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沒有規定說地主不可以加入農會。”彭分田畢刻轉變態度:“不過,能不能當領導者,必須經過全體會員選舉。”
“這點我同意。”莊繼華點頭表示贊成,然后轉身對劉震恩說:“無規矩不成方圓,農會也有農會的規則,老前輩要想….領導農會就必須經過農會會員的選舉。”
劉震恩想想后緩緩點頭,劉虎急了:“阿爸,不能這樣便宜他們。”
莊繼華笑笑又微微搖頭,這個劉虎和他老爸比起來差得太遠,劉震恩非常精明,知道今天不答應減租減息是不可能的,既然必須答應,那么趁機謀求些許好處,而且他謀得的這個好處還是非常大的。
“胡說,莊長官剛才說得明白,減租減息為鄉梓造福,有什么那么不好。”劉震恩淡淡的呵斥了劉虎。
“老前輩大義,莊某深感佩服。”這話半真半假,雖然認識的時間極短,莊繼華對這個劉震恩的老辣靈活還是非常贊賞,不過他接下來要采取什么手段,還需要觀察。
“莊文革,你為什么要接受這些地主入會。”宮繡畫依然非常生氣,她粉臉帶霜,眼神凌厲。
“宮同學,我要反過來問一句,為什么不能接受地主入會?”莊繼華反問道。
“地主不會真正贊成農動,他們入會的目的就是破壞農動。”宮竹畫直截了當的點出了劉震恩的目的,彭分田卻沒有說話,只是冷靜的觀察莊繼華。
“嗯,”莊繼華沉思良久,才緩緩說道:“我也認為劉老前輩入會對農動發展有一定阻礙,但我不認為這就是壞事。”他抬手制止了宮竹畫,后者面容激動的準備反駁:“請聽我說,中國要強大,社會必須改造,農民的負擔必須降低。可怎么改造社會。疾風暴雨式,循速漸進式,究竟那種好?”
說到這里莊繼華看看客廳中的眾人,彭分田問道:“何為疾風暴雨式,何為循速漸進式?”
“疾風暴雨就是打倒一切,掃除一切。社會改造就是社會利益的重新分配,以達到一個合理的平衡。五四以來,國民一直在提倡民主。可從來沒人意識到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怎么作才是民主,其實民主很簡單,就是在規則允許下,允許各方維護自己地利益。以農會為例。不讓地主加入農會,是擔心其利用在地方上的傳統權力奪取農會領導權,以達到維護自己利益的目的。其實這種擔心是錯誤的,拒絕地主入會更是的。民主的實質是制衡。用規則,用組織架構、用選舉來制衡。比如說劉老前輩,他入會后,不但不減租減息。反要增加租稅,你說會員會答應嗎?還會讓他擔任領導職務嗎?”
莊繼華在客廳侃侃而談,客廳外面一雙秀麗的眼睛跟著他地身影在客廳里流轉。
“如果會長就能決定一切。那就是組織結構不合理。因為不管是彭兄還是劉老前輩都可能犯錯誤。不讓地主入會是錯誤的。地主入會后維護利益是天經地義的,農民爭取利益也是天經地義的。二者達到平衡,妥協,社會就能緩緩進步。”
“緩緩進步?中國需要地是快速進步。”宮繡畫提出異議。
“社會改造是一個緩慢的過程,我們都在追求中國強大,可中國能在一夜之間強大起來嗎?急于求成,可能會適得其反。況且群眾運動也需要制約,因為群眾在很多時候是盲目的,在海豐時,我聽見那些農民喊彭湃當皇帝,他們就能過上好日子。”莊繼華說到這里苦笑著搖搖頭:“國際歌里有句話,從來沒有什么救世主,所以宮同學,你也不是什么救世主,也當不了救世主。可群眾卻喜歡有個救世主,比如海豐農民,他們就把彭湃當作救世主。”
“所以你認為地主進入農會可以制約農民,也就是你說的盲目。”彭分田插話道,他感到自己抓住了莊繼華地中心思想。
“對。”莊繼華承認。
“可是地主在地方上擁有傳統權力,很多農民怕他們,他們能很快取得領導權。如此農會的性質就可能改變。”彭分田點出問題的關鍵。
劉虎這才明白他阿爸的想法,可現在已經被別人瞧破了,那還行嗎?他不由又把目光寄托在莊繼華身上,希望他能頂住。
“彭兄這個問題問得好。聽我慢慢說。”莊繼華感到彭分田地問題說明內部對這個問題的認識,而他的真實目地是要制約內地過激派:“改造社會是個龐大地工程,中國有多大,合貴 都沒有足夠的干部,怎么辦呢?團結。革命不是簡是吸收。既然可以把農民吸收到革命陣營中來,也可以把地主吸收進革命陣營中來;干部可以從農民中來,也可以從開明地主中來,只要他們接受現行規則。彭兄的擔心,其實也正是貴黨的擔心,其實大可不必,可以通過組織架構來制約。”
彭分田這下倒感興趣了,廣東農村劉家這樣的大地主不是很多,更多的是中小地主和富農,富農一般是自己種一部分,出租一部分,按照黨的規定,這部分人也是不能加入農會的;可這些人在地方上的影響力卻很大,而且中國農村一般是以族群劃分,以劉塘鎮為例,鎮里的居民一般是三大家族:劉、林、楊。這些家族的族長無一不是地主,這些人加入農會不成,就轉而利用家族的力量抵制農會,這給農會的發展造成很大障礙。如果能解決地主加入農會,地主被限制住,那么不失為高明的策略。
“比如,可以分權,農會的領導權可以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決策權,一部分是審查權,另外還可以把農會領導集體分成幾個部分,比如地主可以擔任1/3職權,農民可以擔任另外1/3的,剩下的可以是知識分子,也可以是鄉鎮上的手工業者。任何決策都必須過半的人贊成才能實行,如此就可以用民主的方式限制任何一方的過激或盲目。”
“這是美國的三權分立吧。”彭分田平靜的問。
“三權分立也好,分權也罷,實質是制約。主佃矛盾是內部矛盾,不能簡單采取鎮壓方式。”莊繼華說到。
劉震恩將他們毫無顧忌的在客廳里談論如何既限制又利用自己,心中不由有些氣惱,卻又無可奈何,他到是聽明白了莊繼華的構想,他先是有些氣惱,不過轉一想,此舉雖然不能讓他完全控制農會,但也能控制部分權力,不至于任人宰割,因此他有逐漸平靜下來,心里也接受了這個結果。
“減租降息可以,不過降多少,減多少,不能由你們說了算。”劉震恩決定反擊一下,他實在不能忍受這兩人的旁若無人。
莊繼華作了個手勢,請彭分田答話,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喝水,這種具體的事務他不打算插嘴。
“劉先生認為多少合適?”彭分田制止住宮繡畫和夏陽林問道。
“地租收四成,利息收20。”劉震恩說。
“不行,”彭分田不干,不過他沒有關閉談判的大門:“四成太高,20年息可以接受。”
“我說的是月息。”劉震恩糾正到。
雙方你來我往,夏陽林和宮繡畫先后插話,劉虎卻很少插話,全憑劉震恩一人作主。最后雙方總算達成協議:地租最多收三成,利息按年息20計算,劉震恩可以加入農會。最后這一條是彭分田的大膽嘗試,不過他也沒辦法,因為莊繼華揭穿了國民黨沒有地主不能加入農會的規定,一旦傳播開,那么地主就會群起申請加入農會,若農會強行拒絕,就必然造成國民黨的干預與懷疑,對清新以后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響。
協議達成以后,劉震恩一直緊繃的臉上綻開笑容,曾擴情和劉勘等人一直沒有插話,曾擴情當初雖然很是激動,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么作,來的時候,莊繼華就豐富他們多看少說,最好不要說話。
進劉家大院時,曾擴情還以為莊繼華會一邊倒的支持農會,沒想到莊繼華卻是采取的調和態度,而發現農會主要是領導時,他也感到進退兩難,進,就變成了支持,退,他又難以接受那些地主老財的做法。等莊繼華逐步調和雙方利益,特別是莊繼華提出限制群眾運動時,他才明白莊繼華為何讓他們多看少說。
劉勘、邱清泉、楊引之、鐘彬他們與曾擴情的態度大同小異,他們都是孫學會的骨干,對支持沒興趣,可他們本身出身農村,對農村的情況有所了解,因此贊成降低農民負擔,減少地租,降低高利貸,因此他們也決定只聽莊繼華的,其他不管。
協議達成之后,外面等待的農民們散去了,劉震恩卻邀請莊繼華彭分田等人留下吃飯,以消除嫌閡。莊繼華這才見識了民國農村大地主的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