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飛回頭看了小李子和江良一眼,小李子一副不忍萃睹的樣子,而江良的雙眼依舊呆木,面無表情。
楊森上前查看了一下,確鑿無疑地說道:“大人,這個女子死于脖子上的刀傷,雖然不是當場致命,但是血流過多,她爬到這里時已經爬不動了,因失血過多而亡,她背后的三刀并未滲出多少鮮血,可見是在死后才被砍傷的。”
劉村長一面搖頭一面旁介紹道:“她就是江良的娘親,我們都叫她江嬸子的,唉,她是個好人啊,死得真慘…”
“死得更慘的是江先生和他家的老三,唉…”小李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說什么也不肯再向前挪步了。
楊森向里面看了一眼,說道:“大人,蘇姐姐,你們還是別進來了,這里面的情形實在太慘了。”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段飛也不例外,何況仔細查勘現場是辦案者都必須做到的,楊森固然可以相信,但是段飛還是得親眼看以看,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說道:“什么慘案我沒見過?蓉兒你們就不要進去了。”
蘇蓉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也好,反正我進去也幫不上忙,就在外邊等著,給大人做筆錄吧。”
段飛微微頷首,跨過血泊與江氏的尸體,進入到江家的主臥室中,目光四下一掃,段飛的腸胃頓時翻滾起來,他用力捂緊了口鼻,雙目中釋放出令人心驚的寒意。
慘,實在太慘了!
屋子里到處都是刺目的血色,甚至屋頂屋梁上都可以看到一道道被甩上去的血跡,粗略估計不下數十道,也就是說兇手揮刀至少數十次,中刀的人可想而知會是什么下場。
房間地上躺著一個身體扭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體,他的身上、臉上、手上不知中了多少刀,幾乎刀刀見骨,那情形實在慘不忍睹,然而更慘的是床上,一團看不出原來模樣的碎肉顯得是那么的可怖,楊森檢查了一陣后木然說道:“這應該就是江家的老三,一個還不到半歲的嬰兒…”
華明隨著段飛走入屋中,看到此情此景他眉頭微微一皺,跟著進來的石斌、郭威四個聽了楊森的話后目光不禁向床上望去,看到那一團碎肉,石斌面色慘變,突然捂住嘴,向外沖去,然后哇地一聲吐到了大廳的墻根下。
段飛強忍住腹中的不舒服感,目光挪到了別處,只見除了血跡外離門不遠處還有一處嘔吐痕跡,一股酒香雜在血腥氣與嘔吐物味道中傳入鼻翼,讓人感覺極其不爽。
“李里甲,這堆東西是你吐的嗎?”段飛喝問道。
小李子在外面答道:“是的,大人,小人第一個來到現場,看到屋里的慘狀,忍不住就吐了。”
郭威、洪邦和蔣駿雖然忍住沒有吐出來,但是也已面青唇白,眉頭直皺強忍住了呼吸,段飛目光飛快地在屋里掃視一番,對現場有了初步印象,他轉身道:“我們都出去吧,阿森,有什么異狀就告訴我。”
楊森答道:“嗯,可以開始填寫尸格了,這個男性尸體應該就是江家的主人,江玉藍了,他的手掌與臂上有多處格擋兇器受的傷,顯系曾與兇手搏斗過,兇器是一把薄而快的刀,切肉就跟切豆腐似的,不過兇手的力氣似乎不足,以致無法切斷較粗的臂骨與肋骨…傷處多在胸腹以下,兇手應該比較矮…”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江良的身上,十二三歲的個頭,瘦瘦弱弱的身子,跟楊森嘴里的兇手形象何其相似,不過大家實在不敢相信這么一個孩子,怎可能做出那么兇殘的事來,死的可是他的父母、姐弟啊!
段飛也向江良望去,聽到楊森的話之后他依舊一副呆木的樣子,簡直比賀盛他們受制于九針制神術時還要傻,這樣的一個傻小子,怎可能殺了全家,然后全身又干干凈凈,毫無一絲破綻呢?兇手應該是另有旁人吧?
段飛這么想,淳樸的村民們也是這么想的,他們紛紛開始猜測,若是熟人作案,村子里還有誰比較可疑呢?
廳房里有一些殘缺的血腳印和血滴延伸到另一間臥室,段飛順著血跡走去,掀開布簾一看,只見略顯昏暗的臥室中有兩張床鋪,江良的大姐,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姑娘,躺在自己的床前,臉上被砍了幾刀,尤其是她的眼睛,被切得碎了,致命傷應該是脖子上的一刀,看得出來她應該也做了一些抵抗,只不過還是沒能逃過兇手的屠刀。
段飛觀察了一圈,轉身出來走到江良面前,問道:“江良,你昨晚都看到了什么?你是怎么逃過一劫的?”
江良的目光緩緩轉到了段飛臉上,終于有了焦距,不過也就是一剎那,他的兩眼又失去了焦點。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茫然答道:“昨晚?昨晚半夜我聽到響動,爬了起來,躲在屋角的箱子里,姐姐比較笨,沒有躲起來,我在箱子里躲了好久,直到聽到院子里的公雞打鳴我才爬出來,看到家里人都死了,我就出去找人,在路上碰到了里甲李叔,他一進屋就吐了,我都沒吐…后來他們讓我去了村長家,我什么也沒做,直到這個姐姐來找我,我就跟著來了。”
屋子里確實有個大箱子,段飛示意讓郭威去檢查一下,郭威走入屋子檢查了一番,出來之后向段飛點點頭,道:“大人,箱子里確實有足夠空間,衣物上也有壓痕,江良說的應該不假。”
段飛說道:“嗯,你們去查查有沒有撬門而入的痕跡,再查看一下房屋四周有無兇手逃逸時留下的血跡或腳印之類的痕跡,若是能找到兇器更好。”
石斌等領命而去,段飛對村長道:“劉村長,請你把江良帶回去,回頭我過去還要詳細問一問經過。”
村長帶著江良走了,楊森也已查勘過所有尸體,走出來道:“大人,現場沒有找到兇器,從傷痕上看,兇器應該是一把廚刀,很普通的菜刀。”
“哦?菜刀?我們去廚房看看。”段飛帶著大家走出屋子,來到院子的另一邊,與柴房連著的廚房,常熟縣的衙役很快就把江家的院子包括廚房、柴房都搜索了一遍,向段飛回報道:“大人,我們在江家廚房中沒有找到菜刀,一把都沒有。”
郭威也稟報道:“大人,沒有發現撬門而入的跡象,血跡從屋里出來后到了院子里就沒了,水井邊的地面很潮濕,似乎曾經沖過很多水,我們懷疑兇手殺人后就在院子里清洗過。”
楊森說道:“據我判斷,江家四人的死亡時間都很接近,案發時間大約在昨晚子時初,兇手有足夠的時間處理一切痕跡!”
段飛點點頭,說道:“子時初…也就是晚上十一點,有些人夜生活才開始,不過這時候多數人都已經睡著了啊…”
段飛的話讓大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已經習慣了的人都直接忽略掉了,段飛回過神來,指著江家門墻邊的一塊空地,說道:“看到沒有?那里好像少了樣東西,痕跡很明顯,我想原來應該有一塊石頭的,徐捕頭,派兩個人找些工具把江家的茅廁掏一掏,我懷疑兇器和血衣都被兇手裹上石頭沉到糞坑底下去了。”
徐捕頭答應一聲,逐著有些不情愿的衙役們走了,段飛在江家的院子里又張望了一陣,終于說道:“好了,這里沒什么好看的了,我們去村長家。”
離開江家后石斌疑惑地問道:“大人,你懷疑是江良殺的人嗎?一個小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狠啊?”
段飛答道:“我還沒有確定兇手是誰,你胡亂猜測什么?誰說小孩子就不會殺人了?你知道日本人要怎么獲得武士稱號嗎?他們那些習武的孩子不論武藝有多好,沒殺過人的都是不許被稱之為武士的,不積硅步無以千里,你們都知道倭寇兇殘,又怎知他們早在五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殺了人呢?積累幾十年的殺氣,所以才當著披靡啊!”
石斌恍然道:“原來如此…大人知道的東西可真不少,難怪那些倭寇那么兇呢…”
段飛來到村長家,早有人通報,村長趕緊出來迎接,段飛讓村長安排了個小屋子做審訊室,微弱的燭光之下,段飛與江良對面而坐,常熟知縣坐在側后,蘇蓉、華明、石斌等將江良團團圍在當中。
大家都得了段飛吩咐,沒人說話,段飛悠閑地喝著蘇蓉泡的茶,絲毫沒有要開始詢問的意思,江良從茫然中漸漸感覺到了一些壓力,他的目光漸漸聚焦在段飛臉上,手上,又移到別人臉上,身上,漸漸的神態有些焦躁起來。
這時,徐捕頭興奮地來報道:“大人,我們掏空了江家的糞坑,找到了兇器和血衣,兇手可真狡猾,竟然把衣服裹著石頭丟到糞坑里,若非段大人明察秋毫,還真找不到呢。”
段飛嗯了一聲,見江良的神態有些慌張,他突然問道:“江良,你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弟弟?”
江良一陣慌亂,他還沒張口,段飛繼續說道:“不用說我也明白,弟弟出世后分薄了自己的寵愛,父母都不再關心自己,整天掛在嘴里的都是弟弟,難怪你會仇視他。”
江良漠然,段飛道:“你恨他,所以把他剁成肉醬,這我都理解,可是你為什么連自己父母都不放過?甚至連平時疼你愛你的姐姐都殺了,你還割破了她的眼睛,這都是為什么?”
在旁聽審的劉村長忍不住想說話,但是還沒等他開口,江良已經抬起頭來,他的目光不再是茫然無焦距,而是冰雪一般無情,他淡淡地望著段飛,淡淡地說道:“我恨他們,我恨所有人,所以我殺了他們,把那個小肉球剁成了肉末,誰敢擋著我我就殺,殺,殺!”
瘦小的身子,淡淡的神氣,說出來的卻是讓人心寒的話,他的目光就如冰劍一般刺向段飛的心臟,不過段飛卻并不怕他,兩人對視良久,段飛淡淡地說道:“我明白了,荀子說人性本惡,孟子說人性本善,看來他們都走了極端,有些人的確是天性涼薄的,你的父母生你養你,你不知感恩孝敬,反而因為一些小事仇視他們,到最后甚至下了殺手,江良啊江良,你真是名不副實啊!”
江良淡淡地說道:“我從來就不喜歡這個名字,三年前搬來這里住的時候才改的,我爹早就對我不抱希望,卻硬要我改名江良,既然討厭我便讓我離開好了,他又怕我敗壞他的門風,硬要把我鎖在家里,嘿嘿,他自命清高,還不是在三年前花錢買通官府,隱瞞了我第一次殺人的事?反正被你抓到,殺頭是免不了的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六歲的時候就殺過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家伙,只不過那一次做得很干凈,而且沒人懷疑我罷了。”
聽到他的話,大家的心都有些寒,尤其是旁聽的虞山村的村民們,有人甚至喝問道:“小兔崽子,半年前蘇家的小芽子在河邊游泳淹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江良冷冷的一眼瞥過去,說道:“若是我殺的我沒必要否認,但是不是我殺的你們也休想栽在我頭上,來到這破地方之后我已經很久沒動殺機了,知道為什么嗎?”
江良那一眼瞥得那村民背脊發涼,江良刷地一聲把衣扣撕開,露出了胸口遍布的傷痕。
不少人發出了驚呼,江良把衣服丟到一邊,緩緩轉了個身,他的背后也有許多傷痕,有的是木條抽的,有的卻是火烙的,還有很多傷痕根本認不出來歷,大家心中都涌起了疑問: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怎么會受這么多的傷?
“這些傷…”江良緩緩坐回去,淡淡地說道:“有的是爹打的,有的是娘燒的,更多的是我自己弄的,他們因為我不聽話而打我,我則是為了控制心中的殺意故意弄傷自己,否則的話這村子里一多半的小鬼早死在我手里了,欺負我的人都該殺!”
江良身上突然涌起的殺機讓段飛都暗暗一凜,其他人就更不消說了,虞山村的村民們都有些后怕起來,望著江良的目光中都涌起了一絲恐懼與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