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飛若有所悟,周氏繼續說道:“當我清晨醒來的時候,夫君又不在身邊,我就知道他又去賭了,當日他回來后一副呆傻的模樣,嘴里來去只會說一句話,完了…完了…”
周氏又抽泣起來,段飛暗嘆了口氣,這周登一定是這一天半夜將老婆給賣了,結果又輸個精光,賭博上癮的人除非是連小命都輸掉,否則是絕不會停手的。
周氏繼續說道:“那一日夫君什么也沒有吃,一直躺在床上,就像傻了一般,傍晚有人來敲門,周安去開門,然后進來告訴夫君說是王家有人找,夫君就失魂落魄地跟他走了,第二天一早夫君神態有異地回來,兩頰紫紅,那神情…似癲若狂地叫人害怕,他安慰我說苦日子都過去了,他已大徹大悟,今后我和阿郎都會過上安穩的好日子,他說有一位過命好友替他還了欠的銀子,又讓我去隔壁借十兩銀子買些酒菜招呼客人,我見他形狀可怕,本不想走開的,沒想到他卻勃然大怒,又要發瘋,我只好去了,到了吳嬸家,我羞于開口借錢,磨蹭了一會,家里就傳來了兩聲慘叫…”
段飛總算將周登臨死前幾天的生活和心態轉變梳理通了,之后的事情他從吳嬸和周安的口供中已了解大概,就不需要周氏再詳加敘述,于是說道:“周夫人,其他事情我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可還記得案發現場的情景?當時房中家具可有紛亂踢倒?房中血跡分布情況如何?當時周安是如何抱著周登的?周登面朝何方,腳朝何方?還有,周登身上兩處傷痕各在何處?”
在段飛詳細的詢問之下,周氏恍若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場景之中,她渾身駭怕得哆嗦起來,劉卿蕓急忙將她緊緊摟著,并抬頭對段飛道:“大人,這些細節難道仵作的報告中沒有詳細描述嗎?”
段飛沉聲道:“連堂堂正二品的都察院都御使大人都被王家買通,蘇州府衙門里還會有遺漏的嗎?蔡仵作的尸格和蘇州府的案卷都寫得很詳細,不過我卻不怎么相信,蔡仵作也因為這件事死了快兩年了,可想而知報告中定是疑點重重,所以我才會詳細詢問當事人,希望能夠找到線索為周安平反。”
周氏點點頭道:“我明白的,我與吳嬸趕回家中時都驚呆了,當時周安抱著夫君,夫君面朝房門,雙腳一曲一伸…夫君抓著周安的胸襟喊了一句后才氣絕而亡,地上…地上血跡很少,只在夫君倒地之處有一些,周安身上的血跡卻很多,整個胸前差不多全是血,還有面上,手上都是血,他手里還握著一把血淋淋的刀,當時的情形讓人不得不相信他就是兇手…”
“房中可有掙扎打斗痕跡?”段飛問道。
周氏茫然地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矮墩倒是倒了兩個,別的…別的似無變動。”
段飛拿出一張紙來,拿到周氏面前展開給她瞧,說道:“這是我畫的草圖,有什么不對的你盡管說來。”
這是段飛用鵝毛筆畫的周家主臥室三維草圖,很簡陋,因為段飛就沒學過繪畫,但是周氏一看到草圖后立刻哆嗦起來,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才努力睜開眼睛望去,看到那夢中不知出現過多少次的情景,周氏不由癡了。
看呆了一陣之后周氏才提起手,指著圖說道:“當初屋子比這要亂得多,這圖里少了一只籮筐,地上還有阿郎愛玩的一只小木狗…”
周氏說得很詳細,段飛則按照她說的慢慢完善現場,直到周氏再也說不出什么新的東西,段飛才收起圖,說道:“很好,周夫人你做得很好,案子的事情暫時不要去想了,我會妥善安排,盡量努力不傳喚你出庭,不過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因為三司會審,只有主審的錢大人沒有被收買。”
周氏堅定地說道:“我不怕,只要能為安子洗冤,只要能讓王世勇下地獄,我什么都不怕!”
段飛點點頭,對劉偱夫妻與劉卿蕓道:“你們在這里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叫人通知我,替我好好照顧周夫人,希望事情能夠盡快完美地解決吧。”
段飛走出來,聽到后面傳來急步聲,回頭一看,只見劉卿蕓快步趕來,她來到段飛面前后見他望著自己,臉上微微一熱,小聲地問道:“大人,周安他…他現在怎么樣了?”
段飛想起周安那扭曲的雙腿,心中一沉,說道:“他的情況不太好,不過性命無礙,案子解決之后好好將養應該會恢復起來。”
劉卿蕓松了口氣道:“這我就放心了…”說著她淚水突然泉涌,說道:“姐姐一直以為是她連累了我,實際上是我連累了她,三年前的春天,我約了周安出去踏青,正是那一次踏青遇到了王世勇,才發生了這許多慘事,當時王世勇攔著路調戲我,安哥哥把他推開,和他講理,結果被王世勇叫家丁打了一頓,第二天王世勇派人上門提親,又被我爹拒絕了,從此王世勇才開始設計陷害周家的,都怪我…”
段飛說道:“你不要這樣胡思亂想,這不是你的錯,倘若王世勇只是個普通富商,他也不會做得這么絕,正是仗著他叔叔的權,他才會毫無顧忌地做出這種事來,回去吧,好好照顧周夫人,她現在需要人陪著。”
劉卿蕓回頭走了一步又轉過身來,她幽幽地說道:“我不知道…薇姐姐她好奇怪,她不要我陪,也很少流淚,她…裝傻那么久都沒告訴我,我一個人真的好害怕…”
“過一會我就讓蓉兒來陪你們,放心吧,在這里很安全的。”段飛安慰劉卿蕓道:“周夫人現在很脆弱,你看到的只是她表面的堅強,你要多陪陪她,和她說話,不要讓她一個人呆著。”
劉卿蕓走了,段飛的心情卻很壓抑,周氏的情況他也看到了,周氏的冷靜與堅強讓人擔心,很擔心,但是段飛也沒有辦法。
段飛又去看望了吳嬸和蔡家母子,看到他們擔心受怕的樣子,想盡快結案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當夜依舊無事,第二日一早段飛又帶著人來到刑部,這一回沒有人敢攔著他了,剛開始審案大理寺薛大人就開始刁難,他拱手對錢如京道:“錢大人,這個案子拖了好幾天了,要不要傳喚證人啊?要不然就該判了吧?”
錢如京沒奈何地看了段飛一眼,說道:“好吧,準備傳喚證人,暫且停審,證人到位之后再另行通知升堂日期,退堂。”
“且慢!”在堂下聽審的人中走出一個人來,上前兩步后他跪在地上,朝堂上三位大人一拜,大聲說道:“下官蘇州府總捕何勇,蘇州府聽聞三司會審周安一案,于是提前預作準備,通知證人準備隨傳隨到,沒想到昨日下官前去通知證人時,發現除了本府捕頭祁固之外,證人吳嬸一家舉家失蹤,另有本府富商王家前來報案,前日晚上他家鬧劫匪,匪徒不劫金銀財寶,只把王家主人的兩個小妾給劫走了,其中一人正是本案死者的妻子,我們懷疑有人故意劫走證人,干涉三司辦案,因此蘇州知府鄔大人派我與祁固前來,提醒審案的大人們,不要受人蒙騙錯判了案子。”
“還有這等事?那劫匪也太囂張了。”薛大人用力一拍驚堂木,喝道:“你說你將目前唯一的證人祁固帶到,現在可在堂下?傳他上來,大人們有話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