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山,沐雪晶瑩。王繼恩臉色陰霾地走出寺院,緩緩行于山路石階上。
他是個太監,但是他是一個有理想有志向的太監,他是太監這個事實是誰也抹煞不了的,但是太監未必不能做一個真男人,是不是男人,不是靠床上運動來判斷的。他一直夢想著走出皇宮大內,或從文、或從武,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做到了,一個偉大的帝王倒在了他的陰謀之下,如果沒有他的幫助,無法將禁軍掌握手中的趙光義絕對沒有辦法殺掉趙匡,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可這功勞,卻是永遠見不得陽光的,他沒有辦法向任何一個人燭曜。而且,太監殺死皇帝,他不是第一個,這事兒雖然驚天動地,卻實在談不上光彩。
不過因為這功勞,他總算如愿以償地離開了皇宮大內,成了一方大員,可是地方官員從古至今太多太多了,別的官員可以安安穩穗地做官,封妻蔭子,享一世富貴榮華,然后就像泯滅于湍流之中的一朵浪花,在歷史上不再留下一絲痕跡,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無法封妻蔭子,他只想青史留名,他,是一個有想法、有志向的太監。
如果,夏州城被成功地打下來,如果楊浩這個皇帝成功地被擒獲,那么他王繼恩的名字,一定可以永載史冊,雖然他少了那話兒,但他卻能永載史冊,為千秋萬代所銘記。可是,潘美退兵了,不但退兵了,還鬧了個損兵折將,最后還要他代人受過,打回了原形。
雖說官家沒有更嚴厲的責罰,訓斥一番之后只是免去了他的監軍之職,回到河北道做了觀察使,可是他的心中仍是不免深深地失落。因為務體的殘缺,他比平常人更加的渴望功名,可以載之史冊,光耀千秋的功名,他的追求,是一個太平官兒無法給予他的。可是經歷這次失敗,他還有下次機會么?
王繼恩在一塊崖刻前站住了腳下,在他身后,是一塊巨大的崖s1,崖石上刻著龍飛鳳舞的三行大字:“天之三寶日月星,地之三寶水火風,人之三寶精氣神。”“一定能的!”
王繼恩想起他與官家共謀的那樁大事,不由得精氣神兒一振,憑著這點香火之情,官家一定會對他恩寵有加,這一次失敗了,以后還有的是機會,方才進香時,不是也討了個上上大吉的簽兒么?耐心,做大事,一定要有耐心。王繼恩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重新振做起來:“來啊,打道回府。
話音剛落,崖刻上下兩方,忽然冒出幾個人來,看打扮個個都走進香的尋常香客,有老有少,有貧有富,但是個個一臉殺氣,迅向他逼近過來,一看就是不懷好意。他鵠幾名侍衛已半拔鋼刀迎了上去,口中沉喝道:“你們是甚么人?
只見那幾個滿臉殺氣的人揚了揚手,也不知亮出了什么物事,他的幾個侍衛也不知看見了什么東西,竟然身形一滯,手中的鋼刀也沒有拔出來。他們沒有拔刀,那幾個人卻動手了,他們繞過呆立在那兒的幾個侍衛,向王繼恩進逼兩步,突然動手了,有的自懷中摸出利刃,有老者自竹杖中拔出了短劍,有的靴底彈出了鋼刀。
那幾個侍衛滿面驚愕地剛隨著轉過身來,不提防這幾人突然出手,猝不及防之下,連刀都來不及拔,便紛紛血戰當場,慘叫聲剛剛響起,他們就血染石階,躺倒一地,有些鮮血濺到路旁皚皚白雪之上,艷若梅花。
王繼恩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佛門廟宇之前,居然有人對他這個朝廷官員不利,不由大驚失色道:“你們是什么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竟敢行兇殺人,本官是…”
王繼恩懂些武藝,但是眼見這些人俐落的身手,殺人不眨眼的殺氣,駭得氣力全無,根本不敢反抗,因為他穿著一身士紳日常穿著的公服,他只道這些人是剪徑的強梁,自己方才施舍寺廟香油讖的大方舉動落入他們眼中,使得他們動了歹意,所以急著向他們表白身份。就算是強盜,除非有深仇大恨,輕易也不敢殺傷朝廷官員的。
不料這些人不由分說,一個箭步躍到他的身前,兩只手腕便被人叼在鈦鉗般的虎口之中,麻利地向后一擰,一扼“喀嚓”兩聲響,瘤得王繼恩仰天一聲慘叫,震得樹上積雪簌簌落下。這些人一言不,竟然就將他的手腕扼斷了。
王繼恩只出一聲慘叫,嘴里就探進了一根冰涼的鐵鉤,那鉤子蕺在一個人袖中的,鋼鉤入口,鋒利的尖端立即鉤住了他的舌頭,鋼鉤向外一拉,王繼恩連慘叫都不出來了,血淋淋的舌頭被拉出口中,然后眼前寒光一閃,他的身上除了下邊,又殘缺了一處地方。“他們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怎么合用些這么古怪的兵器?”
這不像是綁票的強盜,也不像是什么仇家,王繼恩忽然想起世上似乎確實有專門使用稀奇古怪的東西做兵刃的人,只是劇痛和眼前詭異的氣氛,讓他一時想不起這些人的來歷身份。
那些人扼斷了他的雙手,割去了他的舌頭,立即拖起他便是「頭前一今年過半百,但是身形矯捷的不像話的漢子用一種生硬的語氣說道:“小林,馬上帶他回京。良夫,你帶人去,把他的府邸徹底查抄一遍。
王繼恩終于知道這些人是什么人了,日本直!他們是官家身邊的人,殿前司日本直的侍衛,官家身邊殿前司馬軍的契丹直、吐渾直侍衛都是以一當十的馬上勇士,專門負責皇帝外巡時的安全,而日本直唯一的使命,就是為官家執行一些刺探、刺殺任務,官家…為什么派他們來對付我?
岷山腳下,箭竹叢生。
一只貓熊慢吞吞地嚼著竹葉,忽然,它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連忙伏下身子,用它那肥胖的身子所能使出的最快庋向林區深處逃去,一路撞動竹林,一只金絲猴兒牢牢抓著樹枝,從枝葉下探出了身子,鬼頭鬼腦地瞅了瞅,然后也飛快地逃走了。
草叢中,兩個人緩緩走來,在竹林邊站住了。其中一人看起來年紀還很輕,但是傷痕累累的甲胄,堅毅冷靜的眼神,卻使他看起來像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另外一人三十出頭,貌不驚人,只有一雙眼睛非常有神,透出幾分狡黠和精明,肩上搭著一只褡褳,看起來就像一個油滑的行商。二人對面而立,那位年輕的將軍道:“長安留守,當今齊王,請我揮師北上,前往關中?呵呵,這不是朝廷設的一傘圈套吧,請甕入君么?”那行商模樣的人微微笑道:“是請君入甕,童將軍。”
年輕將領揉了揉鼻子道:“我書讀得少,就那么個意思吧,你明白就好。”
行商呵呵一笑:“童將軍真是個爽快人,胡喜兒就喜歡和將軍這樣的爽快人打交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方才所說的理由,童將軍只要稍稍留意京中情形,就該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哦?”童羽沉吟了一下,笑笑道:“就算我相信你的話,可我的兵都是蜀地百姓,讓他們背井離鄉的話,恐怕未必肯走呢。”
胡喜兒詭譎地一笑,說道:“如果是趙得柱做這順天大將軍的時候,的確未必能叫這些人心甘情忌地離開,但是…據我所知,將軍坐了這義軍頭把交椅之后,軍民分開,嚴肅軍紀,如今的義軍已是一支真正的軍隊,若說令出如山,也未必就做不到。”
他神色一正,又道:“將軍,實不相瞞,據我們收到的消息,朝廷已經與復國開始議和了,議和一旦有了眉日,剿撫巴蜀的兵力必然大增,到那時候,將軍必然舉步維艱,如果現在就搶先一步,搶在朝廷重兵圍剿之前,跳出巴蜀,縱橫關中,以將軍大軍目前的實力,再有我們暗中提供財帛、情報,做到處處料敵機先,將軍豈非如魚如水、百戰百勝么?
再者說,將軍揭桿而起,所為何來?大丈夫所謀,不過是功名前程、出人頭地罷了,如果將軍扶保了齊王,有朝一日齊王坐了天下,你就有從龍之功,開國功臣,位高爵顯,福蔭子孫,這樣的機會,你愿意放過嗎?”
童羽雙眼徽躍一瞇,問道:“如果真的官兵圍剿,別無出路,你就不怕我將你們的秘密告訴朝廷,以此謀個一官半職嗎?”
胡喜兒狡黠地笑道:“你不會的,摻和到宮闈之秘,皇室丑聞之中,不會有好下場的。再者說,就算你說了,我們也不會承認,你有任何證據嗎?至于官家的猜忌,那就更無所謂了,齊王目前的處境已經夠兇險的了,再壞還能壞到哪兒去?若非形勢險惡,我們也不會找上童將軍你。將軍說,對么?”
“那么,我又如何相信你的誠意呢?”
胡喜兒道:“很簡單,我現在就可以向將軍提供必要的糧食、軍械、冬衣、藥材,將軍北上之時,沿途城池的軍力部署、戍守將領、武備軍械,兵馬調動,各個方面的情報,我也會及時提供給你,將軍總不會異想天開,認為朝廷會用這種!敵之沽來剿匪吧?”
童羽低下頭,在草叢中慢慢地踱起了步子,整編軍隊,建基于深山,這都是楊浩密密囑咐他做的,楊浩的計劃是河西和談,在這個過程中巴罱會起到重要作用,一旦和談成功,巴蜀將要承受的壓力將要成倍增加,有鑒于此,楊浩才提前囑咐他做好必要的準備,并且已經警告他,到時候可能迎來十分沉重的打擊,處境將非常艱難,或許義軍將全部撤入深山進行游擊戰。如果…,有一條更好的出路,是不是還應該堅持原來的計劃呢?
胡喜兒并不著急,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看著,童羽想了許久許久,緩緩抬頭來:“胡先生,這件事我還需要同幾個心腹好好商量一下才能決定●是否一一一一一一”
胡喜兒很痛快地道:“成,不過…縱然是將軍的心腹,在下以為,有些事快乜↓是不需要向他們交待的。”
童羽會意地一笑:“你放心吧,齊王的安危對你來說十分緊要,對我來說同樣十分緊要,我不會把齊王的身份透露給他們知道的。胡喜兒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靜候將軍佳音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朝廷與夏國議和即將成功,隨即,派入西川的兵馬椅大量增加,到時候你們的處境將更加困難,介時,你的大軍想安然抵達關中,而且還要攜帶些老幼婦孺的話勢能成功。現在朝廷圍剿你們兵力還有限,分散各處,難以形成合圍,因此在我們的接應之下,你們要安全抵達關中,并且在莽莽秦嶺中建立一些易守難攻的險要山寨,還是很容易辦到的。將軍千萬抓緊,切勿失了時機。”
童羽輕輕頷道:“胡先生盡管放心,我會以最快的時間…下決定,然后把結果告訴閣下!”
豐臺J,劍拔弩張。
豐臺山大營目前已再度回到了夏國手中,山坡上有積雪的地方在雙方士兵反復沖殺踩踏之下已經變成了結結實實的冰層,楊延訓受此啟,干脆煮了雪水往山坡上潑,搞得整個北面山坡亮晶晶的就像一座水晶宮,誰也無法立足。
不過山下的遼軍大營還算安份,這些天除了叫罵挑釁一番,沒有再向他們起過進攻,這倒不是遼兵畏戰怕了他楊三郎,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遼國使節到了夏州正與復國皇帝進行交涉的緣故。
今天一大早,山頂望樓中的戰士忽然覡至少有兩千騎戰士趕到了對面的遼軍大營,他馬上把這個消息稟報了楊延“楊延訓聞訊有些緊張,這個時候遼國突然增兵,總會有些緣故的,他馬上命令全軍嚴陣以待,做好戰斗準備,可是對面一直沒有什么動靜,除了那兩千騎士兵趕到后遼軍營中引起的片刻騷亂,現在一切寂靜如常。
楊延訓不敢大意,親臨前哨,正在仔細觀察對面動靜,有人跑來對他耳語幾句,楊延訓趕緊往回趕去,待到了自己的帥帳,就見圣上楊浩坐在上,自己的父親坐在左,右一人,正是當初通過他這個前哨被送往夏州的遼國使節墨水痕。
楊延訓急忙趨身上前拜見,暗暗詫異:“圣上怎么來了?沒理由送一個外國使節會送出這么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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