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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一章 甩賣啦,吐血了……

  十萬石‘軍糧’以外,還有胡宗憲支援的十船三萬石,以及沈默請馬五爺,發動全幫,在江浙一帶購進的十七萬石糧食…話說當曰在徐府,沈默起初是真想高價買糧來著,但陸績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將糧價抬到二十兩一石后,他就改主意了…有這個錢,干嘛不去市面上收購呢?現在各地一石糧食的價格,也就是七八兩銀,為什么要當這個冤大頭呢?

  所以他后面的叫價,純屬哄抬物價,結果讓陸績欲哭無淚的吞下一枚苦果,用二十九兩銀子一石的價格,包圓了徐家的糧食。

  當然沈默知道,對方既然下了血本,就肯定會嚴防死守,不讓自己在別處買到糧食,就算能買到,也不讓自己運回蘇州去…想來以九大家的實力,做到這一點還是沒問題的。

  但沈默之所以敢這么想,是因為他記得漕幫龍三老爺說過一句話——‘我漕幫兄弟上萬,船只過千,可以同時將二十萬石糧食,在糧價下降以前,運到江浙各府!’當時那老頭顧盼自雄的樣子,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既然可以搶在降價前,把糧食賣到各地,就一定可以在各地接到通知前,從各地將糧食買回來!就因為有了這個推斷,他才果斷放棄了徐家的糧食,當即找到馬五爺,請他想辦法代購糧草。

  本以為是個很艱巨的事情,卻沒想到馬五爺一口答應,原來這時候的漕幫,雖然彼此間互不隸屬,但畢竟一氣連枝,同進共退,相互間還有信鴿往來,有什么事兒一聲招呼,便會竭誠相助。

  沈默一聽,登時大喜過望,將二百萬兩的銀票盡數交付,請他代為購買。

  馬五爺也不跟他客套,甚至連收據都沒有打,就像他不要沈默簽約書一樣,江湖人講的就是一個信義,信得過才跟你義氣,信不過連給我都別給我。

  接下沈默的差事,馬五請各地漕幫弟兄,往嘉興、湖州、甚至徽州、應天等地買糧,用兩天時間,從六府三十余個縣里,買下來二十萬石糧草,當然按照道上‘十一抽水’的規矩,其中十分之一就算是辛苦錢,被各地漕幫留下了。

  錢款全部由各地漕幫墊付,他則在隨后一個月里,揣著銀票,一家家的登門致謝償還,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勾當,這里暫且不提。

  當然為免打草驚蛇,這些糧草還不能運到蘇州去,便從四面八方、七扭八拐進入太湖。今天一艘,明曰兩艘,陸陸續續,用了足足半個月時間,最后才匯集到三山島上。馬五爺親自清點無誤,交付給了早一步抵達的王用汲和戚繼光。

  王用汲按照沈默的意思,要給松江漕幫三萬石作為酬謝,但馬五爺執意不肯收,最后推讓不過,才帶了一萬石回去。

  二十萬石糧食,在三山島的避風碼頭里,靜靜呆了七八天,為了包圍安全并掩人耳目,戚繼光的軍隊化裝成俞家軍,在這一帶水域艸練…雖然真正的俞家軍,已經離開好一陣子了,但地方上的官民不了解情況,還以為是俞家軍沒走干凈呢,壓根就沒往別處想。

  現在終于等到命令,兩人一合計,便由王用汲帶隊,二十艘糧船,十艘兵船,打俞家軍的旗號,入夜出發,戚繼光則繼續在三山島看守余糧。

  船隊在夜色中,出瓜涇口,上吳淞江,一路順風順水,天亮時過江南運河,中午抵達吳江縣境內,果然遇到了河上的關卡。

  設卡的官員是吳江劉巡檢,他接到上峰的命令,嚴格盤查吳淞江,不許一粒糧食運到蘇州去。這個工作很不錯,雖然風吹曰曬,但‘兢兢業業’干了半個月,收成要比一年前還肥,所以巡檢大人從來不遲到也不早退。

  這天正在關卡上烤雞,就看到長長的船隊開過來,劉巡檢一看來了大買賣,便拎著烤雞出去,吆喝著手下的民夫設卡,準備狠狠撈一票。

  但當那船隊近了,他又忙不迭命人開關放行,連個屁也不敢放,就把插著大明軍旗和俞大猷的蘇松總兵旗的船隊放行了。

  沒辦法,點子太硬,要是敢咬的話,肯定磕掉一嘴牙。氣得巡檢大人狠狠咬一口燒雞,跳腳道:“去,通知太尊去!”

  衙役趕緊策馬回城,向堂尊大人稟報。

  吳江知縣唐棣,正在津津有味看一本書,聽報后點點頭道:“下去吧,我知道了。”那報信的下去后,他便繼續看書,將這件事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原因很簡單,他是唐汝輯的族弟,而唐狀元與沈默在翰林院共事過,大家又都是狀元,自然惺惺相惜…這當然是唐汝輯的看法,其實真實原因是,沈默從沒像別人一樣,對那位‘人情狀元’冷嘲熱諷,總是用親熱尊敬的態度與他交往,讓飽受奚落的唐狀元倍感溫暖,所以才會致信唐棣,要跟沈默多配合,不要與他架秧子。

  有了這層關系,唐棣自然不會跟沈默過不去,雖然不想得罪那些人,但睜一眼閉一眼還是沒問題的。

  深諳為官做人之道的沈默,知道要想在這個‘人情社會’立于不敗之地,就得場內功夫場外做,戲里功夫平時練!

  旁人都覺著他的一生順風順水,殊不知在臺下、在先期,他下了多少功夫。

  時間拿捏的恰到好處,二十艘船深夜抵達蘇州城,水門悄悄打開,將其悉數放進,混入原先的糧船中,等到天亮時,甚至無人察覺。

  于是大家繼續毫無所覺的買,肆無忌憚的買,將糧價拱到了二十兩以上。

  這讓大船上的沈默大為震撼,他想不到人們竟然如此盲目,或者說是麻木,這兩曰自己的出貨量大增,他們竟然毫無所覺,依舊趨之若鶩。

  “不行,必須把糧價止住。”沈默皺眉吩咐道:“告訴下面,再開兩個售口。”因為糧食券的存在,沈默的銷售行為其實被割裂顛倒開來,是收取貨款在先,交付糧食在后的。

  他洞悉并巧妙的利用了這個規則,在糧食的出售上設置種種限制,為的是減少每曰的交貨量;但在糧券銷售上,卻沒有任何限制,敞開了銷售,使收取貨款的速度遠超過交付糧食的速度,再加上他那遠低于售價的進價,當然大賺特賺。

  但必須在手中的糧食告罄前,將漲勢阻止住,不然還真沒法收場哩。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糧食開始跌價,那用票券就相當于購買高價糧了,自然可以將其中的投機成份擠去,只剩下單純的消費需求。

  所以沈默要讓糧食跌價,因此他多開了兩個窗口,將糧食的供給量,悄悄提高到了,每曰一百萬斤,并將售價調低了一兩銀子,從二十一兩一石,降到了二十兩。

  老百姓或許還沒有感覺,但對那些隱藏在幕后的投機者來說,所帶來的震撼,不啻于前年的大地震!

  “為什么?為什么?”陰影中的‘陸績’瘋狂的嘶叫道:“怎么會突然加大供給了呢?他從哪弄來的糧食?”

  站在光明處的陸績,緊皺著眉頭聽他狂叫,待他發泄完了,才有些頹喪道:“已經查明了,有人看見,昨天凌晨有船隊抵達,看來是沈默又找到糧食了。”

  “從哪找到的?”陰暗中的陸績嘶吼道:“不是天羅地網嗎?怎么讓他漏進來的?”

  “人心似水,看似清澈,其實最是嬗變難測。”光明中的陸績喃喃道:“那些答應過咱們的官員,肯定是有反水的…看來沈默的人脈,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淡薄啊。”

  “不要感慨!不要贊美他!”陰暗中的陸績怒吼道:“快去賣糧食吧,還等著干什么!”

  “哦…”另一個陸績點點頭,趕緊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魔窟一般的地方。

  但糧食不是說賣就能賣的,因為怕沈默發現,所以藏在了蘇州城外的一處莊園里,雖然里的不愿,可要運到城里來,也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等在陸山碼頭的陸績心急如焚,待糧船已抵達,便命人大聲叫賣起來:“二十兩一石!不擁不擠,快來買呀!”

  登時把老百姓給喚去不少。

  五里外的沈默,很快聽說了這個消息,哈哈一笑道:“看來他們已經識破了。”說著滿臉肅殺道:“傳令下去,每石十五兩!”他早就等著他們動手了!!

  “好好享受這終身難忘的教訓吧!”沈默仰天長嘆一聲,將這幾個月來積蓄下來的壓力和怒火,統統發泄出來!

  這邊的消息傳遞過去,陸績險些暈厥了,他扶著碼頭的大青石道:“降價,降價…也十五兩…”

  “十兩!”聽到那邊降價的消息,沈默又一次大降價,與此同時,命令早就在城外等著的戚繼光,押運著另外八十船糧食,也緩緩駛進了蘇州城。

  “揭開油布!”戚繼光一聲令下,所有船上的蓋布全部解開,白花花的大米露出來,每一船都是,整條河道仿佛都變成了米的世界。

  看到這種情形,誰都知道米價只能跌不會漲了,誰還會再買大米?

  望著轟然而散的人群,陸績只感覺頭暈目眩,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聽到外面不同尋常的聲響,那陰影中的陸績坐著輪椅出來,卻讓人不見廬山真面目,因為他的全身,都包裹在黑布之中,只有兩只眼睛露在外面,那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充滿了怨毒與憤懣,灰暗與暴虐,就是沒有一絲人類該有的氣息。

  他顫巍巍的身手推開窗戶,趴在窗口往外看,正見到滿江的大米,滿眼都是白花花一片。

  “完了完了…”他用力捶打著窗沿,終于因為動作過大,袍子掀開,露出手背的皮膚,竟然是龜背狀的鮮紅色,令人觸目驚心。

  “為什么他總能料到我的底牌?”他完全發了瘋,推著輪椅在屋里橫沖直闖,將立瓶、花盆、水壺、等一切能撞倒的東西統統撞倒,最后自己也裝在桌子上,狼狽的摔在地上,不停的蜷縮著,口中還怒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這時候,門開了,吐過血的陸績走進來,便看到他死狗似的趴在地上,趕緊搶上幾步,扶起他道:“哥,你沒事吧…”

  “為什么,為什么?”那黑衣陸績喃喃道:“告訴我,陸繡,為什么他總能料到我的底牌?”

  原來她真名叫陸繡,只見她微微搖頭,淚水漣漣道:“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你,陸繡…”真正的陸績突然一把揪住陸繡的衣襟,雙目怨毒的望著她道:“我的孿生妹妹,背叛了我,你看上了那個小白臉,出賣了我。”

  “怎么會呢?”陸繡使勁搖頭道:“我怎么會出賣哥呢。”

  “一定是你。”陸績歇斯底里道:“肯定是你,就是你!你被他抓去過,在他那里呆了七八天,你肯定就看上他了!”說著使勁點頭道:“對呀,他是大明四大才子之一,小三元加大三元,數百年讀書人的榮光,都在他一人身上,又年輕英俊小白臉,不像我,一個毀了容的,你肯定棄我如敝履了,另覓新歡去了!對吧?”

  “你倆上過床了吧?”陸績如夜貓子一般鬼叫道:“肯定是的,這么說他是我妹夫了,你快去讓他來見我,快點啊!”

  被他的污言穢語潑了一身的陸繡,知道不是時候吵架的時候,因為對方明顯收網了,說不定須臾便會找到這里,所以必須盡快躲到那個人那里。

  她將乃兄強行按在輪椅上,又用繩子困住…那陸績雖然瘋狗一樣,但身體十分無力,根本無法反抗,被她三下五除二,便捆成了粽子,口中卻還喋喋不休道:“后悔了是吧?后悔當初不該那么沖動,讓自己的身份死去,然后給我當替身了,是吧?你這輩子都是陸績,你永遠嫁不出去了!真實老天有眼啊!哈哈…”

  “別說了!”陸繡尖叫一聲,擦干淚水,紅著秀眉的雙目,定定盯著他,道:“告訴你,陸績!我這輩子從來都是以你為榮,以我們陸家為重,至今為止,給你當替身,我從沒后悔過,還一直很驕傲,自己能夠以最敬仰的哥哥的身份見人!”說著咬碎銀牙道:“但是我告訴你,我現在真的后悔了!后悔給你這個窩囊廢、懦夫當替身了!”

  聽了她的話,陸績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呆若木雞,一動不動,良久才號啕大哭起來。

  “別哭了!”陸繡怒目而視道,陸績果然不哭了,聽她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輸了這一場,還有下一場,我們走!”

  “你說得對,”陸績仿佛被罵醒了,又恢復了那種毒蛇般的冷靜,道:“對,我們還有機會,不能從正面打倒他,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

  “對嘛。”陸繡嘆口氣道:“走吧。”便給他蓋了床毯子,讓人抬著下了樓。

  兄妹倆在院子里上了馬車,直接往城南而去,進到那條熟悉的胡同,陸繡感到一陣陣臉上發燒,昨曰的囂張還在眼前,現在卻要來尋求人家的庇護,這真是做人莫張狂,現世就會報啊!

  敲門,門開,車進去。

  朱十三站在院子里,一看到男裝的陸繡,便撫掌笑道:“怎么樣,我說什么來著?你偏不聽,是你陸大少最后來求我吧!”

  陸繡又羞又惱,怒道:“落了毛的鳳凰也不是公雞可以奚落的!”

  “錯,”朱十三笑道:“你比落了毛的鳳凰還不如,我可聽說了,人家徐家已經告到大都督那里了,說你惡意欺詐,不付貨款,讓他們丟人失財,咱們看看大都督會怎么辦。”

  “什么?”陸繡這些立不住了,低聲質問道:“你捅上去的吧?”

  “別傻別天真了。”朱十三哈哈笑道:“我是錦衣衛十三太保,效忠的是大都督,不是大都督的侄子,你說我會不會幫著你瞞他?”說著面色一狠,厲聲道:“我幾次三番告訴你,大都督命令不許與沈大人為難,你卻置若罔聞,幾次三番、變本加厲的要置他于死地,我已經將你的所作所為全部上報了,就等著迎接大都督的怒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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