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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絕境

  這個冬天一直沒怎么下雪,如今遲來的大雪終于還是來了,北國雪花大如席,片刻功夫便把整片大地覆蓋上了一片銀白。

  發覺天降大雪后,丁玉落和丁浩立即行動起來,喚起剛剛歇息的伙計們,不管他們如何不情不愿,軟硬兼施地要所有人立即爬起來趕路。

  大雪密集,天地一片蒼茫,天亮時,又刮起了大風。起初尚有暖意時下的雪粘粘的,都站在人身上、車輪上,如今暖意一空,風刮著雪花直往人的脖領子里鉆,更叫人寒氣透骨,遠遠看去,那一行人馬都成了能活動的雪人。

  地上大雪盈尺,車輪七扭八歪難以前行,掌鞭、車夫和護車的民壯們肩扛手推,拼命地驅趕著騾馬,到了中午時,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盡,再邁一步都難,整個車隊終于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曠野之中歇息下來。

  明亮卻毫無暖意的太陽高高掛在天上,陽光照在無垠的雪地上,反光刺得人兩眼發花。躲在大車旁邊匆匆吃了點干糧的伙計們一臉疲憊,任憑丁玉落和柳十一、李守銀等人如何鼓動,甚至懸以巨賞,也不肯再往前一步了。

  丁浩的嗓子都喊啞了,他嘶啞著嗓子往來反復,還在不死心地規勸大家:“兄弟們,沒有多少路了,大家千山萬嶺都翻過來了,還能敗在這最后一截上,再使一把力,廣原就在我們前面了…”

  一個精疲力盡的民壯倚在一輛大車上,有氣無力地道:“丁管事,丁家一天出三天的工錢,一路上待咱們也不薄,大家伙兒心里都有桿秤,東家仗不仗義,咱品得出來。要是還能走,不用你說,大家伙兒就豁出這一百來斤了,可是…咱們真的是走不動了呀。”

  馮大掌鞭踏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前邊回來了,他的眉毛、胡子都被風雪刮成了白色,那一身臃腫的羊皮襖如果染成紅色,簡直就是一個圣誕老人。

  他見了丁浩,重重地嘆了口氣,搖頭道:“小丁啊,甭難為大家了,就算大家伙肯豁出這條命去,也是不成了,剩下這段路本來就不好走,大雪一來,連路都看不見了,咱們現在已經在曠野中迷路了,再走下去,用不了多久車軸都得扭斷了。”

  “那咱們可以使人探路啊,雖說慢了些,總比坐以待斃強。”

  “探路?就算咱們找得到路,這車載著這么重的糧食,在厚厚的積雪里也根本轉不動啊。”

  丁浩看了眼大車的車輪,木制的輪子,寬度不及汽車輪胎的一半,車上載著重重的糧食,完全陷在深深的積雪里,騾馬力量有限,在正常情況下才拉得動這許多糧食,這種情形下只怕騾馬數量加倍,也很難把車子從厚厚的積雪里拖曳出去。

  丁浩茫然看著七扭八歪的車隊,精疲力盡的壯丁,不禁一臉茫然,丁家的前程也許他不是那么在意,可是這件事上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就這么完了?

  過了許久,他的喉結才輕輕嚅動了一下,嘶啞著嗓音問道:“大小姐呢?”

  周圍的人左右看看,都沒發現丁玉落的身影。方才丁玉落還在這里和那些管事們一起苦苦勸著大家,可是這會兒功夫,誰也沒注意她到什么地方去了。過了好半天,薛良才道:“阿呆,方才…我看大小姐往那邊去了。”

  丁浩順著臊豬兒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一片蒼穹,遠遠的與大地的雪白交織在一起。白茫茫的大雪把蘆葦都壓彎了,蘆葦彎成了弓形,葦梢埋在雪里,葦桿毛茸茸的,像一條條狐貍尾巴,在厚厚的積雪上,有一行深深的腳坑。丁浩從車轅上拔起長鞭當拐杖,追著那行腳印走了下去。

  那是一個坡,要不是一棵棵蘆葦弓起的“狐貍尾巴”,光看那風刮成的一道道雪紋,那雪坡就像海邊的沙灘,更像沙漠的浪紋,蒼涼而荒蕪。

  丁玉落獨自站在前方,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兒。丁浩走到她的側后,站定,看到她的臉很白,就像她肩頭的雪花。蒼白的臉毫無生氣,使她的人看起來就像一具雕塑。

  “大小姐…”

  “我問過馮大掌鞭…”

  “什么?”

  “他說,這樣怪異的天氣,連他事先也沒看出來。這場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這個時候…堵住了我們的去路,堵住了我們的生路啊…”

  “大小姐…”

  丁玉落忽地格格一笑,肩頭的積雪簌簌落下:“這場雪…簡直就像是專門為我丁家下的…”

  “大小姐…”

  丁玉落緩緩轉過身來,一尾雪花孤零零地飄下來,被微風吹到她的臉上,她長長的睫毛眨都不眨,那雙眼睛看著丁浩,可是那空洞的眼神飄過丁浩,好像看到了遠處重重疊疊的山峰和河流…

  “阿呆,你,本該是我二哥,可你卻得叫我一聲大小姐。丁家三十年富貴榮華,你不曾享受到一分一毫。幸?亦或不幸?以前看,是不幸,現在看,卻是大幸,至少,丁家這場潑天大禍,與你不會有半點干系。”

  “大小姐…”

  “大雪一日不化,糧草一日運不到廣原。這是天亡我丁家,丁家的氣數…盡了…”

  丁玉落目光閃動了一下,終于凝注在丁浩身上,嘴角也露出了一絲微笑:“若是太平盛世時,糧車被劫還算不了什么,偏偏這是邊軍的糧草,偏偏北方韃子正在襲擾邊關,丁家闖下如此彌天大禍,那是誰也救不得咱們了。我想…爹爹一定會很慶幸,慶幸他一直視你如路人,因為他的這份狠心,居然給丁家留下了一線香火。古人說,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如今想來,真是一點不假…”

  她神志恍惚,臉上反而泛起一片嫣紅,那種古怪的神氣,看得丁浩心中暗暗生起一股寒意。只見丁玉落說完,已攸地反手自肩后抽出了那柄明晃晃的利劍:“玉落既救不得丁家,如今只求死個干凈,免得活著受辱…”

  丁玉落一言未盡,手腕疾翻,一口劍已向自己頸上攸地抹去。

  這時兩人之間還隔著兩丈多遠的距離,地上是厚可至膝的大雪,就算換了在清河鎮遇上的那個偷兒壁宿輕如猿猴的身法,也絕對來不及躍過去制止。

  丁浩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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