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里來自南太平洋的季風輕柔的吹拂著廣州城,吹散吹散了籠罩在消息靈通人士心中的烏云,慰園又迎來車水馬龍。
夜色朦朧中,朱卓文快步走進慰園,與往常一樣,他對絲毫沒有留意庭院的匠心獨運,他一進門就大聲叫道:“媽的,廖仲愷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他好過。”
正在打牌的胡毅生,手里拽著一張東風,正思考著要不要打出去,上家門前已經擺著南風和北風了,明顯他是在作大三元,聽到朱卓文的話,胡毅生順口說到:“他又怎么你了?”
說著就把手里的牌放在桌上,“碰。”上家立刻叫道。
“老胡,這個時候還打東風!”坐對家的魏邦平叫道。
胡毅生這才發覺自己無意中把東風打出了,心知打錯了,嘴里卻不肯服軟:“不就是大三元嗎,就把你魏師長嚇著了。”
說著又伸手摸牌,用手輕捏,然后失望的往桌上一扔:“五條。”
“吃,”下家笑著說:“大聲佬,你早該來了”
“老子想開家進出口公司,居然不答應。”朱卓文恨恨道。
胡毅生哈哈大笑:“我說大聲佬,那進出口公司可不是誰想成立就能成立的。那就是海關收關稅。”
朱卓文聞言一愣,納悶的問道:“怎么是海關啦,明明是公司嘛。”
胡毅生見朱卓文的樣子,得意的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要是海關。洋人會抗議地。說成公司,洋人想抗議也無從提起,誰讓他們自己宣布停關地呢。九條。”
“別說是你,就算汪精衛他小舅子也辦不了,只能國民政府辦。碰”下家打出一張二萬,胡毅生連忙叫道。
“哦,”朱卓文憤恨之色稍去。不過很快他又想起另一樁事情:“媽的,那中山縣的稅收呢?為什么不讓我承包。,還是該死。”
“我說大聲佬。你別整天喊打喊殺的。上次吳鐵城已經留面子了,你還是稍停一會吧。”林直勉不滿的瞪了眼朱卓文。
朱卓文聞言低下了頭,他知道林直勉所說何事。上次他們打聽到汪精衛、蔣介石、日子里、加侖每天都要去鮑羅廷哪里開會。便計劃在路上伏擊,將他們一網打盡,沒想到這事不知怎么被吳鐵城知道了,幸虧吳鐵城是太子孫科的人,他不想舉報。也不想他們得逞,便以調查地名義。打電話詢問胡毅生,暗示他們若不停止活動,他將向軍事委員會報告。胡毅生當即就停止了一切活動,甚至連文華堂俱樂部也解散了。
可到底是誰泄密的呢?胡毅生他們反復思索,最后有人提出個推測,認為是朱卓文大大咧咧的無意間泄密地。這個說法最后連朱卓文自己都感到有可能,因為他一向毫無顧忌,說話嗓門又大。
“算了,老朱,你來打幾圈。”魏邦平站起來招呼到。
“你打吧,我現在窮得叮當響。”朱卓文沒好氣地說,然后坐在一邊抽悶煙。
“我說大聲佬,要錢你就說話,一兩萬我拿不出來,千八百的還沒問題,誰讓我們一起滾了這么多年。”魏邦平大聲說到,在座的都知道,國民黨改組之后,朱卓文混得一天不如一天,孫中山在時還著他往日地功勞,給他安排個官職,現在的廖仲愷、汪精衛等人則根本不顧及這些,胡漢民又保不住他,現在他是官也沒了,錢也沒有,生活窘迫。
朱卓文沒接這個茬,陰沉著臉坐在那一口一口的猛抽,他很快就隱身在繚繞的煙霧中了。眾人見他這副模樣,知道他心情很壞,便不再理他,自顧自的繼續娛樂。
朱卓文一直坐在那里,臉色陰沉,目光閃爍,一根接一根地抽煙,良久他終于站起來走到麻將桌前,把自己的禮帽往桌上一扔,沉聲說:“兄弟最近手緊,急需要錢,請諸位援手,千八百不嫌多,十塊八塊不嫌少。”
“沒有問題。”魏邦平把身前地錢全放進禮帽中,又從兜里掏出一疊鈔票,也扔進禮帽中。
“老兄,你要做什么?”胡毅生有點意外的問。
“你別問,是兄弟,給錢就行。”朱卓文不耐煩的說。
胡毅生見他眼露兇光,心中就有些猶豫,但隨著 陸續把錢放進帽中,他也就不再猶豫。
朱卓文把帽里的錢揣進兜里,向眾人打個拱說:“多謝。”然后轉身就走。
“他這是要做什么?”胡毅生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管他的,打牌吧。”林直勉拍拍胡毅生的肩膀,從內心來說他看不起這些搞民軍出身的將領,這些人舉止言談粗俗不堪,做事只憑熱情義氣。只是現在這些人多少還有點兵權,他們這些文人,手下無一兵一卒。
在一股不安的氣氛客廳中人暫時停止了喧嘩,只剩下單調的骨牌碰撞聲,隨著不時響起的“吃”“碰”“和”聲,那絲不安逐漸消散。
一個傳言在廣州街頭巷尾流傳,香港有人出資幾十萬買廖仲愷的人頭,這個消息讓賀衷寒感到萬分緊張,可從各方面傳來的消息表明,手握軍權的梁鴻楷、魏邦平、林樹巍很安靜,胡毅生、林直勉等人整日在慰園打牌,除了朱卓文前幾天慰園募集了一些錢外,其他就是幾句牢騷,沒有什么異常。
可無風不起浪,謠言從何而來呢?賀衷寒派人追查了幾天,都沒查到源頭,猶豫再三,他決定采取最后一個措施,向蔣介石報告要求增加蔣介石和廖仲愷的衛士,減少在公眾場合露面。
“上個月是胡漢民對汪精衛不滿,前幾天是許崇智要對汪精衛下手;這種每月都有的謠言,值得大驚小怪嗎?”蔣介石懷疑的問。他不是沒有聽到這個謠言,可這樣的謠言太多,也就沒往心里去。
“校長,學生認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謹慎一些好些。”賀衷寒解釋道,他沒有提莊繼華關于黃埔兩根支柱的話。
“嗯,小心總無錯,這樣也好,你去找黨代表,與他商量一下。我就不用了,我這里的警衛已經夠多了。”蔣介石點點頭,回到廣州后,他又一次遇刺,不過兩個刺客一死一傷,被捕的刺客供認,是前商團首領陳廉伯指使。
但賀衷寒在廖仲愷那里卻碰了個釘子,廖仲愷不但不同意增加衛士,更不同意減少在公眾場合露面的時間。
“賀衷寒,你不要被幾句謠言就嚇倒了,幾個月前就有這樣的傳聞了,上次傳聞是什么?好像是機槍吧,這次是幾十萬,下次估計就是大炮了。”廖仲愷儒雅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煩惱。上午開會時,汪精衛遞給他一張條子,也是說的這個事,他當時一笑置之,回家后,夫人何香凝也提到這事,也是要他注意安全,現在賀衷寒又來了,他感到不厭其煩。
“再說,我的安全由警衛部門負責,情報科操什么心。”不容賀衷寒分辯,廖仲愷又生氣的指責道。
“黨代表是我們黃埔軍校的黨代表,黨代表的安危黃埔軍校自然要關心。”黃埔學生稱呼廖仲愷就像稱呼蔣介石校長一樣,永遠是黨代表。賀衷寒沒有因此退縮,仍然耐心的勸說道。
“賀衷寒,流言止于智者,你也是一個聰明人,怎么就想不通這個道理呢!還有,不要一天到晚黃埔,黃埔的,不要拉小幫派!”很少訓人的廖仲愷真生氣了。
“黨代表,您的安全不但對黃埔至關重要,對國民政府也一樣至關重要…。”賀衷寒還要繼續勸說,卻被廖仲愷打斷了。
“如果不能與群眾接觸,我就會變成行尸走肉,我的工作還有什么意義。”廖仲愷反問道:“君山,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還要去罷工委員會,我們下次再談吧。”
說完廖仲愷甩袖就走,留下賀衷寒在辦公室里怔怔發呆。
莊繼華在營門看到宮繡畫時差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以往的小姐,大家閨秀,現在一身農家女打扮,寬袖寬褲腳黑布鞋大辮子,除了暴露在外的手臂稍顯白嫩外,其他與田野中的村姑毫無二致。她在營門口來回走動,引得哨兵眼珠子跟著她的身影轉,她卻似乎毫不知情,還不時用手里的小斗笠輕拍胸前,以驅趕夏日的炎熱。
莊繼華有些納悶,這大小姐是要作什么呢?怎么跑到這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