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聽得天子有釋他之意,連忙整理思路,認真答道:“下臣哪敢搪塞陛下,方才只是言之未盡,請聽下臣詳細道來。百姓民眾所需者,僅平安溫飽而已,只要一日三餐無憂,自不會有所異心。昔日夏桀無道,不體恤百姓疾苦,施暴政使民不聊生,臣民指日咒曰: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故有失德敗亡之事。但若非走投無路,民眾絕對不敢生有異心。”
張紫星自然明白夏朝時民眾那句咒罵的意思:你幾時滅亡,我情愿與你同歸于盡。由此可見,百姓對夏桀的怨念之深。雖說如今自己是非常時行非常事,但為防萬一,前朝覆滅的教訓,還是要好好記取。他想了想,問道:“若寡人一直昏庸失德,不肯悔改,使民心盡失,當要如何?”
“如今陛下之圣德已深入民心,縱使偶爾有失,當可無事。若真有…只要不過于逼迫百姓,激生民怨,也是無妨。其實…百姓實乃愚民,易于掌控,只須再行仁政,廣布恩德,自可令天下民眾重新歸心。此乃姬昌肺腑之語,請陛下明鑒!”
“百姓實乃愚民?”張紫星驚嘆道:“聞聽賢伯素有圣德,西岐萬民敬仰,不想如今吐出如此真言!”
姬昌苦笑道:“陛下莫非是要愧殺下臣?此乃王道之術,素來如此,非昌一人獨專。”
怪不得后世的史學家評論:歷朝歷代,老百姓總是被統治者愚弄于股掌之間。張紫星心中暗暗感慨,又回復到正題來:“寡人乃天子,君無戲言。既然姬賢伯對寡人語出肺腑,對寡人開誠布公,寡人便依言放你回西岐。”
姬昌聽他如此說,心中猶自驚疑未定,口中謝恩道:“陛下隆恩,姬昌永世不忘!回西岐后,當竭心盡力,輔佐陛下治理西地。”
張紫星點了點頭,卻并沒有將他從那鋼床上放下,又問道:“賢伯可知公子伯邑考之事?”
姬昌雖被囚羑里,但伯邑考被逐、沿途被害的消息曾震動一時,自然得知,心中雖痛,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異色,說道:“姬昌教子無方,乃至孽子在朝歌惹下那般大禍,實是死有余辜!”
張紫星明白他的心情,露出感慨之狀:“那伯邑考雖在朝歌犯下大過,但寡人看在賢伯的面上,已寬恕了他的罪行,并沒有取其性命,只是勒令其離開而已,卻中途被害。伯邑考之死,有傳言是逆臣南伯侯之子鄂順所為。但據刑部近來的調查,伯邑考品性上佳,按理絕非禽獸之徒,此番很有可能是遭人陷害——包括其身死半途,亦是誘人精心謀劃,而那兇手…卻是出自西岐。”
姬昌微微一震,張紫星緊接著又道:“賢伯,并非寡人欺騙于你,在那般情形之下,殺害伯邑考對寡人實是有害無益。你可好生思慮一番前因后果——若是伯邑考死去,獲利最大的當是誰?”
這番話真中有假,姬昌自然知道這個長子的品行,聽天子承認伯邑考是被人陷害橫死,當即老淚縱橫,聯系到西岐的局勢,仔細想來,卻是越想越怕。
“此番釋你回西岐,也有寡人對伯邑考的歉疚所在,”張紫星長嘆一聲:“如今四大諸侯,南伯侯叛亂身死,其子鄂順被圍剿,覆滅在即;東伯侯削地反思,在東地有東齊牽制,北伯侯乃寡人親信;唯有你西地,是寡人的所憂之地,故而將你久囚羑里…”
姬昌見天子吐露“真心”,聯想往事,心中恍然,不由信了幾分,連忙表示自己絕不會有二心。張紫星點頭道:“如今天下皆行新政,四海俱感寡人之德,寡人也不畏你有何異心。前日犬戎東侵,令西地諸侯臣民損失慘重,幸虧寡人親率大軍西征,剿滅犬戎數十萬大軍,并橫掃其王城,異族小丑莫與爭鋒!但西地此時正逢戰后余波,百姓流離失所,生活困苦,局勢動蕩不安。寡人可釋你回屬地重領西地,恢復民生民計,只是你須答應寡人一個條件。”
姬昌忙問是何條件,張紫星的答案卻大出他意料之外,因為這個條件不是太難,而是太簡單、太容易了:“你只需當著寡人之面,真心發誓百遍,西岐永世不得對大商起不臣之心!”
姬昌連忙靜下心來,一臉嚴肅地大聲發誓,卻沒留意到,他頭頂金屬“帽子”上的指示燈開始發出的光芒。漸漸的,他每說一句,就覺自己的聲音就在腦海中回蕩…重疊…
不久姬昌的眼白開始上翻,最后終于昏睡的過去,金屬頭盔的燈光閃爍下,張紫星露出會心的笑容。
一日,在天子難得上朝之時,上大夫費仲提出:西地犬戎之禍新平,諸侯與百姓們受害較重,屬地尚不安定,需一老成之臣主持西地,幫助各路諸侯重建家園,恢復生計。西伯侯姬昌自居羑里以來,一直毫無怨言,忠心不貳,且刑部也未查明姬昌有罪,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請天子特赦姬昌回西岐主持大局。
天子一聽要釋放姬昌,當即露出猶豫的表情,楊任等人也表示了反對,這時,方偭出言,強調大局為重,贊同費仲之議。天子又問首相比干的意見,比干事先早得了他的吩咐,裝作思慮良久,最終表示同意費仲的提議:西地目前情況特殊,確實需要姬昌這樣有經驗、熟悉環境又有威望的人去主持。更何況,祭壇謀刺之事至今未有定論,姬昌又是四大諸侯之一,統領西地兩百諸侯,不便長時間實施囚禁。
天子一聽連比干都同意,當即擬圣旨,將姬昌從羑里釋出,回朝歌面圣。姬昌領旨來到朝歌。來到九間大殿,面見天子,天子安撫了幾句,說出要赦免他回西岐之事。姬昌一聽大喜,當著群臣之面發誓,當永世忠于大商。天子隱晦地提出要他回去后進貢些西岐美女入宮,姬昌自是會意,并再三謝恩。
天子見姬昌識趣,面色大悅,準他十日后起行,并派姜文煥領兵護送,一路大張旗鼓出五關。
由于姬昌的回歸聲勢浩大,早已驚動了西岐。西岐上下在得知西伯侯被釋的消息后,自然是歡欣鼓舞,許多民眾感懷姬昌以往的恩德,紛紛自發地來到岐山夾道歡迎,只有一人目光中隱隱透出陰霾,正是“代西伯侯”姬發。
安排好姬昌之事后,張紫星倒沒有坐等著看好戲,而是把注意力轉移到妲己這邊來。九頭雉雞精喜媚是導致朝歌之亂的罪魁禍首,如果不盡早除掉,始終是個心腹大患。但喜媚也不是個笨角色,知道自己這次在朝歌鬧的動靜太大,所以一直沒有露面。
妲己得知“媚娘”在朝歌的所作所為,自是明白這是喜媚做出的好事,在擔心喜媚安全的同時,也是暗暗竊喜。這次的事件,包括皇后在內的三名妃子死去,大商軍方重要勢力之一黃家叛亂,喜媚算是立下了大功。天子雖然處罰了兩位皇子,但對黃飛虎叛出的舉動也十分惱怒,幸虧國師和比干等人苦苦求情,又看上故去黃妃的面子上,方才赦免了黃家叛國之罪。此時黃飛虎已出走在外,雖沒有再行追究,卻是削去了黃家的爵位,貶其為平民。
雖沒有見到喜媚,無法證實皇后姜文薔三女的真正死因,但妲己聽到了宮中的一些傳言,心中也猜出了幾分。由于姜文薔的“亡故”,皇后之位空缺,妲己正好可以取而代之,成為大商國母,進一步達成女媧娘娘的計劃。
只是近來的狀況讓妲己有些擔憂,天子之前雖然沉湎于她的美色,但畢竟并非冷血之人,或許是因為三位娘娘的故去使他感到愧疚,最近天子與她在一起的時間也漸漸變少了。聽心腹宮女鯀捐說,天子近來往清云宮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清云宮是睿妃娘娘商青君的所在,如今皇后三妃身亡,除去遠在東齊的齊侯月妃外,內宮之中只剩下商青君與妲己。商青君乃三朝元老商容之女,雖然商容已告老還鄉,但影響力依然不小,朝中有不少要員都是出自他的門下。商青君本人更是睿智非常,原本就深得天子鐘愛,后來天子獨寵妲己時,她沒有如姜皇后一樣前來勸誡天子,而是十分“本分”地靜觀其變。天子對商青君也沒有完全冷遇,偶爾也會去清云宮留宿。就連妲己本人,都對這位有大商第一才女之稱的睿妃娘娘不敢小覷。
相比之下,妲己的“父親”乃叛臣蘇護,一個叛亂未遂而失去自己的屬地的諸侯,空掛著一個國丈的名頭,也無甚實權,無論從家世或是大臣們的口碑來看,商青君當上皇后的可能性要比妲己大得多,妲己唯一的優勢就是天子的寵愛了,而從如今天子頻繁前往清云宮的情況看來,連這個唯一的優勢都有可能喪失了。
妲己暗暗咬牙:這次喜媚惑亂朝歌,原本沒理由放過商青君,之所以平安無事,必然有蹊蹺。這睿妃娘娘心智過人,不同一般,先前有姜后在,所以她對天子獨寵壽仙宮一直裝作若無其事,也不跟隨皇后勸誡天子以致招嫌,而今皇后之位剛一空缺,便馬上發力,將天子漸漸拉向清云宮,看來也是早有預謀。若是讓她奪得皇后寶座,掌控后宮,只怕自己以后的行動就步履維艱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商青君當上皇后。
妲己腦海中閃過許多辦法,包括施法暗害,但都被她否決了——能夠躲避喜媚的追殺,只怕商青君也不是那么簡單,況且天子本身就是修煉者,雖然修為僅在“金丹期”上下,但萬一被看出什么什么端倪,就麻煩了,況且,還有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國師逍遙子在輔佐天子。
上次逍遙子與伯邑考斗琴之時,禮部要員方偭曾施展“手段”討好天子的寵妃妲己,一直覬覦皇后之位的妲己并沒有放棄這個契機,對方偭也采取了籠絡的手段,然后在一次召見中,妲己隔著簾子察覺到了方偭身上的妖氣,所以也不敢與方偭太過接近,以免泄露身份。不久,又是將籠絡的目標轉移到了費仲的身上。妲己乃天子最寵愛的妃子,方偭和費仲的態度自然顯得十分積極,經常通過鯀捐與艷妃娘娘互通聲息,還不時送上珍奇禮品。
有了這兩大寵臣,妲己對朝中的動靜也算是“了如指掌”,卻不知道,她的底細和行動也被這兩位寵臣背后的boss牢牢把握著。
根據鯀捐最新帶來的消息,天子釋放西伯侯姬昌之時,曾命其進貢西岐美女,那姬昌為保命,自然會竭心盡力地去操辦。這樣看來,天子已不滿足于后宮的兩名妃子,而是要甄選新人了。雖然妲己對自己的美貌和媚術有信心,還有與天子以往情人“仙兒”的面貌,但她也明白,君王的寵愛并非永久性的,一旦失寵,便可能如黃飛燕、楊玖那樣,難以翻身。正所謂“一朝君王,一夕寵愛”,必須牢牢抓住這位天下至尊的心,不可有半分松懈。
說起新人,妲己倒想到了喜媚。當年琵琶精想要入宮時,是以她的“妹妹”為名,天子還曾表現出了相當的興趣,可惜運氣不好,琵琶精撞見了那該死的姜子牙,被三昧真火燒為原形,又被逍遙子設法禁錮,一直無法返本還原。天子并不知琵琶精之事,后來還專程問起那位“妹妹”的姓名和情況,妲己當時正是以喜媚的名字搪塞。如今看來,恐怕真要喜媚出馬了,只是她才化名媚娘之名,在朝歌惹下大禍,而且也透露出不愿意入宮為妃的意思,這讓妲己甚是為難。
然而,不久后的所發生的一件事,讓妲己更加堅定了召喚喜媚入宮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