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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五章 奇怪的沉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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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干什么?”馮保卻不接那錢袋,而是一臉,你壞我清譽,道:“難道不知道咱家從來不收人錢財么?”若是一般人,還真要被他唬住,然而孟和是宮里的老人,彼此知根知底,他知道馮保這廝,是當了婊子立牌坊,既要名又要利。「才子е」所以孟和一臉慚愧道:“公公高風亮節,奴婢倒是拿小人心度君子腹了。得,這錢我也不要了,把它放在這兒,您給交公得了。”

  “也罷,你先擱這兒吧”馮保這才勉為其難接過來道:“等我回頭問問貴妃娘娘,該如何處置。”把錢收好,他的語氣也親熱多了:“老孟啊,咱們這些斷了根的公公,就像是無本之木,沒法真正的安身立命,只有依附于皇家才能活得像個人樣。可把自身榮辱系于主子一念之間,得了寵,就興旺,失了寵,就落魄,那也不過是熱鬧一時,說不定哪天就又歇菜了…”這話說到孟和心坎上了,他眼角泛著淚hu道:“是啊,公公說的一點沒錯。”

  “說到底,咱們這些同命相憐之人才是親人……”說到這,馮保也確實有些動情,看向孟和的目光便柔和了許多:“這世上誰都不把咱們這些閹人當人看,要是咱們自個也像瘋狗一樣亂死亂咬,保準誰也沒有好下場。就像咱們兩個,在一個鍋里掄勺吃飯,平常難免鍋里不碰碗里碰,鬧些小別扭。但真正碰到較勁兒的大事,還是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能幫襯著就幫襯著。那幫小崽子都瞧著我呢,將來我要是落難了,保準他們有樣學樣,你想想,你眼下這個處境”我馮某能見死不救嗎?”

  孟和聽他這話”好似要保住自己似的,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道:,“公公此話當真?”

  “我如果想加害于你,何必跟你廢話。”馮保哂笑一聲道。

  “敢問公公如何救我?”孟和可憐巴巴道。

  “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就保你平安無事。”馮保道。

  “一定一定。”孟和點頭如啄米道。

  “說起來也簡單,就是六個字。”馮保道:“扎住嘴,管住腿。”

  “扎住嘴,管住腿?”孟和不解道。

  “娘娘那里,我可以幫你去說和,她雖然恨你,但畢竟是菩薩心腸”可以饒恕你一回。”馮保道:“但外廷那里,八成是要追查皇上的病因的?”“啊,難道他們要把皇上去簾子胡同的事情也揭出來?”孟和瞪大眼道。

  “那牟當然不能問,但是他們可以問你進獻的丹藥。”馮保目光閃爍的看他,得使勁才能壓住性中涌起的殺機…,本來把這廝做掉,最為一了百了,可是為了那1李代桃僵,之計,不得已讓他領受了顧命,這下動也動不得”留著又是個大麻煩,真叫人憋氣,還得小心處置:“實話實說,你的這顆腦袋能否保住,還在兩可之間。現在外頭都在傳,是你家里那個胡神醫進獻的所謂神丹,其實是春藥”才活活把皇上害慘的。”

  “那個混賬東西,就是個江湖騙子!”提起那1胡神醫”孟和登時咬牙切齒道:“可把我害慘了…”

  “他那邊你不用擔心”馮保幽幽道:“我自然會讓他永遠閉嘴,所以能害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

  “我當然不會害自己。”孟和恍然道:“所以您讓我閉上嘴,不跟外頭相見,這個我一定做到。”

  馮保有些意外的瞥他一眼,看來這憨貨倒是一點不笨,點點頭道:“不錯,這個案子”因為牽扯到皇上,肯定不能放在法司審理,我會盡力讓東廠來辦”這樣自然一切好說。但就是怕有人作梗,交給鎮撫司”那樣變數就大了。所以你這段時間,不要同閑雜人來往,最好不要出宮門,就在大內待著,倒要看誰能把你拿去。”說到這兒,他加重了語氣道:“還有就是扎緊了你這張嘴,皇上的事情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果萬一在人前說漏了嘴,到時候我想幫你也幫不成啊。”“我明白公公的意思,您是擔心我離開司禮監,心里有怨氣,會跟人胡說八道,您放一百個心,我老孟曉得利害,不該說的話,一個字也甭想從我嘴里撬出來!”孟和拍著性脯,激dng道:“我孟和就是再混球,人為我,我為人的道理還是曉得的!”

  “正是如此!”馮保拊掌道:“只要你能把這兩條做到了,我管保你能平安無事,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說著提高聲調道:“來人。”

  門外便進來兩個執事太監,恭聲道:“老祖宗,有何吩咐。”

  “把我的住處收拾出來給孟公公住下”馮保道:“一應使喚、待遇不變,還是按大內總管供給。”

  “使不得,使不得。”孟和登時又是感激又是局促道:“從沒這道規矩。”

  “從你之后,就有了這規矩。”馮保霸氣凜然道:“什么都別說,受著吧。”孟和自然感激不盡,心里也沒了怨氣…

  皇宮中的大人物們動動嘴,宮外的人就得跑斷腿。卻說刑部接到高拱的手札后,片刻不敢耽誤,立即派出一隊精干捕快,由專司緝捕的員外郎帶隊,前去孟和的外宅拿人。誰知剛一進胡同,就看到有人已經先來一步了,看裝束,卻是東廠的番子!

  先來的番子,看到刑部的兵丁,立刻警惕起來,派人擋住了胡同口:“東廠辦案,外衙回避!”

  這些年,東廠雖然死灰復燃,但畢竟窩囊的時間太長,還嚇不住法司之首。何況刑部尚書魏學曾,乃是高拱的左膀右臂,自然而然和馮保對立,更不能讓東廠壓住了。于是那員外郎策馬上前,大喝一聲道:“刑部辦案,閑雜人等都讓開!”

  雙方都不買賬”相互叫嚷推搡”一時間,狹窄的胡同里人仰馬翻,亂成一團。眼看就要廝打起來時,從里面傳來一聲怒氣沖沖的尖喝道:“都他媽住手!”這一聲,馬上讓番子們安靜下來,因為說話的是東廠的提刑太監,這次前來抓人的帶隊頭領。

  “原來是洪公公”雙方也算同行,抬頭不見低頭見,自然是認識的。但刑部最恨東廠意抓人,胡作非為,所以眾份交情,也好不到哪兒去。那外朗皮笑肉不笑道:“果然不愧是屬兔子的,又搶到我們前頭了。”

  那提刑太監心情惡劣,一甩袖子道:“不是我們厲害,是你們太笨了。”

  “你…”那員外郎被婺得面紅耳赤,悶哼一聲道:“平時這種事兒,我們讓了就讓了,但這次封了首輔大人之名”無論如何,您都得讓我們一次。”“我們可不理會什么首輔。”那提刑太監冷哼一聲,眼看又要打起來,他卻突然軟化道:“不過也不能次次都讓你們灰頭土臉,這才就算給你秦大人個面子”說著一揮手道:“讓了。”見東廠一下子服了軟,那員外郎大感意外”愣了半晌才道:“人呢?”

  “什么人?”提刑太監已經上了馬,顯然準備離去。

  “那胡神醫啊!”員外郎道。

  “早沒影了。”提刑太監一臉的郁悶不似作偽道:“要不你以為咱家會讓你。里面旮旮旯旯都搜了個遍,就是沒有那姓胡的,不信你自己去看。”說著一打馬道:“咱家就不奉陪了,還要回去領罰呢。”便道帶著手下的番子離開。

  “誰都不能走!”那員外郎是老刑名了,豈能犯這種低級錯誤,伸手攔住道:“等本官查清了再說!”“你敢攔我?”洪太監怒不可遏道:“反了天了!”

  “得罪了。”那員外郎面無表情一拱手,下令道:“進去搜!”東廠這邊,只有三四十人,而刑部足足有百余人,所以他有恃無恐,不能放走了一個。

  洪太監雖然憤怒,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氣呼呼的站在一邊”等他搜不到人再說。

  頓時,只聽得孟和外宅中”又是踹門踢杌兒砸缸摔盆子的一片亂響……經過東廠和刑部的兩次搜查,偌大的宅子中,基本上找不到一件中用的家什了。

  風卷殘云一般,經驗豐富的刑部捕快們,便將這處宅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果然沒有找到那胡神醫的人影。

  這時候,刑部的人也已經對東廠的番子逐個排查,確認沒有“明神醫,混在里面,那員外郎的臉已經陰得快滴出水來了,問集中在院里的孟府下人道:“姓胡的哪里去了?!”“鳳大人,咱們也不知道。”孟府的管家看這情形,也知道自家公公失勢了,哪還有平日的威風,瑟縮道:“中午吃了飯,他就回院子午睡,后來胡公公帶人來抓他,卻沒了人影。”

  “我也就晚了一步。”太監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變態,洪太監看到這姓秦的吃了癟,心情竟大好起來,在邊上陰陽怪氣道:“m了m,被窩還熱乎呢。”

  “這么短的時間,他能跑到哪兒去?!”那員外郎怒道:“何況京城已經戒嚴,他就是插翅也飛不出去!”

  “是啊,趕緊回去下令,讓你們部堂大搜全城。”洪太監這才想起生氣道:“秦大人,差事都力砸了,我們各自回去復命吧。”

  “唉…”也只得如此了,那員外郎也只好把府上人全都抓回去復命,魏學曾知道沒抓著人,立即下令嚴守各處城門,挨家挨戶排查。

  但心里已經沒多大指望,京城一百多萬人口啊,跟大海撈針有何區別?

  在宮里宮外一片紛紛擾擾中,有一個人顯得特別安靜,他就是沈默。無論是在乾清宮,還是在高拱那兒,沈默都沒有表現出鮮明的立場…話說回來,自從這次回京以來,這位能量巨大的內閣次輔,就變得異常低調,仿佛別人還沒猜忌他,他就先把自己猜忌了一般。

  從高拱那里出來,沈默沒去前廳,而是回了自己的直廬,他枯坐在天井里的石凳上,整個時辰不吃不喝,不言不語,隨著天色漸漸轉暗,整個人都躲進了陰影中,這才感到舒服一些。

  這時候,院外響起敲門聲,他沒有反應,外面又響起沈一貫的聲音:“閣老,家里來送衣包了。”因為皇帝病危,大臣不能再穿吉服,而要服素,所以下午時分,都打發人回家去拿衣包,正該這會兒送到。

  沈默沉默半晌,才低聲道:“進來。

  于是門開了,一個干瘦老者提著包袱進來,沈一貫卻沒有跟進,而是關上門,在外面守著。

  雖然天已經黑下來,但這身形沈默太熟悉了,竟然是他的頭號幕友王寅。王寅在他家中地位超然,沈默向來以師友待之,這次卻冒充奴仆親自前來,顯然在他看來,事情已經到了十萬火急的地步。

  “大人,您為何沉默了!”王寅劈頭就問道:“眼看著機會從指尖溜走,是要遭到懲罰的!”“……”沈默依然沉默,被王寅逼急了,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知道大人和皇帝的感情深厚,不愿意和那幫人同流合污。”

  王寅感到自己的語氣太沖,強自平靜下來道:“可是,大內的事情外臣插不上手,您就是有勁兒也沒處使…不說別的,人家一句話,您的勢力再大,也得乖乖退出乾清宮,在這里枯等。說句實在話,這種關鍵時候,后妃和太監都想讓皇帝死,那誰也救不了他。不信你看,他們放著李時珍這樣的大夫不用,卻偏要用些庸醫給皇帝診治,不就是怕出現奇跡嗎?你放心,皇帝肯定活不過今夜,就算他壽元未盡,他們也會讓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可您又能怎么辦?就算你是權傾朝野的一品大員,可一道宮門就能把你擋在外頭,你就算想清君側,也沒人敢跟著你造反!”王寅說得又快又急道:“說白了,皇帝沒有其他的兒子,所以他一旦病重,所有人都以太子爺為主,他的生母和大伴自然是贏定了。嗯動馮保,李娘娘會記恨,太子會記恨,所有沒人會跟著亂來的!”。ΩЩЩЩ.℃αìΖǐе.℃Ο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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