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孚是二十七日到賀勝橋的,還沒下車就接到汀泗橋慘敗的消息,他決定留在賀勝橋督戰。雖然連戰連敗,但吳佩孚依然信心十足,他有這樣的信心不是偶然的,除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中因馮玉祥背叛而戰敗,吳佩孚還沒打過敗仗。不過對在賀勝橋決戰,吳佩孚幕僚中反對的不少。
“玉帥,最好不要在這里決戰,退回武昌。依托武昌堅城抵御,待主力集結完畢后再行決戰。”秘書長張其煌憂心仲仲的對吳佩孚說,他不是與吳佩孚同車抵達,他從河南回到武漢后聽說吳佩孚要在賀勝橋與北伐軍決戰,便匆匆趕來勸阻,自湖南內亂以來,他數次建言,吳佩孚均未采納,現在局勢終于演變到他當初預測的最壞狀況。
“子武,你就放心吧,這次我親自督戰,加之這里的有利地形,我有八成勝算;昔日汀泗橋一戰定湖北,今日賀勝橋一戰定天下。”吳佩孚故作輕松的說。
“吳子玉,你清醒點好不好。”張其煌指著吳佩孚的鼻子大吼道:“這里地形雖好,可是士無斗志,將無戰心,你怎么勝?”
張其煌是真急了,他再也顧不上禮節,在他看來,現在的局面完全是吳佩孚決策失誤導致的。湖南內亂一開始他就建議吳佩孚聽其自然,承認唐生智主掌湖南,可吳佩孚感于趙恒惕之“恩”,又貪圖湖南財賦,不顧復出以來實力虛弱,冒兩線作戰的危險,干預湖南,結果演變成南北大戰。以至有今天不可收拾之局面。
張其煌的失禮,吳佩孚卻沒有生氣,反有種歉疚。他的這位幕僚自從相逢以來為他殫精竭慮。耗盡心血,今天的困境也是因自己一意孤行,辜負了他的良苦用心。
吳佩孚嘿嘿一笑賠上個笑臉:“子武,這我知道,不過,制之死地而后生,我就把他們制之死地,不打也得打。”
“你看。我設了三道防線,第一道防線設在桃林鋪、楊林塘、王立本;第二道防線在印斗山;第三道防線設在賀勝橋。”吳佩孚把張其煌引到地圖邊介紹他地布置。
“這可不是死地,是活地。”張其煌嘲諷的說。
“別急,”吳佩孚表現出少有的耐心:“我分析過以往幾戰,南軍擅長包抄偷襲,所以我再每個山頭都構筑了環形防御工事,每個工事里都儲備了大量彈藥,都可以獨立作戰。這樣即使后路被切斷,每個陣地依然可以繼續作戰。所有官兵不準后退,后退者殺,二線殺一線,三線殺二線。我親率督戰隊在賀勝橋督戰,如此士兵必竭力作戰,不敢后退。我就不信,以此天險,加上五萬死士。他們要啃下賀勝橋。也不是件容易地事,最差也能掩護主力在武漢集結。”
“唉。你好自為之吧。”張其煌見吳佩孚主意已定,只能長嘆一聲,回武漢去了,臨走前再次向吳佩孚建言:“勝負地關鍵現在已經不在我們了,而在孫傳芳,孫傳芳出兵則我們勝,不出,則我軍必敗。”
“我們不好好打一仗,他那里就會出動的。”吳佩孚黯然說,早在南口時,他就給孫傳芳去過電報,讓他出兵援湘,可是遲到現在,五省聯軍也沒有發一兵一卒。
“孫馨遠雖然心氣高,可他也不會容忍南軍占領武漢三鎮,我讓你退到武漢,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告訴孫馨遠,你再不出兵我們就放棄武漢退到河南,讓他一個人面對南軍。”張其煌很是灰心,孫傳芳的目的是想取吳佩孚而代,所以在吳佩孚還有余力時,他不會救吳佩孚,可孫傳芳對兩湖同樣懷有野心,因此若北伐軍占據武漢,孫傳芳必然出兵爭奪。
“我吳佩孚還沒老到要那小子出手,”吳佩孚雖然盼著孫傳芳出兵,嘴上卻毫不氣餒,既給自己打氣,也為手下打氣。
吳佩孚選擇賀勝橋作為決戰地不時沒有道理,賀勝橋地區丘陵起伏,山巒疊翠,河流交錯,溝渠縱橫,連綿數十里,更由于近日長江決堤,洪水暴漲,低洼地帶已成一遍澤國。
攻克汀泗橋后,北伐軍士氣愈發高漲,二十七日攻克汀泗橋,二十八日四在左,七在右兩軍齊頭并進,蔣介石深知此戰重大,也不再保留實力了,把劉峙也派來充當總預備隊,第一師兩個團進駐通城,不過第一師一團卻留在岳陽。
二十九日夜,北伐軍逼近吳軍前沿,吳軍驚慌失措立時槍炮大作,黑夜之中看不清目標,胡亂射擊,反倒暴露了目標,三十日凌晨,陳可鈺一聲令下,第四軍在鐵路西側發起進攻。
十二師三十五團為先鋒,獨立團跟進向楊林塘發起進攻;第七軍以第八旅為前鋒向王本立發起進攻。
賀勝橋正面過于狹窄,兩個軍都無法全面展開,第四軍留下第十師為預備隊,第七軍留下兩個旅為預備隊。
三十五團早就潛伏在距敵增強僅僅一百米的地區,他們仿照汀泗橋戰役,沖擊時一槍不發,冒著敵人的炮火,就向前沖,撲進敵人陣地展開白刃戰。
汀泗橋一戰讓吳軍膽氣衰竭,三十五團剛撲進陣地,吳軍士兵轉身就跑,僅僅一個小時桃林鋪一線陣地就落入北伐軍手中。葉挺率獨立團超越三十五團向桃林鋪以北發起攻擊。
進攻剛發起不到三個小時,第一線陣地就搖搖欲墜,吳佩孚震驚之余,連忙命令劉玉春率第八師進行反攻,命令趙榮華親率自己的衛隊堵住路口,凡后退官兵,無論官職大小一律梟首示眾。
劉玉春率第八師向獨立團發起反攻,獨立團措手不及,許繼慎二營被包圍在幾個小山上,許繼慎腹部中彈,躺在吳軍地環形工事里指揮戰斗。
第八師是從北方戰場下來的。算是建制比較完整的部隊,其中的老兵也打過不少惡戰,近的有南口大戰。遠地有二次直奉戰爭時的九門口大戰。可從沒見過這么不要命的部隊,第三次進攻好不容易靠近了環形工事,工事里一個軍官捂著肚子站起來大吼一聲:“把他們打下去”,立刻從環形工事里冒出一群不要命地,端著明晃晃地刺刀就撲下來,一經接戰就是不死不休,當一個被砍斷腿的傷員舉起冒煙的手榴彈滾進他們的人叢中時,他們地精神崩潰了。
二營被圍的消息傳到葉挺那里。但葉挺此刻也沒辦法,獨立團的攻擊速度過快,三十五團沒能及時跟上,第八師切斷了獨立團與三十五團的聯系。“一營長,向前沖,只有沖過去才有機會。”葉挺沖曹淵喊道,曹淵沒有回頭大吼一聲:“攻下賀勝橋,活捉吳佩孚!沖啊!”。率領一連殺進敵群。
一營地白刃戰術與七連如出一轍,小分隊整體作戰,三五個戰士構成一個小集團,這種小集團攻守兼備,只一瞬間他們地刺刀下就倒下十幾個敵人。剩下地敵人驚慌后退,為他們閃開一條道路,看著曹淵率領一連呼嘯而過。
環形工事幫了二營的大忙,二營各部依托這些工事與第八師周旋,劉玉春指揮部隊。強攻不克。士氣頓挫,葉挺率一營殺到。硬生生沖開一條血路,殺上許繼慎固守地小山。看到許繼慎負傷,“要不要緊?”葉挺粗魯的問,許繼慎臉色蒼白的點點頭:“死不了。”,“那好留下兩個班守住這里。其他的跟我向印斗山進攻。”
葉挺心里清楚,外圍地三十五團肯定也在激戰,三營也散在各處,依托環形工事阻擊敵人,自己再往印斗山一攻,你劉玉春管不管,不管,我就拿下印斗山;管了,外圍各軍就能很快擊破八師。
“要去一齊去,我死不了。”許繼慎掙扎著要站起來道。
“胡鬧,你傷成這樣去什么去,”葉挺也沒什么儒將風度了:“況且留你在這里是牽制敵人,掩護我們的后路!你老實的待在這里,不準丟了陣地!”
說完一揮手,率先向印斗山方向沖去。
劉玉春的反攻出乎北伐軍的預料,賴各部地拼死血戰,戰線才沒被割裂,天明時戰線穩固,北伐軍各部向第八師發起進攻,劉玉春轉攻為守,但內有獨立團,外有四七兩軍,劉玉春站不住腳,帶著第八師向后潰退,獨立團趁機攻克印斗山。三十五團攻克楊林塘,第七軍也攻克王本立。吳佩孚苦心經營的三道防線經過半天血戰即失陷兩道。
葉挺馬不停蹄,以一連為前鋒乘勝向賀勝橋鐵橋發動進攻,吳佩孚的火車就停在鐵橋后不遠,孚威上將軍旗在車頭飄揚,而在火車一旁樹著一根旗桿,上面懸掛著九顆人頭。
鐵路橋頭,人頭滾滾,趙榮華指揮大刀隊在敗兵中拼命砍殺,企圖阻止他們逃竄。劉玉春跪在吳佩孚的面前,他渾身是血,淚流滿面。
“大帥,不成了,我的人死了一多半,我擋不住了,你把我殺了吧。”
橋南槍聲大作,一聲尖嘯,一發炮彈在不遠地地方爆炸,潰兵更加慌亂,不少人丟棄槍支,從橋上跳入河流中。
吳佩孚臉色慘白,他沒想到居然敗得這樣快,這樣慘,他梗咽地對劉玉春說:“不是你的錯,不是你地錯。”
吳佩孚身形搖晃,艱難抬頭,眼光渾濁的看著南面,嘴里喃喃道:“小兒猖獗,小兒猖獗。”
此時的吳佩孚已經五十多歲了,蔣介石才三十九歲,不到四十,唐生智、李宗仁等人更年輕,也就是這些人率領一幫更年輕的把曾經顯赫一時的吳大帥掀翻馬下。
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躍出山巒,呼吸間“活捉吳佩孚!”的喊聲就近了百米,橋面上的敗兵越聚越多,越來越亂,趙榮華哭著跑來:“大帥,快走吧,他們已經完全亂了,守不住了。”
亂兵中忽然槍聲大作,潰兵懷恨向督戰隊開槍,更有甚者,開始向吳佩孚這邊開槍,吳佩孚的兩個衛士擋在吳佩孚身前,劉玉春從地上一躍而起:“大帥,武昌還有靳副司令的數萬人馬,守住武昌還有希望。”看看吳佩孚還是不為所動,劉玉春急得一跺腳,沖衛士們喊道:“帶大帥走,我去擋住他們。”
說完拔起大刀沖向橋頭,趙榮華上前指揮衛士架起吳佩孚就跑,吳佩孚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我寧可戰死,決不逃跑!放開我。”火車早已經發動,吳佩孚一被架進車廂,立刻啟動,撞開鐵路上的潰兵,向武漢飛馳而去。
獨立團沒管沿途跪在地上的降兵,沖過鐵橋,沿著鐵路線就追,劉玉春試圖組織抵抗,卻根本沒人愿意打。
汀泗橋、賀勝橋兩場惡戰,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北伐軍勇破吳佩孚,聲震全國。
賀勝橋一戰而下,出乎蔣介石和唐生智的意料,興奮之余,蔣介石下令第四軍繼續向武昌追擊,第七軍一部配合四軍行動,另一部攻占鄂城,第一軍第二師開赴賀勝橋,第一軍第一師兩個團開赴咸寧,一團留守岳陽。
就在北伐軍圍攻武昌時,莊繼華成了岳陽城防司令,流連于洞庭湖的湖光山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