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驚嘆聲中,四周的船只漸漸散去。侯縣丞進去張羅酒席,呂縣令下去更衣,姚長子也終于重見天日。
相隔十天之后,沈默和沈京終于見到了長子,兩人激動的跑過去,一邊一個扶住他的胳膊,異口同聲道:“你沒事吧?”
衣衫襤褸的長子已經聽說,為救自己他們費了多少工夫,不由兩眼發紅道:“沒事…”沈默上下打量他一番,見他瘦了不少,臉上身上也有些淤青,但精神還算好,似乎也沒受什么傷。
但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立刻帶長子去看醫生,檢查下有沒有什么隱患。可當他辭行的時候,李縣令卻小聲道:“讓馬典史和你那同伴送他去吧,你留下來陪我。”
沈默只好依從,囑咐沈京細心點,若是無礙便早些送長子回家。又對長子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我就找你。”
長子使勁笑笑道:“不用擔心,我就是餓的,回去吃點東西就好了。”便跟著馬典史和沈京離了畫舫,上了快船。
待沈默從船邊回來,李縣令還站在甲板上,侯縣丞則從里面出來請入席。
李縣令頷首道:“沈默,我們進去吧。”沈默乖乖跟在后面,便聽縣令大人輕聲道:“武的不行來文的,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沈默點點頭,又聽接著道:“這幾日受盡了姓呂的鳥氣,一會兒幫我壓住他們!”
說完便住了嘴,帶著沈默重新進了舫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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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去便看到一張更大的圓桌,沈默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張檀木桌上加了個臺面,再鋪上深綠絲絨的桌布罷了。
桌上擺著八盤葷素冷拼,每個座位前還各擺著一份名貴水果、一份糕點小吃。至于杯盤餐具之類自不消說,在位上整整齊齊擺得妥帖。
這時換了身栗色大袖衫的呂縣令也出現在席前,兩位縣令一番虛情假意的退讓之后,還是李縣令坐了上座,呂縣令則做了主座。那侯縣丞則坐了最靠門的陪坐,而將沈默安排在與李縣令相對的賓位上。
兩主兩賓相間而坐,尊者面門,卑者背門,既方便照應賓客,又嚴守尊卑,實在是…他奶奶的麻煩。
接著便有侍女傳菜,山珍海味,各色葷素是應有盡有。似乎是實現得了吩咐,侍女盡將些色香誘人的菜肴擱在沈默面前,顯然是想看看這窮小子垂涎三尺的丑態。
但讓呂縣令失望的是,沈默始終儀表端莊,目不斜視,仿佛天生的貴公子,已經對任何胗饌司空見慣,根本沒有任何意動。
‘一定是裝的!’呂縣令暗道:‘這都已經過晌了,我尚且饑腸轆轆,暗吞口水,只要一開吃,這小子準保狼吞虎咽,露了餡。’便笑瞇瞇道:“時候不早了,諸位也都餓了,咱們還是先吃些東西點心一下再飲酒吧。”
“善。”李縣令點頭笑道,另外兩位則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力。
幾人便開始各自用餐,李縣令起初還十分擔心沈默出丑,待見他慢條斯理的凈手持碗,就看出這儀態不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便頓時放了心。
看到沈默明明餓極了,但吃飯還這么斯文,呂知縣不由十分失望,悶頭吃幾口菜,暗中恨恨道:‘我教你吃不成!’便笑瞇瞇的舉起酒杯,向李縣令敬酒,沈默和侯縣丞只好舉杯陪著。
接連敬了三個,席上也喝了三圈,按說該停杯吃菜了。呂縣令卻呵呵笑道:“在座的諸位最差也是個童生…”兩位縣令是進士出身,侯縣丞也是個秀才,只有沈默是小小的童生,這不指著和尚罵禿子,說他是最差的一個嗎?
沈默暗中生氣,面上卻不表現出來,只聽那呂縣令接著道:“好歹都算文人,不如我們來行個酒令,對上了吃菜,對不上罰酒,諸位意下如何?”
“這法子甚好。”李縣令也呵呵笑道:“老弟不妨出令。”這種游戲是他的最愛,而且他也不擔心沈默,憑那小子的急智,絕對是個中高手。
微一沉吟,呂縣令笑道:“照顧一下小朋友,我們也不玩太難的。不如就說‘四言八句’吧,一人出一個題目,從老哥哥先開始吧。”所謂四言八句,顧名思義,便是連說四個長短句,合轍押韻自不必說,還得符合出題人的命題。
李縣令稱善,微一沉吟,便捻須笑道:“老夫的題目是不明不白,明明白白,容易容易,難得難得。”按規矩,出題者必須接著自答一個,只聽李縣令笑道:“雪在天上,不明不白;下到地上,明明白白;雪化為水,容易容易;水化為雪,難得難得。”
眾人連聲稱善,李縣令便夾一筷子醋魚到小盤中,笑道:“下一個呂賢弟。”
呂縣令好歹是進士出身,自然不會被難倒,捏著胡須尋思片刻,便笑道:“墨在夜中,不明不白;寫出字來,明明白白;墨變為字,容易容易;字變為墨,難得難得。”說著也夾一筷子菜道:“你們倆誰來?”
侯縣丞搶著道:“我來!”他肚里墨水少,唯恐好容易想到的句子被沈默搶先說了,便急著道:“壇在窯中不明不白,拿將出來明明白白,大壇裝小容易容易,小壇裝大難得難得。”
呂縣令笑一陣,便把目光轉向沈默道:“就剩你了。”
沈默一指桌上的酒壺,呵呵一笑道:“酒在壺中,不明不白;倒進杯里,明明白白;我要吃酒,容易容易;酒要吃我,難得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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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睡了,票票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