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銅鼓大捷讓蔣介石著實興奮,北伐以來一軍除了在贛州面對弱敵取得勝利,其他還沒有可以稱道的戰績,劉峙在武昌城下謊報軍情更讓蔣介石顏面掃地,修水銅鼓大捷成了一軍打得最漂亮的一仗,特別是程潛在報告中還特別提到莊繼華生擒江蘇第七混成旅旅長楊震東以及他在修水的系列戰斗,并給予了高度評價,一師的戰績及時挽回了蔣介石的顏面。
參謀長白崇禧卻將信將疑,四天來回奔波百多里,三戰三捷,殲敵2000多,俘虜一個旅長,黃埔軍隊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能打了。
不過白崇禧卻不能表示質疑,報告上說得很清楚,不管程潛出于什么目的,至少這個報告是沒有漏洞的。
“修水銅鼓拿下來了,贛北基本就定了,下一步第六軍和一師向武寧德安進攻,截斷南潯線。”
“不、健生,我有個新想法,由第六軍單獨向武寧進攻,一師南下進攻南昌,與朱培德形成南北夾擊之勢。”蔣介石雙手比劃了個夾擊的姿態,臉上容光煥發。
第六軍單獨進攻德安,白崇禧驚出一身冷汗,連忙提醒道:“德安守軍雖然不多,不過背南潯線,盧香亭主力就在附近,再加上退向德安的謝鴻勛,第六軍恐怕很難完成任務。”
“第六軍的實力是弱了點,這樣吧,武昌那邊有三個軍,可以抽調一個軍出來。就把第七軍調到江西,加入贛北戰場。”蔣介石略微思索便找出解決辦法。
白崇禧有些哭笑不得,第七軍現還在武昌城下,距離德安至少有小半個月的路。而程潛最多三天就能殺到德安城下,這樣的調度聞所未聞。
“不妥,現在調七軍去江西恐怕來不及了。”白崇禧毫不客氣的說:“武昌走到贛北最快也需要七天,程潛三天就能打到德安。”
“加侖將軍,您看如何?”蔣介石見白崇禧反對,心里有些不高興,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轉而詢問加侖。
“可以,蔣將軍地意見很高明,只是程潛將軍攻克德安后。先不要急于向涂家埠進攻,在德安休整,同時等待第七軍。”加侖對蔣介石的計劃作出了些修改。六軍攻克德安之后,無論是后勤還是士兵疲勞程度都需要休整。
“還是顧問高明。”蔣介石眉開眼笑,白崇禧無可奈何,蔣介石的用心他清楚,一師若能攻克南昌,那么江西省主席的位置恐怕就是王柏齡地了。
“現鄧如琢、唐福山等部疊經重創,南昌空虛,指日可下,現擬派第一軍第一師南下與二三軍合擊南昌,第六軍全軍攻擊德安。攻克德安后,轉入休整,第七軍擬調贛北,待七軍到達后,兩軍合力進攻涂家埠。斷敵退路。如何,請斟酌。”
心情愉快下,蔣介石的命令比較客氣,可是他沒想到,他很聰明。程潛也不是笨蛋。一番斟酌,便給他斟酌出另外一層局面。
命令下達后王柏齡立刻率領一師轉向奉新。奉新沒有多少敵人,前鋒孫元良團一鼓而下;拿下奉新后,從俘虜的口中得知南昌城內的守軍已經被鄧如琢全部調到樟樹,目前南昌城內只剩下憲兵兩個連,警備隊兩個連,連同警察在內,全部兵力不到八百人。
王柏齡得到這個情報后大喜,立刻以薛岳團為前鋒,孫元良團跟進,讓莊繼華帶領一團為后衛,奔襲南昌。
一師的行動迅速,當天晚上即到達贛江北岸,全師在生米街渡江,為了不驚動南昌城內的敵人,王柏齡嚴令不準點火,不準高聲喧嘩,違令者就地處決。
黑暗中一師沿江收集船只,可是大兵過境,本地人家家關門閉戶,不敢露頭。
“老鄉,老鄉,開開門,我們是北伐軍。”士兵們沿街敲門。
“你們是北伐軍!”開門的人驚喜的問。
“是,我們是北伐軍。你們有船嗎?”
“我知道哪有,我帶你們去。”
生米街秘密農會的幫助下,一師收集了二十幾條船,開始渡江。
“媽的,憑什么我們當后衛!”宋雄夫看著薛岳率第一梯隊坐上船過江了,忍不住又開始發牢騷。
“小聲點,擔心讓副師長聽見。”黨代表勸道,宋雄夫沿途都在發牢騷,把莊繼華給煩了,罵了他兩次,才讓他閉上嘴。
宋雄夫左右看看,沒看見莊繼華:“怕啥,本來嘛,修水我們團打得最好,就該我們當前鋒,憑啥是三團,是他們繳獲比我們多還是俘虜比我們多,師長這是處事不公。”
“你胡說什么,”黨代表左右看看,對旁邊地士兵:“營長的話不許傳出去,知道嗎?”
“報告,營長說什么,我沒聽見。”士兵答道。
“好,沒聽見就好。”黨代表樂了,心說小子有前途。
“瞧你那沒出息樣,槍林彈雨都沒怕,幾句話就害怕了,副師長在前面呢。”宋雄夫“鄙夷”斜視黨代表一眼。
“你也知道副師長在前面呀,有本事你當著副師長的面說。”黨代表氣樂了。
兩人正在拌嘴,負責警戒地士兵跑來報告。
“報告,后面來了一支部隊。”
宋雄夫與黨代表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站起來。
“準備戰斗,向團部報告。”
莊繼華在團部接到報告后立刻命令全團作好戰斗準備,一營負責正面防御,二營負責左側,三營負責右翼。
幾分鐘之內。生米街后方高地全部被一團控制,莊繼華快步跑到一營陣地,見到宋雄夫就問:“有多少人?”
“大約一個團,不知道有沒有后續部隊?”宋雄夫答道。
莊繼華注意的看看越來越近的火把。心中很是納悶,這股敵人是從哪里來的?怎么跑到他們后面去地?而且顯然不知道生米街已經落入北伐軍手中。
“先看看,暫時不要開槍。”莊繼華觀察一會后才下令。
火把移動迅速,很快就接近了一營的前沿陣地,宋雄夫緊張的問:“開槍吧,先打了再說。”
莊繼華緊張的思索,連夜趕路居然都能走得這樣快,說明這支部隊地士氣很高,不象是孫軍,到很像北伐軍。可要是北伐軍地話,這是那支部隊呢?這個方向除了一師應該沒有北伐軍的。
“先不忙,叫大家埋伏好。等他們過來,咱們抓活的。”莊繼華剛說完,后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還沒回頭,就聽見有人說話:
“文革,怎么還不開槍?”
“參謀長,你怎么來了?”莊繼華回頭就看見參謀長陳倬焦急的神色。
王柏齡和陳倬在師部接到莊繼華地報告后,大為震驚,王柏齡立刻下令停止渡河,全師作好戰斗準備。陳倬連忙到一團查看情況,陳倬到了團部,聽說莊繼華去了一營,又追到一營,此刻看著越來越近的火把。心中非常焦急。如果來的是敵人,那么一師就處于后有贛江,前有強敵的危險境地。
“我懷疑可能是我們地人。”莊繼華解釋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他們是從哪冒出來地?”
“我們地人?”陳倬疑惑地說:“這一帶除了我們,哪還有我們地人。”
“如果是敵人。他們是從哪來的?”莊繼華反問道。
陳倬也答不上來。說話間火把前鋒進入前沿陣地,埋伏在前沿的一營士兵展示了超強的素質。硬是趴在道路兩側沒動。
“問問他們是那個部分的。”莊繼華對宋雄夫說,宋雄夫點點頭,轉身過去了。
“站住!”宋雄夫從隱蔽處露出半個身子大聲叫道。
火把頓時停下來,隨即變得混亂了,取槍的聲音響成一遍。
“你們是那個部分的?”宋雄夫問道。
“我們是北伐軍第六軍十九師五十六團。”對面答道,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很清晰。
“五十六團!他們怎么到這里來了?”莊繼華陳倬大為驚訝。
問題就出在蔣介石的那個“斟酌”上。程潛開始還遵命,他以十七師為前鋒,十九師為后衛向武寧進軍;謝鴻勛在修水遭到重創后,沒心思守武寧,馬不停蹄地退到德安,十七師兵不血刃開進武寧。
程潛在向武寧進軍的路上接到攻克武寧的報告后,就命令停止進攻,就地休整,他則住進在距離武寧十多里的李家鎮。
這一路上程潛的心情都不好,連攻克武寧都沒讓他露出笑容,他從蔣介石地命令里讀出了另一層意思,江西沒他程潛的份。
總參議楊杰很清楚程潛想要江西,這個時代的軍人如果沒有地盤,就如沒根的浮萍,只能順水漂流。程潛自從與譚延愷爭湖南失敗后,就一直想謀求一塊地盤,在廣州時還能壓制這種想法,畢竟廣東的地盤有限;可北伐以來這個想法越發強烈。看看北伐各軍,李宗仁有廣西,李濟深有廣東,一軍屯兵閩粵邊界,顯然福建是蔣介石地,唐生智不但擁有湖南,現在湖北也落入他地手中。沒有地盤的二三六軍必須想法爭得一塊地盤,如果這個時候拿不到地盤,以后再想要,那就難如登天。朱培德在贛中為何那么賣力,不就是盯著江西這塊肥肉嗎。
“頌公,如果江西沒我們地份,你說江蘇有沒有我們的?”楊杰私下里問程潛。
程潛搖搖頭,沒有答話。江蘇當然比江西要好得多,至少富裕十倍,可是蔣介石會干嗎?其他各軍會干嗎?
“先入關者為王,不如我們轉頭南下。先攻南昌,仿唐生智舊例。”楊杰的話讓程潛怦然心動。
唐生智可以宣布自己為湖南省主席,他也可以宣布自任江西省主席,國民政府最后也只能追認。只是…
“南昌的守敵不會很多。朱培德的兩個軍攻勢猛烈,鄧如琢把南昌地兵都抽空了。況且,我們攻克南昌后,鄧如琢就面臨我們和朱培德的兩面夾擊,他就只能向贛南退卻。”楊杰接著分析起戰局演變,應該說他的分析是有道理的,鄧如琢除了撤退以外,好像是沒有其他更好地辦法。
程潛猛地停下腳步問:“那蔣介石哪里如何解釋?”
“他不是說讓您斟酌處理嗎。”楊杰淡淡的提醒道。
程潛露出了笑容:“好,命令部隊南下,直取南昌。十九師為前鋒,讓張軫擔任前衛,十七師隨后跟進。”
程潛的命令讓顧問加列金大吃一驚。他趕緊去見程潛,見面就問程潛是不是下令全軍南下,程潛點頭承認。
“程將軍,您太著急了,您應該去截斷南潯線,而不是南下南昌,只有截斷南潯線才能確保攻克南昌。”
“不,不,顧問先生,南昌現在兵力空虛。我們可以很容易攻克。”程潛漫不經心的解釋道,這些俄國人哪懂中國的事情喲。
“不,將軍,南潯線沒有切斷的話,敵人可以通過南潯線進行反擊。”加列金還是試圖說服程潛。他攤開地圖為程潛分析道:“如果鄧如琢擋在樟樹,盧香亭迅速南下,我軍很難守住南昌。將軍,您應該與朱將軍配合,協調行動。”
可是此刻程潛決心已下。加列金的話他根本聽不進去。加列金急了,嘰嘰咕咕一大串鳥語就蹦出來。翻譯面露難色的看看程潛才說:“顧問說,如果您堅持南下,他就要去加侖總顧問哪里告您,并向總司令要求免去您的軍長職務。”
“可以,只要打下南昌,怎么都可以。”程潛不露聲色的說,加列金一怒而去,回總司令部找加侖去了。
等加列金地背影消失后,程潛才不屑的對左右說:“我看這個加列金沒什么本事,就是一師那個莊文革也比他強。”
加列金參與制定的修水銅鼓作戰計劃被莊繼華推翻后,他地能力受到六軍上下的懷疑。因此程潛對加列金的不屑,引起了部分人的贊同。
“我看也是,按照他那個計劃打,我們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左右討好的說。
“就是,南昌空虛,奪下南昌理所當然…”又有人奉承的說。
“告訴張軫,用最快的速度追上王柏齡,不要怕疲勞,不要怕掉隊,追上就是勝利。”
隨著程潛的命令,第六軍放棄武寧,晝夜兼程南下,各部不顧疲勞,一再加快行軍速度,終于在贛江邊上追上一師。
莊繼華聽張軫介紹情況后,頓感心驚肉跳,他有些不死心的問:“你們真的全軍南下了?十七師也南下了?”
張軫肯定地點點頭,莊繼華還是不死心:“你確信無疑?”
張軫有些納悶的看看莊繼華,他不明白為何莊繼華會表現得這樣失魂落魄。
莊繼華心中涌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沒有部隊截斷南潯線,盤踞在南潯線上的敵軍主力可以源源不斷的南下,我們可以夾攻鄧如琢,盧香亭和鄧如琢也可以夾攻我們。莊繼華感到南昌之戰地前景頓時變得不可捉摸。
孫元良團剛過了一半,程潛也趕到了,站在贛江邊,吹著略帶濕氣的江風,挽著黑黝黝的南昌城,心情愉快。程潛不顧疲勞,一到就接管了渡江指揮權,也不管孫元良團已經過去了一半,命令停止一師渡江,先把十九師運過江。
王柏齡急了,他不能眼看著就要手的江西省主席給飛了,此刻他表現出了一定的頑強,找到程潛據理力爭。
“按照總司令部地命令,一師配屬六軍作戰,由我負責指揮。”程潛面無表情地對王柏齡說:“現在我命令先把十九師運過去,王師長,你要抗令?”
“按照總司令的命令,進攻南昌地部隊是我師和二三軍,你們第六軍到南昌來,本就是違令行為。”王柏齡大聲叫道。
“你看清楚了,這是總司令的命令。”程潛把蔣介石的命令摔在王柏齡的面前,厲聲說:“總司令請我斟酌處理,我有六軍行動的決定權。”
王柏齡傻眼了,他沒想到程潛居然這樣解釋蔣介石的命令,愣了半天,他才結結巴巴的說:“可,可,可是,我師已經過去了,過去了一半多,應該讓我師先過。”
“王師長,這就不用客氣了,進攻南昌是你我兩部的責任,我不能讓你們去攻城,我們在后面看熱鬧,要那樣的話,我以后都沒臉去見總司令,你說是不是。”程潛和顏悅色的對王柏齡說。
不管王柏齡怎么說,程潛寸步不讓,堅持先運十九師再運二團。王柏齡只好悵然而回,薛岳守上只有一個團,是不可能發起進攻的,看來程潛要得嘗所愿了,江西,這塊不怎么滴油的肥肉,就要落入他的手中了。
王柏齡想找莊繼華商量,可轉念一想,這好像挺丟老師的面子,還是先找繆斌商量一下。
他們在爭奪渡江權時,莊繼華卻在一團團部與熊綬云進行戰局推演。早在修水時莊繼華就對熊綬云斷言拿下南昌的關鍵不在南昌而在南潯線,只有切斷南潯線,才能拿下南昌;蔣介石讓一師南下奪取南昌,莊繼華本就不贊成,只是無法向蔣介石進言。好在第六軍還是要西進截斷南潯線,雖然莊繼華不看好六軍的實力,不過多少也算個牽制,讓盧香亭不能全力南下。
可現在程潛卻帶著六軍全軍到南昌城下,莊繼華感到事情開始有了變化,回到團部就拉上熊綬云進行戰局推演。
“根據最新情報,目前鄧如琢在樟樹,盧香亭在德安、涂家埠一帶附近,我軍攻克南昌后,敵人的行動有二,一放棄南昌,盧香亭在南潯線上等我軍,前鋒前出至樂化;鄧如琢向西南方向撤退,朱培德率領的二三軍迅速與我軍匯合,這種情況是最理想的。”熊綬云語氣平緩卻面帶憂慮。
“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敵人身上。”莊繼華眉頭鎖成一個川字:“如果盧香亭反攻南昌呢?就有兩種情況,你看,盧香亭向我們進攻,朱培德進攻鄧如琢,我們和鄧如琢互相防守。”
莊繼華在紙上畫出示意圖,然后說:“那么決定勝敗的希望就在朱培德身上,則算比較好的情況,最危險的情況是,盧香亭向我們反攻,鄧如琢也向我們反攻,而朱培德卻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