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倒美,”王守仁瞪了他一眼,喝道:“快坐下,灌頂是很費神的,我可不想浪費了一成功力之后你卻一無所得。”
“是,弟子明白。”段飛乖乖盤膝坐下,王守仁開始念起口訣,然后一掌按在段飛腦門上,段飛只覺腦門一震,一股涼颼颼的東西像液體一樣從頭頂涌入他的體內,剎那間段飛只覺神魂飄蕩,好像就要昏厥過去一般,好在王守仁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清晰入耳,段飛急忙收攝精神,在那洪流沖刷之下,苦苦堅持著。
灌頂之術是很兇險的,王守仁也不輕松,控制不好段飛可就要走火入魔當場掛掉,好在段飛的筋脈并不像王守仁想象的那么淤塞難通…
就在王守仁以為可以輕松完成任務的時候,段飛猛然一陣顫抖,他雙眉之間沒來由地涌出一股抗力,正全力引導內力的王守仁被那力量引得幾乎走差筋脈,他雙目圓睜,嘿地喝了一聲,豁然加強了內力的灌注,只見段飛渾身顫抖著,兩眼翻白,就像羊癲瘋突然發作了一般。
過了好一會,王守仁終于收手坐回椅子上,他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段飛更是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而且還有一股似臭非臭的味道。
段飛的身體恢復了平靜,閉著眼睛,面容湛然生輝,王守仁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無奈,也閉上了眼睛,靜靜調息起來。
天漸漸地黑了,一個家丁走了進了書房外的回廊,王守仁睜開眼問道:“王天,我不是說過不許打擾的嗎?”
“老爺,是段大人的師爺和兩個長隨,在門外等了一整天了,眼看天色漸晚,他們想討個消息。”那家丁站在書房外說道。
這個家丁是王守仁身邊幾個最忠心的家丁之一,王守仁站起來在段飛身邊繞了一圈,說道:“告訴他們,本官不會吃了段飛,只不過跟他聊得投機,想留他住上一宿,秉燭夜話而已,明日自然會還他們一個完整的段飛。”
“是,老爺,可準備晚膳了呢?”王天問道。
王守仁估著時間,說道:“再過一個時辰,然后把兩人份的飯菜送到這里來,記得準備一甕上好的九江封缸酒。”
王天答應后走了,王守仁又繞著段飛走了一圈,捏著長須奇道:“這小子究竟又有何奇遇,體內竟然有連我也看不出來歷的先天奇功,雖然看起來功力還淺,但是連我親自運昊天神功都無法將其完全摧毀,圣門之內奇功異術雖多,能與之相比擬的也不過一二種,而且這功夫純正綿博,竟然與昊天神功相處融洽,真是前所未聞,這小子的福澤還真夠深厚的,隨便換個人只怕就要走火入魔,至少也要落得個殘廢下場了。”
王守仁閑極無聊,又有些手癢,仔細觀察段飛行功狀況的同時偶爾運功在他身上各處穴道拍擊一下,在他幫助下,段飛不到半個時辰就神清氣爽地醒了過來,眨眼的那一剎那幾乎把他嚇了一跳,因為眼前清晰異常,遠處的東西都好像被拉到了眼前,這輩子看東西還從來沒有過如此清晰。
段飛爬起來直接向王守仁拜倒致謝,王守仁哼了一聲,拂袖道:“起來吧,你這個笨蛋,為何修煉過其他功夫的事情不事先跟我說起?剛才運功之時你差點便要變成白癡,我也險些受你所累,你修煉的究竟是什么功法?來自何門何派?”
段飛驚訝地說道:“這…我高興得都把那事給忘記了,而且那功夫我修煉才一個多月,還以為沒有什么關系的,難道真的如此危險么?”
王守仁沉聲道:“哼,沒有關系?你啊,以為是煮湯圓的時候往鍋里再下幾個餃子這么簡單么?兩股內力在體內沖撞,隨時有筋絡爆裂之危,輕則殘廢,重的可是直接斃命的啊。”
段飛嚇了一跳,緊張兮兮地問道:“那我現在怎么樣?有危險么?”
王守仁嘴角溢出一絲苦笑,說道:“我也不清楚,因為這是前所未見的事,你的體內現在有兩種內力,昊天神功是我剛傳過去的,因此暫時占了上風,但是你體內原來那股內力也不容小覷,若是你能夠掌握平衡…不行,難,實在是難啊,你還是只練昊天神功吧,為師不能隨時陪在你的身邊,倘若出了差錯可就全完了。”
段飛哦的一聲,正在沉吟的時候,王守仁突然問道:“是誰教你那種功夫的,在他面前你萬萬不可施展本派武功,否則只怕你小命難保。”
段飛苦笑道:“是,弟子記住了,那功夫是一個神秘人半夜教給我的,說是為了報恩,教會我之后他就走了,我再也沒見過他,甚至連那功夫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天下奇人異士果然層出不窮,不管他是誰,既然不在你身邊,我便放心了。”王守仁眼里閃過一道精光,他隨即轉移了話題,道:“聽說你還沒有妻室,正好用功修煉,今日意外耽擱了時間,我索性便托詞把你留下來過夜了,今后不能經常如此,我就連夜將一些你需要注意和知道的東西告訴你吧,末了我還要將一些我的心學要點說給你聽,免得別人問起我們晚上談論些什么,你卻瞠目結舌不知所云。”
第二天清晨段飛才離開巡撫衙門,這一個晚上他的收獲頗豐,王守仁詳細地跟他講解了昊天神功的功法,又將目前光明圣教的一些秘辛告訴了他,除此之外,兩人還就王守仁的‘心學’進行了深入的討論,段飛雖然沒敢大放厥詞說心學是唯心主義,不過他倒也旁敲側擊地透露了一些后世的唯物主義理論,讓王守仁也大感驚奇。
果然很多人對王守仁留段飛過夜很好奇,段飛將背下來的心學理論以及自己的不同觀點拋了出去,很多人頓時沒了興趣,但是也同樣引起了另一些人的好奇。
“段飛能和格竹七日的巡撫王大人辯論一整夜!”這又成了段飛出名的理由之一。
至此之后王守仁并沒有表現出跟段飛的關系有多密切,段飛也回到了按察司衙門,寧王之亂被平定的兩個月后,江西全境真正的安定下來,這時候,朝中再生大變,上個月才將十二團營大都督江彬一腳踢回老家的錦衣衛指揮使錢寧也轟然倒下。
錢寧的罪名是收寧王賄賂,助其恢復三衛,同時倒下的還有吏部尚書陸完,陸完當年在江西擔任按察使時與寧王交好,寧王花錢把他捧成了北京城里的兵部尚書,陸完與錢寧勾結幫寧王遮掩了許多違法犯忌的事,現在終于與寧王一塊兒灰飛煙滅。
錢寧與陸完被斬首抄家的消息傳到江西時,王守仁的調令也到了…
正德十九年七月底,王守仁奉旨入京,還任兵部侍郎一職,上任之后他便上書為平定寧王的功臣們請功,順帶著還捎了個段飛,他列舉了段飛在江西立下的功勞,舉薦段飛為刑部郎中。
刑部郎中也是個五品官,不過它是定員的,而且還是京官,又是刑部這個炙手可熱的衙門,若是能夠成功的話,段飛可就算是升遷了,而且走穩了這一步之后,以后的事情就好辦了。
不料王守仁的折子遞上去之后請求幾乎全被駁回,首輔楊廷和與王守仁素有嫌隙,雖然沒能阻止王守仁赴京,卻在這件事上打擊他,同時打壓那一批平定寧王之役的功臣,段飛也受到了牽連,王守仁的舉薦被楊廷和毫不留情的駁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