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沒有熟悉的寒暄。只是淡淡的對視一眼就各找座位坐下,當然也包括張靜江與孔祥熙充滿火光的對視。
這是一次非正式會議,參加者雖然多數是高官元老,但卻不能代表中常會或政府工作會,但這些人卻是元老,元老即意味著大量門生,在黨內軍內社會上有巨大影響力。
“汪兆銘副總裁突然離開重慶到了河內,聯想昨天米內光政發表的對華聲明,以及汪副總裁的一貫主張,有理由將他這次出走與米內的聲明聯系在一起。汪副總裁是我黨元老,長期在黨內政府中擔任重要職務,如果,我說的是如果,發生叛國投敵之事,勢必對軍心民心產生巨大影響,必須避免這種情況發生,諸位是黨國元老,追隨總理多年,中正請諸位出謀劃策。”
蔣介石用簡單的幾句話介紹了目前的情況以及召開這次非正式會議的目的,說完之后他看看眾人,等待大家的發言。
“我還是那句話。給他發電,命令他回來,否則就開除黨籍,宣布他為叛徒。”孫科可不管在座的都是什么元老,搶先發言,口氣強硬之極。
孔祥熙剛才和他爭論半天,此刻見他還是這樣,心中直搖頭,蔣介石剛才一直說的是汪副總裁,汪副總裁,這說明蔣介石現在還不想采取這樣激烈的行動。
他清清嗓子才說:“汪副總裁叛國心跡未露,民眾對此也不了解,我認為還是暫緩處置。”
“我看可以,”落拓的吳稚暉抖抖破舊的衣袍,有些丑陋的臉上紋絲不動,沒有一點表情:“汪兆銘此舉肯定是相應米內聲明,這沒什么奇怪的,我建議召開緊急中常會,研究對汪精衛的處置,這種敗類,丟了總理的臉,丟了祖宗的臉。”
孔祥熙這下不說話了,吳稚暉是個行為怪異的人,說話更是尖酸刻薄,與他斗嘴,沒人討到好過。
“吳稚老,我看還是慎重點。庸之說得對,畢竟他還沒作出什么明顯的舉動,”張靜江見別人都不說話,便開口勸道:“我也認為他出走肯定是與米內聲明有關,但作為黨的領袖之一,只要他一天不公開表態,對他的處置就應該慎重。”
“唉,”嘆息聲仿佛有傳染能力似的,剛進來的鄒魯和居正幾乎同時嘆口氣,倆人對視一眼,居正才開口道:“處置汪兆銘沒說的,但如何處置我看還是慎重點,開戰以來,黨內主和的聲音不斷,如果僅僅是因為他主張和談和出走河內,這個理由似乎不足以將他開除出黨,我建議還是以挽救為主。”
“怎么挽救呢?他都跑到河內去了,要有半點猶豫,他就不會走?”孫科今天的語氣很沖,似乎不把汪精衛置于死地不罷休。
“我看可以,汪精衛出走只有曾仲鳴梅思平幾個人。陳公博他們都還在國內,可以派他去勸。”鄒魯提出個建議。
“恐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吧。”吳稚暉陰陽怪氣的說。
“是濃就得擠,就讓徐庶出使,他要想不留下罵名,就盡管留下。”于右任卻表態支持:“只要他肯回來,可以既往不咎,也可以對政府人事作出調整。”
“政府人事作出調整?”孫科冷笑聲,口無遮攔的說:“叛國還有理了!那趕明,我也走一遭。”
“你要走一遭也可以,”吳稚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先登報,聲明與總理脫離父子關系,然后改個姓。”
孫科登時語塞,鄒魯責備的瞪了孫科眼,然后才說:“斗氣的話就不要再說,我倒有個擔心,以汪兆銘的性子,既然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不如讓他去歐洲吧,要不然去美國也行,至于改組政府,沒有那個必要。”
“我看也是,不能慣這樣的毛病,”孔祥熙說:“不過,陳公博去似乎不妥,最好中央委員中再派一人前往,能回來最好,要是不愿回來。可以去美國,歐洲在打仗,不安全,中央宣布他因病去職,到美國養病。”
隨后林森也表示處理應該慎重,所有人都表態了,蔣介石明白自己路上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汪精衛在黨內的地位果然不同凡響,這些元老幾乎個個與他有交往,不愿意就這樣處理他。
目光在眾人中巡視,蔣介石不知道在座的人中有那些人與汪精衛還有關系,目光在在眾人中巡視;吳稚暉,態度雖然鮮明,可與汪精衛私交卻是最好,汪精衛曾稱其為師;林森,同盟會時就與汪精衛又過交往,雖然在西山會議問題上倆人之間有過矛盾,自己在四一二后恢復了他的黨籍,汪精衛不承認,倆人因此結怨,可在這個時候卻出面保了汪精衛;張靜江,他不是汪精衛的人,他現在是莊繼華的幕后高參。也是自己人;孔祥熙,這是自己人;于右任,一向中立,現在也保了汪精衛一下…..。
既然這樣,蔣介石輕輕呼出口氣:“既然大家都認為,汪兆銘叛國痕跡沒露,暫時不進行處理,按照庸之的意見,派人去勸他回來,就讓陳公博去,如果不愿意回來。去美國也成。”
說到這里,他抬眼掃視下眾人:“諸位都是我黨元老,此非常時刻,我們上下必須團結,但為了防止意外,我們必須首先給黨內同志通風。”
經過一個小時的商議,總算形成共識,先不對汪精衛進行處理,中央派人去河內勸說他回來,如果不愿回來,可以去美國養病,政府送上旅費兩萬美元。為了防止汪精衛一旦宣布響應米內聲明,在黨內造成混亂,各元老以私人身份向黨內干部透風,在宣傳上發起一波攻勢,宣傳抗戰,反對投降。
出了林園,夜已經深了,蔣介石感到十分疲憊,回黃山的路上一言不發,心情糟糕透頂,汪精衛出走對抗戰的影響非常大,對國民黨的打擊也非常大,讓他有點奇怪的是,一向很準確的情報,這次卻沒有絲毫這方面的報告。
回到黃山官邸時,已經是十一點了,宋美齡已經睡下,先回來的林蔚和陳布雷已經搜集了部分情況,戴笠也已經等了兩個小時。
“汪副總裁走后,周佛海也離開重慶,目前消息還僅僅是在高層傳播,還沒散布出去,陳公博和白斯同乘坐今晚的列車到重慶,按照時間計算,明天九點左右抵達重慶。”陳布雷簡單的向蔣介石匯報他掌握的情況。
“何總參謀長報告,他已經召集了在重慶的川籍將領開會。向他們通報了汪精衛擅自離開重慶到河內的消息,鄧錫侯、田頌堯、劉純厚等四川將領表示支持中央抗戰到底,另外何參謀長還向在重慶的何健、唐生智、王家烈等人打了招呼,他們都表示支持中央。”林蔚搜集的軍隊方面的情況。
“馮玉祥知不知道?”蔣介石開口問道。
“我特意問過何總長,沒有通知他。”林蔚答道,他知道蔣介石為何有這一問,馮玉祥是個大嘴巴,他知道了,就等于全世界都知道了。
“你們去休息吧,讓戴笠和唐縱進來。”蔣介石微微點頭。
“等等,”林蔚和陳布雷剛要轉身,蔣介石忽然叫住他們:“怎么沒有龍云。”
“何總長說,龍云病了,沒有參加會議。”林蔚解釋道,蔣介石遲疑下點點頭。
林蔚和陳布雷轉身離去,過了一會,戴笠進來了,此刻戴笠的心情非常緊張,軍統對汪精衛不是沒有監視,但陳璧君非常謹慎,決不用來路不明的傭人,軍統費了好大勁收買了一個傭人,可沒想到前些日子陳璧君突然將家中傭人全部換掉,從廣東重新找來三個傭人,這下讓軍統措手不及,情報來源斷了,以致今天措手不及。
“校長,學生失職,請校長處罰。”戴笠很機靈,開口就請罪,他知道要追究的話,這是他的責任,與其讓蔣介石來追究,不如自己首先請罪。
蔣介石揮揮手,他沒打算追究誰的責任,汪精衛要干這種事,必定十分隱秘,他心里已經肯定給他牽線的是高宗武,上次這小子擅自跑到日本去,自己就該處理他。
“你立刻準備一隊人手,到河內待命。”蔣介石直接下達命令,戴笠楞了下隨即明白,他的精神登時振作起來:“是,學生明白。”
“但有一條,沒有我的指令,不許采取任何行動!明白嗎!”蔣介石的語氣十分嚴厲。
“明白。”戴笠心說,沒有你的命令,我肯定不敢殺國民黨副總裁。
戴笠等了兩個小時就等來這樣一道指令,但他卻非常高興,心里已經在迅速盤算,抽調那些人來執行這個任務。
在門廊就遇見唐縱匆匆過來,戴笠和他打了個招呼,唐縱低聲問是何事,戴笠靠近他低聲說:“快去吧,汪。”
這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紅巖村也燈火通明,武漢失守后,周EN來率武漢八路軍辦事處和南方局遷到重慶,這里就由聯絡處改為辦事處,成為駐重慶的最高機關。汪精衛出走的消息同樣震驚了這個忙碌的辦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