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嘈雜聲響,驚動了正在長樂宮中聽讀的漢帝劉協。
擔任帝師的馬日磾停下講學,把手中的論語放下來,心中也感到有些不太高興。
怎地這大內深宮,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長樂宮外大聲喧嘩?”
門口有小黃門應了一聲,轉身匆匆的離去。不一會兒又回來,恭敬的匍匐在地上。
“陛下,是弘農王和太后出宮!”
在馬日磾看來,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可不成想,那已經九歲了漢帝劉協卻勃然變色。
“為什么弘農王可以出宮?太師不是有過命令,不許弘農王離開皇城嗎?”
也難怪,劉協的反應會如此的激烈。
他是漢帝,雖說如今還不能手掌大權,可不管怎說,也是真龍天子。他這個真龍天子每天也只能在大內深宮里轉悠,走不出宮門半步。為什么那個廢帝就可以呢?
聲音雖帶著童子的稚嫩,可是卻隱含著激怒。
小黃門嚇得連忙回稟:“陛下,是吳忠侯發話,要帶弘農王和太后出去。”
吳忠侯,又是那個該死的董俷!
劉協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心中升起了一種強烈的嫉妒。
他才是皇上,身邊卻沒有一個真正能大用的忠誠之人。馬日磾是帝師,可是卻是董卓為他找來的人。雖然說。馬日磾是馬融地族孫,說起忠誠來,應該沒有問題。可劉協看不上這個人…他所需要的,是像薰俷那樣可以護他周全的虎狼勇士。
劉協的心機,雖然很陰沉,但終歸是個孩子。
在他內心深處。很希望有一個強力的人可以依靠,就好像董俷于劉辨那樣,時時保護。
馬日磾就算是再忠心,終究還是個文弱書生。
劉協咬著嘴唇,心里面在暗自哭泣:明明我是皇上,董西平你為何還要保護劉辨?
可這心思,卻不能讓別人看出。
默默的坐下來,身子不住地輕輕顫抖。
“陛下。我們還要繼續嗎?”
馬日磾看出了劉協已經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輕聲的詢問。
劉協深吸一口氣,稚嫩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絲笑容,“馬先生,我們還是繼續講讀吧。”
只這份控制力,很難想像出這是一個只有九歲的孩子。
馬日磾嘆了一口氣,舀起書本。可心里面卻在想:皇上啊,如果您真的能把脾氣發出來,也許董卓會對您更加放松。可您越是這樣控制自己,就越是讓董卓顧忌啊。
有心提醒。但長樂宮中都是薰卓的人。
馬日磾也是有心無力,只好繼續用心的講讀論語。
與此同時,董卓也在大發雷霆。
把手中的文書啪地摔在了地面上,面孔因憤怒而扭曲著。
兩邊,有文武群臣,面面相覷。李儒上前拾起了文書。走到薰卓身邊道:“太師,還請息怒。”
薰卓坐下來,努力讓情緒穩定。
也難怪,華佗親自為他診治過病情,得出的結論和濟慈一樣。而治療的方法,除了開了兩劑寧神靜氣的方子之外,要求和濟慈所說的基本相同,那就是心情平和。
薰卓也怕死!
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成就。他還想好好的再干上幾年呢。
靜下心之后,從李儒手中接過了文書,沉聲道:“韓馥誤我,如此大好形式之下。居然被袁紹所殺。如此一來,袁紹占據冀州大部,遲早必會成為我心腹大患。”
李儒輕輕點頭,對此也感到有些吃驚。
原以為,那韓馥可以憑借地主之便,鏟除袁紹,永絕后患。
可沒想到那袁紹居然先下手為強,借酒宴之便利,誅殺了韓馥和其心腹之人,憑借其聲望,迅速的整合了冀南、冀北與河內大部分地區,實力一下子變得非常雄厚。
李儒素有智謀,但面對這種情況,也不禁有些慌亂。
河內…
袁紹占據了河內,也就等于在京兆門口趴著一頭老虎,隨時都可能威脅到陽的安危。
同時,隨著豫州、潁川和荊州之主死的死,俘虜地俘虜,荊襄七郡、豫州兩郡四國變得紛亂無比。流寇盜匪、世族門閥都蠢蠢欲動,連帶著黃巾余孽也死灰復燃。
豫州,緊鄰京兆。
如今伊闕關尚未修繕,這樣下去,遲早會出現大亂。
“諸公都是國之棟梁,有沒有什么好主意,來解決眼前的問題?”
群臣靜默,無一人站出來說話。
事實上,從袁隗死后,朝堂上就彌漫著這樣的一種氣息。每次朝會,都死氣沉沉。
薰卓以前不在意,可現在,卻有些生氣了。
就在董卓要暴怒的時候,有一人搶先站出來,躬身行禮,“太師,我有話要說。”
薰卓和李儒一看,竟然是新任大鴻臚鄭泰。
這鄭泰原本只是秘書,因在關東諸侯會盟時,為董卓分析了戰況,而得到了重視。
原大鴻臚韓融因參與了那場奪宮之變,當場戰死。
鄭泰也因此一步登天,從一個小小的秘書,一下子變成了掌管禮儀的大鴻臚,麾下有四十七名治禮郎,成為了朝中骨干。
但是,這并不代表董卓信任此人。
士孫瑞和種拂給董卓帶來地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了讓董卓很難再去相信一個人。
升鄭泰為大鴻臚,是因為董卓手中實在是沒有人可用了。
朝廷的禮儀,就連李儒也只是一知半解。沒辦法。只好讓鄭泰來擔任。
不管怎樣,這個人從目前來看,表現地非常平靜,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正常的跡象。
薰卓沉聲道:“公業有話就說,不必吞吞吐吐。”
鄭泰穩穩的站立,對四周的目光。視而不見,“太師若為袁紹所憂,依我看實無必要。我曾與本初相交,深知袁紹的性情。袁紹外寬雅而有局度,喜怒不形于色。但實際上,性情矜愎自高,雖有大志,卻只有小智。色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難有大氣候。”
李儒一蹙眉,“按照公業所說,袁紹并不足俱?”
“正是!”
“可冀州錢糧廣盛,賢良猛將眾多,始終是一個危害。”
鄭泰沉聲說:“表面上看,袁紹得了冀州、河內等地,確實羽翼豐滿。可袁紹此人能識人而不能用人,麾下謀主眾多,卻也派系紛亂。相互間明爭暗斗非常激烈。”
薰卓聽 ,不由得來了興趣。
“公業,你接著說。”
“太師若想要滅袁紹,我沒有什么主意。但如果只是想要牽制此人,我倒有一計。”
“說來聽聽!”
薰卓的興趣更大。
如果鄭泰大言不慚地說,我能滅掉袁紹。董卓估計一腳就把他踹出去。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想要滅袁紹,董卓現在還沒有那個實力。但他想知道,如何牽制?
鄭泰咳嗽了一聲,“前些日子,曹操不是曾上書請罪?”
薰卓一怔,“確有此事。”
“那曹孟德,如今在青、徐、豫三州頗有聲望。陽一戰雖然被吳忠侯大敗。可是卻讓諸侯欠了他一個老大的人情,更展示出了此人有高義。如今,曹操在沛國,招兵買馬。羽翼漸豐。如果任由其發展,只怕終有一日,會成為第二個袁本初。”
對于曹操,董卓還是非常賞識。
雖然只是在潁川見了那么一面,但是不論從各方面而言,還是挺有好感。
聽聞關東諸侯有曹操參加的時候,董卓還覺得有些難過。
聽鄭泰這么一說,董卓又想起了曹操。
李儒點頭道:“曹孟德這個人,不可不防。他如今是第一個上書請罪地諸侯,表面上看,是背叛了會盟,可實際上呢,卻是為諸侯探路。我們赦免了此人,則諸侯將會暫時平靜;若不赦免這個人,則會讓諸侯再起戰火…讓他入京,曹孟德肯定不會答應,可讓他繼續呆在陳留,無異于養虎為患。公業之計,倒不失為上策。”
說罷,李儒看了一眼鄭泰。
沒想到這家伙文質彬彬,平日里也是不聲不響,居然還有這樣的謀略?不可小覷。
心念一動,李儒突然打了一個寒蟬。
難道…
這時候,董卓已經明白了鄭泰話中之意,輕輕點頭。
“公業的意思,是要袁紹曹操二虎相爭?”
鄭泰大聲道:“正是此計。可命曹操為山陽太守,必能令袁紹和曹操生出間隙。”
李儒用森冷的目光看了鄭泰一眼。
但也不得不為鄭泰地主意暗自叫好…
為何要選擇山陽?
那山陽,原本就是袁紹本家袁遺的治下,袁紹怎么可能放過此地?
同時,這山陽與河內、冀州呈三足鼎立礀態。往北走,是東平國,整體而言也是在山陽所轄。而這東平國,恰好就卡在了河內和冀州之間,斷了二者之間的聯系。
如此地界,袁紹豈能不生出顧忌之心?
李儒用眼角的余光掃視鄭泰,心里卻在想:鄭泰這主意,對我家大有好處。若他是奸細,不應該出這樣的主意啊。要知道,如此一來,他和諸侯的恩怨可就重了。
心里面盤算了片刻,李儒決定先觀察一下再說。
而董卓卻忍不住大笑連連,“公業此計甚好…嘿嘿,沒想到公業還有如此謀略。”
黃宛、楊彪的目光陰冷,在鄭泰身上掃來掃去。
那目光中所蘊藏的冰冷殺氣,連董卓和李儒都能感受的清楚。
相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的點頭。
“既然如此。不知公業與豫州和荊襄之地地紛亂,可有什么對策嗎?”
鄭泰此刻是自信滿滿,也不理睬黃宛、楊彪那幾可殺人的目光,笑道:“荊襄之亂,不過是鱗介之癬,不足為慮。可派一德高望重之人。出任荊州牧,自然平定。”
“誰人可以擔當?”
鄭泰大聲道:“劉表劉景升,素有賢名,又是皇親國戚。為八顧之一,更與荊州世族頗有交情。此人性情溫和,不甚喜歡爭斗。對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可擔當此任。”
劉表…
薰卓對這個人的印象不錯。
一入陽時,劉表對他的態度很溫和。不似黨人那樣,橫眉冷目,甚至還有些輕視。
看了一眼李儒,見李儒頷首。
“景升之才,我也曾聽聞過,可為荊州牧。”
鄭泰接著說:“豫州雖然緊鄰京兆,然則其爭紛越多,則京兆就越安定。太師可命一大將,攻取陽翟,鎖住豫州往京兆的門戶。則陽無憂。太師又何需煩惱?”
李儒幾乎動搖了!
這個人,根本不可能是奸細嘛…
任由潁川、汝南紛亂,四國也要卷入其中。到時候,豫州內部不穩,自然不會對陽形成威脅。
最重要的是,潁川。那可是士人之土,鄭泰這個主意,分明是背棄了士族。
楊彪黃宛勃然大怒,紛紛站出來怒斥鄭泰。
可他們越是這樣指責鄭泰,鄭泰反而退回原處,眼皮子一耷拉,好像睡著了一樣。
薰卓點頭道:“就依公業所言。”
一錘定音,黃宛楊彪等人雖然憤怒。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在一旁看著,苦笑搖頭。
何太后到了車騎將軍府以后,找蔡談論樂律去了。
劉辨有點緊張。忐忑不安的走進了關押著羊續的小院子中。
薰俷見他進去之后,長出了一口氣。
成不成,就看這一次了。如果劉辨也沒有辦法勸說羊續的話,那只有一條路走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不能為我所用,與其留給別人給我添亂,倒不如殺了了事。
薰俷對士族的態度,可不會像別人那樣溫和。
獨自坐在書房里,舀起書卷,心不在焉的翻閱起來。蔡的小手進了書房。
“爹爹,抱抱!”
小文姬張開了雙手,跑向了董俷。
看到女兒,這心里面不由得一陣輕松。董俷暫且忘記了心中地煩惱,放下手里的書,蹲下身子,把文姬抱起來,讓她坐在肩膀上,一顛一顛的繞著圈,文姬發出了快活的笑聲。
蔡#法。”
“禮法?那是給別人看地,在自己家里,要什么禮法?小孩子能開開心心的過活,比什么都重要。誰要是敢說我的不是,我就一錘子把他砸死,看誰還敢開口。”
“霸道的阿丑…”
“你怎么跑來了?太后不是在后宅嗎?”
“她和父親談論女馴啊,詩詞啊,樂律啊…阿丑,我覺得太后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對勁兒?”
“總覺得她是在沒話找話。”
薰俷一下子沒有明白過來蔡;
可是看著蔡事情可不要亂說。太后…怎么可能,岳父都多大年紀了?”
正準備詳細的詢問一番,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緊跟著就聽到劉辨的聲音道:“董卿,董卿…羊先生來了。”
連忙把文姬抱下來,交給了蔡薰俷走出房間相迎,蔡 雖說在自己家沒有那么多規矩,可那羊續卻是個博學大儒,不可不講這禮法。古人,女子是不可以在談正事的時候在場。蔡自然清楚這規矩,所以就先一步離開。
羊續四十九歲。身高七尺五寸,相貌威嚴,不怒自威。
在他身旁,是一個白袍小將軍。此人復姓夏侯,單字一個蘭,聽上去有點像女孩子地名字。
一開始。薰俷還以為這是沛國夏侯家地人呢。
不過后來看名冊記錄,卻是冀州常山郡人,和沛國的夏侯家,沒有一點關系。
此人只是個小校,也無甚名氣。
但卻是呂布贊賞的人,董俷見到了,自然毫不客氣的要過來。
原本,董俷可以找呂布要來張遼高順這樣的人物。呂布也不可能推辭。但想想,那樣一來卻違背了薰卓讓他自立門戶地本意。而且這兩個人,身上刻有很深的并州軍烙印,弄不好,還會和董俷本部人馬產生沖突,這絕不是董俷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夏侯蘭一個俘虜,也造不成太大地麻煩。
呂布呢,這些日子忙著和來鶯兒風花雪月,早就把夏侯蘭的事情給忘記了。
薰俷派人向呂布提及此人的時候,呂布甚至想不起夏侯蘭是誰。很爽快的就答應下來。
劉辨跑過來,拉著董俷地胳膊,“董卿,羊先生答應了!”
這漢室地尊嚴,果然是不可小覷。
薰俷上前剛要說話,卻被羊續攔住。
“吳忠侯。我知道你,也很敬佩你。但是,我要先說明白,我是為弘農王效力,而不是幫你。”
薰俷一怔,說:“這個自然。”
“其二,若你將來謀逆,我定不會放過你。”
薰俷又點頭:“這我明白。”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么官職。我的身份,是弘農王門下家令,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夏侯蘭也說:“吳忠侯,我和羊先生一樣。只聽從弘農王的命令。”
忍不住扭過頭,向劉辨看去。
卻見劉辨很委屈的說:“孤是想要他們幫董卿的…”
薰俷卻笑了,“王爺,我也是為你效力,怎會計較這些。他們幫你,和幫我有什么區別?”
“對啊,幫我就是幫你,幫你就是幫我…羊先生,夏侯蘭,你們聽明白了嗎?”
羊續和夏侯蘭相視一眼,躬身道:“微臣明白。”
夏侯蘭擔任了劉辨的門下舍人,屬于宿衛軍官,有二百石的俸祿。而羊續這個家令的職務,基本上也是個虛職。劉辨讓他留在車騎將軍府上,為董俷出謀劃策。
對于這樣的結果,董俷早有準備,也沒什么意見。
有了法衍和羊續的加盟,使得董俷接下來地事情就變得非常輕松,許多問題迎刃而解。
為了表示對劉辨的忠心,也是為了讓董俷更加放心。
羊續寫了一封信給家里,又委托董俷派人,從南陽把他的家眷接過來,可以先送往安定。
對此,董俷自然不會拒絕。
這一天,老夫人的車駕已經過了函谷關,預計再過幾天就要到達陽。
薰俷也變得忙碌起來。
一下子有四五個人成親,而且身份都不差,所要操辦的事情,也就變得多了起來。
薰俷和蔡在書房中準備請柬。
薰鐵卻走進來,在董俷耳邊輕聲道:“主公,法正求見。”
“有什么事情嗎?”
“不清楚,只說是要為主公獻上一軍。”
“哦?”
這法正小小年紀,居然要為自己獻上一支人馬?聽上去似乎有點意思。
蔡了,你忙去吧。”
薰俷點頭,起身和董鐵走出書房。
來到議事廳,就見法正手里捧著一疊文書,上前行禮之后,雙手奉給了薰俷。
“這是什么?”
“主公,我這些日子整理了漢安軍地種種資料,發現主公忽略了一件大事。”
薰俷一怔,“我忽略了什么?”
“漢安軍中,尚缺少一部。”
“哪一部?”
法正躬身道:“孫武十三篇曾說: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于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驗于度,必取于人,知敵之情者也。”
說完,法正不再贅言,看著董俷。
薰俷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還是很快的明白了法正的意思。
法正所說的,是孫武十三篇中《用間篇》的一段文字,那言下之意就是:間諜。
詫異的看著法正,“你是說用間?”
“正是!”
法正說:“間有因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五種,主公何不組建一軍,專門用以此道?我已寫出了條陳,主公可以參考。董鐵將軍劍法出眾,又是主公身邊的親信之人,正可以為此軍主將。至于副將,主公可自行斟酌,我也沒有好人選。”
薰俷心里一動,忍不住向董鐵看去。
很早以前,他心里就存有一如何使用董鐵的念頭,只是有些模糊不清。
法正這一番話,一下子讓董俷地這個想法變得清晰起來。若能夠如此,倒是不錯。
技擊營,表面上可以作為訓練營,但實際上,可以做情報部門來使用。
蓄養死士,訓練殺手…
薰鐵的忠誠度絕對沒有問題,只需要在給他配備相應的人手,定然能產生大用處。
對外,可以叫做技擊營,對內,就稱之為: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