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濃,已是凌晨十二點多了。()
惠田鄉派出所,董學斌看著審訊室里的向成棟,大聲道:“猥褻婦女,打人,勒索,向成棟,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這些是什么罪名吧?我也不跟你多廢話了,大愣子妹妹一家人的醫藥費,你們幾個盡快給了,嗯,再算上精神損失費,給五萬塊錢吧,給完錢你們就可以走了,這算你們私了。”
向成棟惡狠狠地盯著他,“你給我等著!”
董學斌看看他,“不賠錢是吧?”
向成棟冷“哼一聲,拿起電話也不知打給了誰。
董學斌道:“不賠錢你就跟這兒待著吧,我告訴你,誰來求情也沒用!”
不多時,董學斌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周秘書的電話,走出審訊室,董學斌輕輕一按接聽鍵。
周秘書氣急敗壞道:“董學斌!你想干什么!啊?”
董學斌厭惡道:“你少跟我嚷嚷,大半天給我叫起來,讓我解決問題的是你,現在不想解決問題的也是你,你勸勸向成棟讓他走人不就完了?一個喝多了的人我還得什么都聽他的?派出所是他開的啊?行了,現在他想走也走不了了,被打的家屬準備上法院告他呢,正在醫院做驗傷。”
周秘書怒道:“馬上放人!”
董學斌火道:“周秘書,你成心想害我是不是?人被向成棟打成了那樣,我要是不給受害者家屬一個交代,同事們怎么看我?老百姓怎么看我?你這是想陷我于不仁不義啊?我早說了這事兒你出面調和一下就結了,也鬧不成這樣,得,現在說什么也沒用了,我只能秉公辦理了。”
掛了線,董學斌沒進屋,而是繼續跟外面等著。
果然”鈴鈴鈴,電話又響了,這回是粱成鵬,“…你把向書記的親戚抓了?”
董學斌嗯了一聲,“調戲婦女,打人,勒索,當時的情況我不抓也得抓啊。”
粱成鵬皺皺眉,“怎么搞成這樣了?”
董學斌道:“粱局長,不是我背后說人壞話啊”這事兒太惡心人了,周秘書大半夜給我叫起來讓我去惠田鄉處理向成棟的事兒,還說向書記親戚讓人打了,可我過去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現場走向成棟把我們派出所的親屬給打了,一個破了相,一個骨折,傷都不輕,我給周秘書面子,就說這事算了”讓向成棟回去,可他倒好,不但不讓傷者去醫院,還說要他們賠錢,您說這叫什么事兒?”
“那也不至于抓人啊。”
“是啊,所以我給周秘書打電話,說讓他勸勸向成棟不要把事情鬧大”可周秘書上來就指責起我辦事不力,非要依著向成棟讓被打的人賠錢,粱局長,你說他是不是成心的?我要是真那么做了,老百姓還不戳我的脊粱骨啊!”
粱成鵬嘆嘆氣”“周秘書…”…太年輕了。”
董學斌道:“我也是為了向書記考慮,要是不抓人,讓向成棟繼續瞎說話,對向書記的聲譽也是一個影響,這事兒我想著就讓向成棟賠受害人幾萬塊錢,有了這個臺階,我們也能放人了。”
粱成鵬清楚,董學斌在這件事的處理上雖然有點過了,但大體卻沒什么問題”反倒是周秘書,太膨脹了”一點也沒有考慮到群眾和董局長的反應,好像眼里只有向書記和向書記的親戚,然而巴結領導可不是這么巴結的,若是董學斌當時真讓受害人給了錢,向書記估計也得發火。
瘟神卜董,這外號起的還真貼切。
粱成鵬無奈搖搖頭,什么事兒一扯上董學斌,那一準麻煩不斷,像這次的事兒,董學斌雖然處理的還算妥當,可向書記那邊卻不會領他的情,相反,不管董學斌是抓人也罷,不抓人也罷,讓人賠錢也罷,不讓人賠錢也罷,向書記都得恨上他,這本身就沒什么道理可講。
之后的兩個小時里,沒有人再給董學斌打電話。
董學斌就在審訊室里翹著二郎腿抽煙,時不時扒拉一下手機。
向成棟酒也醒的差不多了,見堂哥向道發和周秘書都沒了動靜,心頭不免急躁了起來。
董學斌瞅瞅他,“想好了沒有?你那幾個朋友已經答應賠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了,現在就差你了。”
凌晨三點的時候,向成棟終于受不了了,打了電話讓家里人將錢送來了。
打也打了,錢也要了,董學斌就沒為難他,開了手鋒放人。二愣子去醫院照看二叔和妹妹了,大愣子還在派出所等著。董學斌就找到了他,將從向成棟幾個人那兒拿來的八萬塊錢給了他,“這錢是他們賠的,拿著,給你妹妹他們好好看病。”
大愣子看著那摞錢,感激道:“謝謝您!謝謝您!”
董學斌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早點回去休息。”
大愣子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人,這個情,他深深記在了心里。
派出所的其他人經過這件事,觸動也是極大,大家都發現小董局長跟一般領導好像不太一樣換了其他人,是不可能為了一個下屬的親戚去得罪縣委書記的家屬的,孰重孰輕傻子都能看出來,但小董局長卻這么做了,而且做的很徹底,這也讓大家看清楚了,跟著這樣的領導心里面踏實。
第二天中午。
太陽高懸,熱氣哄哄的屋里有些燥熱。
昨夜回來的太晚,睡醒覺的董學斌一睜眼,指針都指到十二的位置了,穿了拖鞋下床,董學斌到外屋從皮包里翻出手機,上面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副局長秦勇打來的,董學斌立刻回撥了過去,對于昨夜之事產生的影響有了進一步了解,秦勇告訴他,公安局這邊一切正常,縣委那里也沒什么動靜。不過董學斌自然明白,這個疙瘩埋下了,就算現在沒事”以后向道發肯定也會跟自己算清楚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愛咋咋地吧!
董學斌昨兒個剛被向道發甩了一道,當天夜里就把帳還回來了,不管怎么樣,反正董學斌的心情是很痛快的,哼哼了幾句小曲兒,董學斌也懶得多想,拿著包開門出屋,準備下樓弄點飯吃。
家屬大院里,隱約聽見有人閑聊著什么。
“聽說了嗎?新縣長來了。”
“還聽說什么,我都看見了,市委組織部部長親自送下來的,車剛從咱們門口過去。”
“代縣長是中宣部下來的?真是女的?”
“嗯,我看后座上那人好像是謝縣長,那個相貌啊,簡直…”
見董局長遠遠走來,倆家屬頓時閉了嘴,裝作聊起別的,畢竟背后議論領導是很忌諱的事情。董學斌耳朵不錯,模糊地聽見了一句,情緒頓時有點激動了”本想上去問幾句,不過那倆人也不知是誰的家屬,他不太熟,也不好多說,正巧這時,旁邊的樓道里露出了辦公室主任胡思蓮的身影。
董學斌笑道:“胡主任,今兒休息?”
胡思蓮露出一個笑容”“沒有,回家吃個飯,正要回局里呢。”
“噢,那上我車吧,我送你過去”順路。”
胡思蓮盈盈一笑,“謝謝董局長,那我就不客氣了。”
然而,當看到董學斌上了停在樓下不遠處的那輛奔馳商務后,胡思蓮愣了愣,也跟著上了車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她羨慕不已地左右看看,“昨兒晚上我愛人還問我說樓下那輛奔馳是誰的呢,原來您換車了?”胡思蓮有些感慨董局長的魄力”一出手就是上百萬,看來董局長家底很厚啊。
董學斌擺擺手”“我可買不起,這是我朋友的車,借來開開。”
胡思蓮笑著沒說什么,顯然明白這是借口。
董學斌一踩油門,邊開車邊道:“聽說縣長到了?”
胡思蓮這種八面玲瓏的主兒自然比董學斌消息來源多,聞言,笑呵呵地嗯了一聲,“大概一個小時以前到的,我剛才跟粱局長他們一起去了縣委,現在謝縣長和縣委領導、市委組織部部長他們應該在吃接風宴,我級別不夠,就回家吃飯了,對了,粱局長讓我通知您,下午三點召開全縣干部會議,宣讀縣長任命。”
董學斌笑道:“我這還待罪之身呢,就不去了吧。”
胡思蓮也聽說了昨兒個夜里的事兒,知道小董局長又把向書記給得罪了,算起來,胡思蓮都記不得董局長得罪過多少領導了,胡一國,趙勁松,于鄭智,錢森,常磊,聽了董學斌這話,胡思蓮苦笑了一聲,嗓音嫵媚道:“說真的,董局長,您是我見過最特別的領導,也是我最佩服的領導。”其中七分確實發自本心。
董學斌趕快搖頭,“呵呵,我這人可不經夸啊。”
胡思蓮很認真道:“其實下面好多人都對您贊不絕口,像您這么不畏強權的干部,大家都很少見。”
董學斌很有自知之明道:“我這叫什么不畏強權啊,這叫政治智慧太弱,我估計再這么下去,全省的領導都得讓我給得罪光了。”
胡思蓮被他逗樂了,也知道董局長說的是事實,但是從縣委書記到縣公安局領導,董學斌雖然得罪了個遍,可卻依然能搖搖擺擺地穩坐在副局長的位置上沒有一絲變化,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董局長的能力,要是換了別人得罪了這么多領導,早被弄下臺或者調去閑職部門了。
給胡思蓮送同公安局大院,董學斌隨便找了個飯館填飽肚子。
飯后,他給謝喜蘭打了個電話,響了兩聲后,居然被那頭給掛斷了。
董學斌汗了一下,心知謝姐那邊八成在吃飯或者談事情,不方便說話,于是也沒再打。
下午兩點四十點。
縣委大會議室。
延臺縣的干部陸陸續續都到了,董學斌認識的人不多,除了公安局的領導,和其他部門領導都沒什么交集,不過董學斌發現,自己不認識別人,可別人好像都認識自己,有的人說話時冷不丁就往董學斌這邊看上一眼,有的人還悄悄指指他”但上前主動跟董學斌打招呼的卻沒有幾個。估計是瘟神這外號鬧騰的。
董學斌也知道自己不太招人待見,溜溜達達地找了個地方坐下。
十分鐘后,市委組織部慈部長和縣委書記向道發等人走進了會議室,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大家很多人還沒見過謝縣長的尊容,紛紛挑著脖子看過去,縣委領導里沒什么女人,很快,大家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面孔,眨巴眨巴眼睛許多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就連幾個很穩重的老領導,瞳孔也是一縮,有的人還皺皺眉頭。
怎么這么漂亮!?
這是很多人心里都泛起的一句話!謝縣長盤著頭發,上身是件很修身的白襯衫,下面是黑西褲和黑高跟鞋,那絕美的面容看得人有些眼花繚亂的感覺眼眸中略帶著幾分笑意,幾分威嚴,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好像都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而且看上去本來很死板的表情和衣裝卻透著一股雍容華貴的女人味兒,迷人極了。
這就是新來的縣長??
大家相視無語,都有些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沒辦法,國內的官員女性很少,漂亮的就更少了,像胡思蓮這樣有點小嫵媚的女人,在體制里已經算是比較美的人了但跟謝縣長一比,還是差出了太多,這個新來的縣長實在美得有點過分了。
向道發聽著下面的議論聲,心中也在大皺眉頭,他不明白上面怎么派了這么個人下來平心而論,他雖說也有些贊嘆謝縣長的完美相貌,可卻并不太想跟她搭班子,如果可以,向道發還是希望一個有經驗的老同志當二把手。
會議開始了。
首先,市委組織部慈部長宣讀了任命即日起,謝慧蘭同志擔任延臺縣代縣長。至于想撤掉“代”正式任職,最快也要等明天的人大任命了。接著慈部長代表市委發表了講話,沒什么新鮮的還是那老三樣,什么要團結啊,要跟中央保持一致步調啊,最后慈部長對謝縣長做出了評價團結同志,作風踏實,有很強的文字表達能力,思想上和政治上都很成熟。
慈部長的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已經是慣倒了,下面是謝慧蘭發言表態。謝慧蘭走上主席臺,笑瞇瞇地握著話筒,感謝了縣委的信任,感謝了延臺縣干部的歡迎,她會團結干部群眾一起,在書記的領導下,在四班子領導支持下,不懈努力“還是那些官面話。不過話雖然很土氣,聲音卻極其好聽,仿佛帶著一股磁性,加上謝慧蘭風姿卓越的相貌,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大家都聽得很享受,跟慈部長講話時的昏沉沉樣子完全不同。
熱烈的掌聲接連響起,董學斌鼓掌鼓的很兇,手都快拍紅了。
二十分鐘后,會議結束,接下來好像還有縣常委會。
全體干部離席,一邊低奐交流著一邊往外走。秦勇也找到了萋學斌和他一起走出會議室,此刻,謝慧蘭正和向道發笑呵呵地說著什么,董學斌路過的時候有意識的停頓了一下,近距離地看了眼好久不見的謝姐,不過謝慧蘭卻看也不看他,一轉身,又瞇著眼睛跟幾個領導握手。
秦勇好笑地拽拽董學斌,“走吧?”
董學斌這才回過神。
出了縣委辦公樓,秦勇呵呵笑道:“我搭車過來的,沒開車,要是順路,搭你車回去?”
“行。”
離得老遠,秦勇就看到了董學斌那輛奔馳商務,真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別說其他領導的專車了,就是縣委書記的車也比不了這輛啊,好多老干部看著那車直皺眉。秦勇還以為董學斌開的那輛別克商務呢,苦笑著看了眼董學斌,秦勇揉揉眉心,要說延臺縣誰膽子大,有幾個能比得上小董局長的?
眾目睽睽下,董學斌滿不在乎地開門上了車。
無奈,秦勇也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等車開出縣委,秦集道:“謝縣長風采卓越啊,要我看,也就董老弟的保姆能勉強比一比。”
聽謝姐被夸,董學斌心里也挺滿足,“虞大姐可比不了謝…縣長,氣質差多了。”
“對了。”秦勇低聲道:“謝縣長挺有門路的?
昨天在秦勇家喝酒,董學斌曾叫出了謝慧蘭的名字,所以秦勇知道董學斌可能聽說過謝慧蘭的來路,就想打聽打聽。不過董學斌卻沒說,含糊道:“我也不清楚,不過能活動到基層,還是這么年輕的正處級干部,上面肯定得有人。”體制中人,誰上面沒有個人?或大或小而已了。
不止是秦勇,向道發和一些縣委領導也摸不清楚謝慧蘭的來路,要是市里或者省里空降下來的干部還好說,但中央就離得太遠了,不是一般人夠得到的,加上謝慧蘭跟中宣部的時候就一直很低調,恐怕除了董學斌,現在延臺縣甚至市里都很少有知道謝慧蘭其實是京城市委書記謝國邦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