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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智斗

  遼夏之間因為邊哨士卒的沖突引起的戰爭進入了外交溝通階段,雙方動刀動槍的局面暫時停止了,而宋夏之間的戰爭卻活躍起來,雙方不斷進行試探性進攻。在雙方前沿,有一個小哨所,雙方各自駐扎有一個小隊約百人左右,因為地形險峻,這里不適合大部隊出入,軍事位置也不是很重要,所以雙方除了互射,從未發生過直接接觸。

  在換防的時候,這個戰爭傷亡率為零的小哨所先是悄然更換了守衛的隊長,緊接著這里的士兵也一批批地進行了更換,本來就只有百十人的哨所,在十多天的時間里來了一次徹底的大換血,所有的人都被換過了。緊接著,兩個哨所之間那道白雪覆蓋的山梁上出現了一行自宋營走向夏營的腳印,腳印很快就被飄零的雪花,和山風卷來的雪屑覆蓋了,但是很快,那里又出現了兩行返行的腳印。

  腳印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山梁積雪上,漸漸踏出了一條堅實的小道,風雪再也不能掩蓋。宋遼之間的秘密接觸,在雙方發起的大大小小的戰事掩護下,就從這里開始了。

  經由這個哨所,送到夏州楊浩手上的第一封信,是由張泊執筆,盧多遜潤色的親筆書信。

  “府州折氏,心向朝廷,我朝甫立,即入朝覲見,太祖欣然,綺為心腹,故委以重任,詔令折氏世鎮云中,自御部曲,以為國家藩籬。太平興國七年,足下勾結云中叛將赤忠,興兵奪取府州,折節度舉家逃亡,乞援于京師。天子興兵討伐河西,實為庇佑折氏,懲戒不恭,豈有誅戳之意。

  然足下冥頑不靈,不知今上有天地之造,悍然自立,以臣伐君,此大逆不道之舉。河西反叛,震動中外,聞者莫不憤慨,紛紛上言請旨發兵,請誅足下以懲反逆。然天子以文武之德柔邁,常懷慈悲之心,故對左右言道:朝廷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唯念先帝垂愛足下之本意,又及足下開拓河西、括撫諸胡之功勞,不肯以一朝之失而驟絕,更不肯為足下一人故,使河西萬千生靈涂炭,故雖命潘美興兵,仍切切諭之曰:,有征無戰,不殺無辜,王者之兵也。,

  圣上仁以治世,厚德載物,有古圣先賢之風,假有諸蕃首腦抗禮于足下時,足下豈才圣上如此含容之量乎?省初念終,天子何有一處曾負于足下,足下有何以報陛下?而今河西對峙,遼人趁機作亂,興兵豐臺,心懷叵測,所謀者,火中取粟矣。

  盧多遜、張泊,與足下同事朝廷,于天乎則父母也,于足下則兄弟也。豈才孝于父母而不愛于兄弟哉?故為足下一一陳之口自古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戍。足下奉旨駐牧西土,縱然轄地萬里,統御百萬,亦當執守臣子之禮,安得與天子同?名豈正而言豈順哉?若執迷不悟,不知悔改,徒使瘡度百姓,傷天地之仁,又為胡虜所趁,親者痛而仇者快也。

  足下但才愛民之意,忠君之心,便當除帝冠、去帝號,俯首貼耳,上表請罪,足下當初自立乃因為眾請所,一時糊涂而誤入歧途。天子仁德,必不加罪,足下仍可復定難節度,河西隴右元帥之職,如此,失一尊號而保一方安靖,去一帝冠而保項上首級,何樂而不為之,天下孰不稱贊足下賢哉!介時貢奉上國,不召天下之怨,不困天下之民,邊蕃之人復見大康矣。

  足下幸聽之,則上下同其美利,邊民之患息矣。其若不聽,他日雖有請于朝廷,必有噬臍之悔。盧張今日之言,不獨利于大王,蓋以奉君親之玉,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巳,唯足下擇焉。”

  楊浩看了盧多遜、張泊這封文謅謅的書信,不禁開懷大笑,傳示與左右,說道:“曙光巳現,朝廷不想深陷河西泥沼,巳然有心議和了。你們看看,這是宋國宰相盧多遜和張泊的來信,信上說,只要我自去帝號,俯首稱臣,朝廷仍然承認我的定難節度使身份,著我領河西之地,御耳西之民,率河西之兵呢,哈吞,河西本來就在我手中,趙官家這還真是慷他人之慨呢。”

  丁承宗笑道:“咱們一番心思,總算沒有白費,既然宋國巳經做出姿態,接下來就好辦了。不過這帝號可以削去,卻不可以接受復稱定難節度使的職務,圣上務必要保留一個王號,如此方可保持河西政體的完全獨立,關于這一點,宋廷怕是不會輕易答應的,看來要討價還價一番了。”

  種放道:“宋廷巳吞并了麟府兩州,如要議和,麟府兩州的歸屬,也該和他們好好談上一談,麟州早巳歸圣上所有,如今咱們要向宋稱臣,仍奉宋國旗號,那么這麟州,是不是該還給咱們了呢?還有府州那筆糊涂帳,赤忠巳經死了,朝廷只管把屎盆子往他頭上扣,反正也是解說不清,可這罪名咱們是不能承認的。

  這個嘴仗,一定也得打個明白才戍。”

  楊浩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道:“去帝號而稱王、交還麟州,解解府州爭端,這些,恐怕每一件都不是那么容易讓他做出讓步的,尤其是麟府二州的歸屬,宋國在黑蛇嶺損兵折將,丟了臉面,聊可自慰的,就是占據了麟府兩州,現在讓他們交出來?難!難啊,到了趙光義。中的肥肉,你想讓他吐出來,那可是難如登天。不過…,這個條件不妨提出來,漫天要價,就地還嶄嘛。,、

  他瞧了眼種放和丁承宗,吩咐道:“趙光義讓盧多遜、張泊主持議和之事,咱們這邊,就由你們兩人牽頭吧,在事情未曾明朗之前,務須絕對保密,不得讓遼人掌握一點消息。”

  種放和丁承宗齊齊應道:“臣遵旨。”

  此后,楊浩便將議和之事全權交付于種放和丁承宗,二人與盧多遜、張泊鴻雁傳書,開始了秘密的談判,為了掩人耳目,楊浩仍然時常出面宴請款待遼國使節,就宋遼之間的軍事沖突進行和平解決的嘗試,夏遼兩國在橫山一線也仍保持著對峙狀態。

  而宋遼兩國的前鋒主將潘美和楊繼業,雖然知道雙方朝廷正在議和,但是為了施放煙幕,進行掩護,雙方的沖突仍是從不間斷,當那條秘密的山間小道信使穿梭往來的時候,其他地方仍然是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打得歡實。

  夏國的回信很快送回了汴粱,現在不是和宋廷撕破臉皮的時候,為了這一天,當初楊浩自立的時候,就沒有把攻擊麟府兩州的罪名直接算到宋國頭上,而是假托王繼恩與赤忠勾結,為了挑起戰爭,謀立錢功,造戍了麟府之亂。

雖然宋廷賊喊捉賊,一直堅持說是楊浩勾結了棄忠,圖謀府州,眼下雙方有了合談的意思,楊浩反駁,自然不能把這罪名算回到宋國頭上,因此一股腦的推給那死鬼赤忠,仍然堅持說他是受權閹王繼恩盅感,蓄意制造事端蒙蔽了朝廷,楊浩本人當時正率大軍西征玉門,對此全不知情,也是一個受害者云云凸  當然,雙方孰對孰錯,這個巳經不是重點了,雙方只是需要一個臺階下,不出所料的話,只要雙方能達戍和解,挑起麟府之亂的罪責,勢必會在雙方的謀臣智士共同策劃下全部扣在那個無頭騎士赤忠將軍的身上,雙方目前和談的核心問題乃是議和的條件。

  趙光義聽說楊浩要求朝廷交還麟府兩州,并且去除帝號后要稱王,果然一口回絕。

  雖然他現在巳經確定了先平西川后謀西北的政策,但是即便不能議和,對河西暫時停止進攻,維持現狀還是可以辦到的,朝廷耗得起,小小夏國未必耗得起,趙光義底氣十足,自然不肯輕易做出讓步。

  然而朝廷議和的主要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可以騰出手來先平西川,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防止夏國走投無路投靠遼國,分化夏宋的關系,為將來北伐創造條件,朝廷奇襲麟府,以閃電戰奪取河西的軍事計劃巳經徹底破產,在遼國虎視之下目謀河西已成泡影,為了羈糜河西,在未來北代之戰中讓河西至少保持中立的戰略目的,又不能不做絲毫讓步,不能一下子就談崩了。

  有鑒于此,盧多遜和張泊絞盡腦汁,想要找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最后由盧多遜執筆,回復說楊浩目謀麟府之舉,事后看來,確實疑點重重,朝廷對此會進行核查。至于麟府兩州的歸屬問題,特形就十分復雜了。首先要說到府州,府州是云中折氏的轄地,而折氏巳舉家遷離府州,現在做了牛千衛上將軍,在京為官,這樣的情形下,府州自然要由冉廷派駐流官,萬無交付給楊浩的道理。

  至于麟州,其特形更加復雜。麟州本是府州折氏的轄地,火山王楊豪自立刺史的時候,因與折氏結親,故而受折氏委托,守御麟州,折氏從未就此承認麟州為楊氏所才,故而折氏入朝為官,將府州交予朝廷治理,則麟州的歸屬不言自明,自然也要由朝廷直接管轄。

  同時,對楊浩除帝號而稱王的要求,盧張二人也委婉地進行了拒絕,說如今朝廷只有一個異姓王,那就是吳越王嶄俶,而嶄俶得封郡王,是因為他將吳越國獻與朝廷地,功高蓋世。如果楊浩請封王爵,那么就得效仿嶄俶,首先將河西十八州這地全部交給朝廷,赴汴粱定居,便可封他為王。

  楊浩當然不肯去,趙光義的名聲太臭了,他可不想像那些生日前后離奇暴斃的亡國之君一樣,每年過生日時,捧著趙光義賜的御酒,戰戰兢兢賭它一把口再者說,自己幾個娘子都是千嬌百媚,人間絕色,誰知道趙老二那個人妻控會不會起了邪心,將來傳出幾副《熙陵幸冬兒目、《熙陵幸焰焰目,那自己的綠帽子不是要戴個千秋代,永垂不朽?所以也是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了。

  因為兩地路途遙邁,一來一回太耗功夫,楊浩回信之時建議雙方派駐全權特使,在橫山前沿直接進行談判,重大事宜再請示東京。于是張泊稱病告假,悄然趕赴橫山,和丁承宗直接住進了那道山梁兩側的邊防哨所,開始了更加密集的談判過程。

  想讓朝廷交還麟府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這塊硬骨頭丁承宗決定放到最后再啃,雙方議和的第一個議題,重點放在了楊浩去除帝號后的定位上,夏國這邊堅持稱王,并且旁征博引,從楊浩占據的領土,統治的子民,駕御的軍隊性質上,進行了瓣駁。

  面對夏國態度強硬,決不肯再做讓步的這一條,張泊引經據典,居然找出了一個讓趙光義可以接受的辦法,告訴丁承宗說,河西乃諸胡雜居之地,丁承宗所言屬實,該地、該民、該軍與朝廷的關聯確實不大,因此朝廷可效漢唐故事,封楊浩為河西單于或河西可汗,以此為稽,今后以外臣身份貢奉上國,存中外體制。

  去帝號而就單于、可汗,倒的確是保持了政權的獨立性,丁承宗覺得這個辦法巳經得到了實際利益,于虛名上不需要計較太多,于是馬上把這個進展向楊浩做了匯報,誰料種放卻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陷阱,向楊浩指出,如此一來,楊浩就把自己也劃入了夷秋之族,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對河西數百萬漢民產生那么大的號召力,而且從此將和中原涇渭分明,來日宋廷如果撕破臉皮再伐河西,簡直連借口都不用找了,其內部阻力將微乎其微。

  楊浩聽到丁承宗回信的時候,也未想到朝廷竟有如此險惡用心,不由驚出一身脊汗,連忙密令丁承宗予以拒絕,同時再度拋出一個強大的誘感:貢奉戰馬。李光睿任定難節度使的時候,貢奉的戰馬極其有限,當年他的父親赴汴京朝覲時,所攜的貢馬也不過才五百匹,這還讓朝廷大喜過望,加官進爵,欽賜玉帶。如果朝廷能與夏國達戍合議,夏國愿意進貢一千匹馬,而且是每年一千匹馬。

  這個條件傳到時東京,果然讓趙光義眼熱不巳,不過趙光義麾下文武也不簡單,曹彬和薛居正馬上向皇帝指出,由于朝廷缺馬,故而宋軍的建制一直以步卒為主,軍中必要的馬匹,通常通過民間和買就可以辦到。朝廷與遼國交惡時,就從河西購買,與呵西交惡時,就從遼國購買,遼國和河西皆與朝廷處于敵對狀態時,還可以從大理以及川西隴右的吐蕃人那里得到補充,這樣一來,一則保持了戰馬的必要供給,而且其來源不會受到旁人的挾制。

  現在,除非宋軍想組建大規模的騎兵隊伍,否則并不需要大量購買馬匹。然而大量組建騎兵,所需的不僅僅是戰馬,還有配套的諸多裝備和訓練問題,養一個騎兵至少可以養三個步兵,這樣巨大的投入之后,一旦真的建戍了騎兵軍團,其戰馬的損失、老病,其補充之大,就不是以前所用的傳統手段可以解決的了,勢必完全依賴于夏國,這樣一來,宋國的軍隊就等于撫在了夏國的手中,一旦夏國停止輸入,耗資巨大建戍的騎兵軍團就戍了廢物,這是把自己的軍隊操之以他人之手么?

  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進行這樣的戰略冒險,與其如此,還不如因地制宜,重點發展步兵。況且,宋國沒有養馬之地,真的大量進口戰馬,組建了騎兵軍團,飼養也大戍問題。沒有養馬之地而培養騎兵軍團,和一個完全是內陸的國家花大力氣培養海軍有什么區別?

  趙光義恍然大悟,立即回旨張泊,曉以利害,張泊這才驚覺險些中了楊浩的圈套,于是客客氣氣地回書一封予以拒絕,信中說:“中原錦繡,富有四海。對四夷諸藩,朝廷每歲必有物帛之厚賜。河西貧濤,于戰馬之外別無所出,足下若臣服于朝廷,每歲進貢馬匹,財用或缺時,天子慷慨,豈有不予惠賜之禮?此禮尚往來之舉,豈可以之要挾朝廷?

  楊浩本以為戰馬供給這個各件一提出來,趙光義必然上鉤,沒想到戰馬這么有誘感力的東西,也為朝廷所拒,不禁大為意外,待聽張崇巍諸將言明其中緣故,楊浩這才明白過來,敢情自己以前想的太簡單了,一直以來只以為宋國缺少戰馬,卻忘記了宋國為什么缺乒戰馬,除非宋國自己擁有養馬之地,否則你真的無限制地供應戰馬,他也養不起。

  如此一來,就只能動用傳國玉望這件秘密武器了。

  趙光義可以拒絕戰馬的誘惑,但是楊浩不信他能拒絕得了傳國玉壘的強大魅力。趙光義貴為天子,高高在上,常人一生求之不得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做為一個帝王,他唯一的追求就只有功名,而傳國玉塹的擁有者,這就是一個無比輝煌的功名。

  于是,楊浩召回丁承宗,在一番詳盡的謀劃之后,丁承宗帶著傳國玉奎這件大殺器的消息,親自趕赴東京汴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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