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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官居一品第三卷誰人試手補天裂第二三二章沉默是金第三卷誰人試手補天裂第二三二章沉默是金 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杭州歷來就與金:稱天下三大銷金窟,脂粉蕩膩,繁華奢侈。
這慶余樓雖不如樓外樓、慶元樓那樣有名,卻也雕梁畫棟,毫不示弱。此時天正午時,陽光和煦,便見有數名時裝艷服的女子在憑檻招邀,她們并不是酒樓所雇,而是一些私妓,幫著酒樓招客人,也是為了自己賣藝賣笑,這叫做‘賣客’,與酒樓算是附生共贏吧。
一見這位公子有健仆相隨,美眷如花…當然這眷年紀小了點,但確實是美的…那些女子便不呼自至,嬌聲燕語,但求讓客人跟自己進樓。
鐵柱看大人眉頭微皺,便擺擺手,幾個親兵上前,隔開那些女子,護著沈默和阿蠻進去。
里面的掌柜眼尖,見貴客不喜這調調,趕緊上前斥退眾女子,朝沈默謙卑笑道:“這位客官,樓上不巧已經客滿,不過樓下雅座也是很軒敝的。”
“那就大廳吧。”沈默微笑道:“這里還熱鬧。”便拉著阿蠻在一張臨窗的桌子邊坐下,吩咐掌柜的道:“拿手好菜上一桌,一壇紹興蓬萊春吧。”
掌柜的前腳一走,便有吹蕭彈阮、鑼板唱歌的過來趕趁,沈默說‘不用’,就趕緊退下去。又有人捧著大托盤,托著一碟碟的糟蟹、糟羊蹄、酒蛤、蝦茸、臘雞翅等吃食,問道:“大爺,‘家風’幾味?”所謂‘家風’,大意便是家里做地風干臘味。
沈默讓阿蠻撿喜歡的挑了幾樣,又有賣酒浸江遙、肉龜腳、脆螺醬諸海味的,還有賣素涼菜的。沈默知道‘這叫酒未至,先設看菜數碟,及舉杯,再上葷素正菜’。亦是說,這些琳瑯滿目的涼菜不是吃食,僅是為了在正菜上來之前充場面的。
此時之世風奢靡,鋪張浪費,僅此便可見一斑。沈默心中不喜,一樣都不要,好在店中不敢稍忤客意,見狀便不再來騷擾。
沈默臨窗而坐。可以一眼看到大門。等著傳菜地工夫。卻意外看到一個熟悉地身影。不由脫口而出道:“長子?”只見他地大個子兄弟身穿著深藍罩甲。背上掛著黑色地披風。一柄寬背地腰刀上垂著一尺來長地赤紅流蘇。漿洗地十分挺括地黑褲子下套著牛皮軍靴。威風凜凜。氣勢不凡。正帶著幾個提酒壇子地兵丁。從外面走進來。
長子也看見沈默。情不自禁面露喜色。對邊上人耳語幾句。便快步迎上來。沈默笑著與他攜手道:“怎么有空來杭州了?”
長子笑道:“跟我們將軍來地。他還去驛館找不見你。正失落著呢。”
沈默看看樓梯道:“莫非是俞將軍包了樓上?”
“還有蘇州知府王大人、蘇松兵備副使任大人。”長子小聲道。
“看來非得拜會一下了。”沈默道。便讓鐵柱幾個陪著阿蠻吃飯。他則跟著鐵柱上去。這時俞大猷里也得到通稟。從樓上迎下來。爽朗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沈兄弟快快有請。”
沈默與他相攜上去二樓,走進有衛兵把守地一個包廂內,蘇州知府王崇古和蘇松兵備任環早就等在那里,與沈默客氣見禮。他們是南直隸的官員,沈默是浙江的巡按,誰也管不著誰,如果他是蘇松巡按,他們早就迎出來了。
四位大人落座后,沈默便見大圓桌上擺著四乾四果,八個冷盤,十道熱炒,滿滿當當卻幾乎沒動,顯然是剛剛開席。便笑道:“幾位大人也是剛到?”
“來了好一會了。”面容白晢,儀表不凡的任環道:“只是這兩個廝嫌人家店里的酒太淡,又讓親兵出去買酒,這才剛剛開席。”
那邊的王崇古笑道:“這家店里的招牌酒是‘六客堂’,太過清雅,是文人騷客用來搖頭晃腦,點綴詩詞文賦的,喝起來不過癮。至于‘瓊華露’、‘斷橋’之類,更是苦辣不足,甜香有余,是女人喝的酒,不是我等疆場廝殺之人喝地酒。”說著一拍新買來的燒刀子道:“還是這個好,夠辣夠過癮。
”可見哪怕是進士出身,在戰場上久了也會奔放起來。
他便拍開泥封,給俞大猷和任環倒上,沈默卻擺手笑道:“我可沒那酒量,在下看來,酒是越淡越好。”大家第一次見,王崇古也好不強求,便隨他去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沈默便感覺出不對勁來了,這幾位怎么在強顏歡笑呢?正在滿腹疑問間,俞大猷擱下酒杯開腔道:“二位大人,沈大人少年老成、深謀遠慮,深受當初張部堂的賞識,俞某也是欽佩的緊。不妨請教一下,聽聽他的意見?”
兩人原本見沈默太過年輕,根本不重視他,但現在俞大猷如是說,卻也只得給他個面子,王崇古便強笑道:“能聽聽沈大人的高見,肯定是不無裨益的。”任環也點點頭,附和道:“正是如此。”
沈默苦笑道:“俞將軍謬贊了,在下哪有什么高見,充其量是餿主意罷了。”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俞大猷一揮手道:“先聽我說說是怎么回事吧。”便對沈默講述起三人來杭州的原因——
還得從正月里曹邦輔主動出擊、捷書先奏那事兒說起,雖然最終導致了周倒臺,趙文華算是得利一方。但告狀大王趙侍郎心胸狹隘、酷愛記仇,在參奏周的同時,也沒忘了捎上曹巡撫的一本,奏他:‘避難擊易,致師后期。’
新任地總督楊宜知道兩個前任的下場,所以小心翼翼,天天曲意奉承趙文華,對他惟命是從。所以在趙的受益下,也奏曹邦輔‘故違節制,實乃害群之馬’。
前面有了二位總督和李天寵地例子,朝野上下都認為曹巡撫已經危在旦夕,而他們這三位麾下大將,也難免池魚之殃,頗有些不可終日的意思。
俞大猷嘆息道:“前日我們收到總督衙門敕令,命我等連夜前來報道,誰知來了之后,根本沒見到楊部堂地面,直接便被領取盧園見趙侍郎。”說著面色陰郁道:“趙侍郎對我等說,緝拿曹大人的錦衣衛不日便到,我等若不想受牽連,就得都按照他地要求寫奏本,控告曹大人,否則…”說著狠狠一捶大腿,端起酒盅仰面飲下,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
王崇古接下話頭道:“俞將軍的意思是,堅決不能答應,可我們人微言輕,根本不能改變什么。如果再堅持,就得跟著一起完蛋;可如果顛倒黑白,充當幫兇,難免這生前身后地罵名,叫人好生為難啊…”有道是物以類聚,能跟俞大猷坐在一起喝酒的,起碼良心不會壞到哪去。
聽完他們的講述,沈默暗罵道:‘除了比較有文化,趙文華跟黑社會有什么區別?’但他已經深知官場之險惡,哪會輕易吐露心跡?便遞個眼色給俞大猷,然后閉口不語。
王任二人十分失望,心說:‘這不是問道于盲嗎?’俞大猷卻不聲不響,不再追問。
略坐了一會兒,沈默便告辭下樓,王崇古和任環只是略略起身表示一下,顯然對他已經失去了興趣,俞大猷起身將他送到樓道,歉意笑道:“那兩個老西兒什么都好,就是太酸了,沈兄弟千萬別介意。”
沈默拉著他的手,嘆口氣道:“也幫不上大哥什么忙,也許事情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糟,大哥不妨樂觀點,也許很快就風平浪靜了。”說著使勁一握他的手,沉聲道:“保重。”又極輕極快道:“參周總督時,怎么沒讓誰作證?”說完便飄然下樓。
俞大猷也抱拳道:“保重。”方才沈默在他手心寫了一個‘拖’字,再加上方才隱晦的暗示,其意思便明白不過了——事情沒有想象的糟糕,拖過些時日,便可以峰回路轉了。
回到包廂后,兩人忍不住譏諷幾句沈默,還說俞大猷看走眼了。俞大猷卻道:“其實他已經給我們提示了。”
“我只看到他三緘啟口,可沒見著什么提示。”王崇古兩個不信道。
“那就是他給我們的提示。”俞大猷沉聲道。
兩人都不笨,頓一頓道:“沉默?”
俞大猷點點頭道:“也許事情沒有想象的那么糟,我們先不要急著表態,拖一拖,也許很快就風平浪靜了。”說著壓低聲音道:“周部堂被參倒的時候,也沒聽說還要誰附本彈劾的。”
兩人心中一動,暗道:‘難道趙文華還沒有把握,所以才誑我們上本的?’心說左右無計可施,那就拖上一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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