頭好不好?看看,都把曉燕姐姐…”
安在濤皺了皺眉,抬頭狠狠地瞪了竹子一眼。擺了擺手大聲道,“竹子,少摻和大人的事情,哥正在跟馬主任談工作,你回房看書去吧!”
“看書就看書!有啥了不起的。”竹子撅了撅小嘴,小蠻腰一扭,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但在進門之前,她又回頭來嘻嘻一笑,“哥,不許你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