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這句普通的問話,竟然又惹出了這姑娘的一肚子不滿,只見她跺了跺腳,柳眉倒豎,一副大不高興的樣子。
“你們這些人,連問個問題都不會!干嘛非要問人尊姓?”風子岳愣了一愣,“這不問尊姓大名,那該問些什么?”這本是尋常交往,必問的一句話,那女子似乎也是自知理虧,只是冷哼一聲,不再追究。
“你難道不知道,有些人是沒有姓的么?”“沒有姓?”世俗世界之中,有些貧苦人家,女子無名,風子岳倒是聽說過,反正女兒終歸是要嫁出去的,父母也懶得取名,最多家中有個小名叫著,嫁出去之后,就被稱作氏,也還是沒有名字。
不過沒有姓的人,風子岳卻是從來沒有聽過。
那女子傲然點了點頭,“我就沒有姓,名字叫做夢凰。”
“夢凰姑娘?”風子岳拱了拱手,“果然是個好名字,那在下就謝過夢凰姑娘前來探望的好意,請了!”他伸手一送,又擺出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夢凰大怒,“你這人,除了趕人之外,就不會做別的事么?”她身份尊貴,滄瀾圣山之上,有誰敢跟她這么說話,哪個人見了她,不是客客氣氣的?誰知道今日出現了這個風子岳,長老會一天的話題都是他,而且每個人都是帶著興奮之色,好像是破了天武試煉,就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夢凰偏是不信,所以才蒙面而來,想看看風子岳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誰知道一看之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少年,雖然劍眉星目,長得還算是一表人才,但看上去甚為柔弱,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嘛。
等到攀談兩句,他就急著送客——難道自己就這么不找人待見?夢凰心里能不氣嘛?風子岳無奈,“夢凰姑娘夤夜前來,說是為了看看我是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如今已經看著了不是;你說我待客無禮,我也請問了大名——不知還有什么事?”夢凰一時語塞,確實話都已經說完,下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不過她生性刁蠻,從來拌嘴只有她贏人,什么時候被別人贏過?她自然不甘認輸,冷哼道:“這卻未必,你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卻也可能是什么妖魔變化,我還沒有細細查探清楚,怎么能隨便離去?”風子岳知道她是胡攪蠻纏,不過他倒也想探探這女孩的身份,攤手道:“在下家世清白,乃是五羊城風家子弟,參加天武試煉之時,也登記得清清楚楚,怎么會是妖魔?卻不知姑娘又是圣山上何人,要來管這個閑事?”“要你管!”夢凰白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我只是隨便問問,你說這一通有的沒的,我哪里知曉是真是假?倒不如…”她抬頭看了看房間中的陳設,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們滄瀾山上有個規矩,能打架的才是好人,來,跟我比試一場吧!”夢凰也不顧風子岳的反應,輕輕一推,將那紫檀木桌無聲無息地推到了墻邊,露出了一大片水磨青磚的空地。
“來!來!”她興致勃勃地擺開架勢,似乎真打算在這里跟風子岳比上一場。
夢凰推開那紫檀木桌的一掌,倒確實有獨到之秘,只見那紫檀木桌如凌波飄行,速度甚快,但在靠近墻根的時候,突然又緩了下來,剛好穩穩當當地停在角落。
這一掌控制力道之精確,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風子岳自度進入武皇境界之前,都未必能有這么精準的控制力。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風子岳想起虛無空間中那白袍女子所言,更感處處都是藏龍臥虎,就算現在有了一點本領,也要謙遜自持。
夢凰必然是這滄瀾圣山中人,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位。
打上一架,沒準真是交際認識的好辦法。
風子岳微微一笑,“既然夢凰姑娘執意如此,那在下就獻丑了,大家點到為止,切磋一下就好!”“啰啰嗦嗦干什么?看招!”夢凰大是不耐,伸手一扣竟是普普通通的小擒拿手,抓向風子岳的脈門。
雖然招式普通,但她的控制力卻是驚人,快、穩、準、狠,這小姑娘已得這四字精髓,風子岳皺了皺眉頭,手腕一抖,將她手指震開。
“好!”夢凰叫了聲好,左手連環擊出,卻是一路龍爪手,風子岳伸指一彈,將她招式破去,夢凰左手折返,右手又是一記蘭花拂穴手,五指蔥蔥,掃向風子岳左臂的經脈。
風子岳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姑娘也是家學淵源,光這擒拿手功夫,就是造詣頗深,如今是在試自個兒功夫,每破一招,她就升級一格更高的武學,招式變換之間,如行云流水,顯然已得武學妙諦所在。
他不由一時興起,也想看看這少女的極限在何處,就站在原地,任她進攻,見招拆招,也不反擊,果然是每破一招,夢凰都會換一式武功,精妙之處,要更勝上一招一籌,拆到十七八招的時候,夢凰的指法已是世間絕學,臉色也變得甚是凝重。
“九天十地大搜魂手!”只見她手指彎曲如棉,卻是蘊含陰寒煞力,只是輕輕一觸,只怕就要墜入十八層地獄,風子岳哼了一聲,以無形氣勁將其擊破,逼得夢凰退了兩步。
這少女的實力,絕對不在他當初跨入武皇境界之前要低,而且對戰之時,隨機應變,倒像是有著極為豐富的戰斗經驗。
雖然遮著面孔,但也看得出來這女子頂多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哪里會參加過多少實戰?風子岳心中疑惑,隨手破解,不知不覺,也是用到了三四分的力道。
他卻不知,夢凰心中,卻更是驚奇無比,打到現在,她除了最后的底牌未用,幾乎已經算是全力以赴,但對方卻是好整以暇,從容應付。
難道,他真的有這么強悍?經過成百上千次慘烈的戰斗所積累的信心,如今卻被這少年輕描淡寫地擊破,夢凰面色一變,跳出圈外,悶哼一聲,連連搖手。
“不打了!不打了!和你這人打沒勁!”所謂沒勁,自然就是看不到打贏的希望,夢凰撅起了嘴,看上去打得甚是郁悶。
風子岳微微一笑,“夢凰姑娘的手法,精妙無匹,在下也是大有收獲,此時罷手,正好點到為止,不傷和氣…”“少說那么多客氣話!”夢凰又哼了一聲,不客氣地打斷了風子岳的客套。
“我打不過你,老卜說你實力深不可測,看來還真是有道理…”她倒是爽快,打不過就說打不過,一點沒有忸怩之態。
風子岳見她豪爽,倒也甚投胃口,笑道:“不是生死之搏,夢凰姑娘也還有絕招未出,勝負卻是難定。”
“喲?”夢凰的臉上露出驚奇之色,“想不到你小子倒有些眼光,看得出姑娘我還有絕招未用?”風子岳淡然笑道:“夢凰姑娘每招之間,都在小心翼翼克制力量的使用,即使是用到九天十地大搜魂手這種功夫,所帶起的陰寒煞力,也不過只是尋常時候的六七成,我若是這都看不出來,那豈不是瞎子了?”上輩子他還真是瞎子,不過就算是上輩子是瞎子的時候,這種狀況,他也一樣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錯,不錯!”夢凰眼睛一亮,大喜道:“果然你這人還有點意思,好了,既如是說,那本姑娘也就不再惱你了…”他二人正說話間,卻聽房門吱呀一聲,從外面被推開了,進來的正是那一個雙眸如水的宮裝美人。
“風公子,小婢給您送夜宵…”她話未說完,抬頭看見夢凰在此,嚇了一跳,只聽嘡啷一聲,她手里的食盒墜在地上,里面的碗盆,聽起來就是完全碎了。
“夢…”宮裝美人的面色陡然變得慘白,撲地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不知小姐在此,小婢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只聽她的腦袋在水磨青磚上磕得砰砰作響,抬起頭的時候,已能看到額頭上的血跡。
風子岳吃了一驚,轉頭望向夢凰,卻不知道她竟有如此的威懾力。
夢凰皺了皺眉頭,“怎么這么不小心?你自己去找王二叔領罰吧!”宮裝美人聽她這么說話,如夢大赦,砰砰砰又磕了幾個響頭,連食盒都顧不上收拾,踉踉蹌蹌退出門去,好像晚走一步就要死的樣子。
風子岳心中感嘆,滄瀾圣山馭下之言,可見一斑。
夢凰幽幽嘆了口氣,“本想與你小子聊聊天,沒想到被這小婢子攪了興頭,那本姑娘就先走了,反正你在滄瀾山上還要繼續住上幾天,等有空的時候,我再來找你吧!”她黑衣一振,飛身從窗戶之中竄了出去,落入園中樹林,登時消失無蹤。
風子岳見她倏忽來去,寧可走窗也不走大門,不由苦笑搖了搖頭,正要將窗戶關好,忽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冒了出來。
他微微一笑,伸手一吸,又將那紫檀木桌吸到了房間中央,取了一個杯子,又倒了杯茶,笑道:“前輩,這次應該是你了吧?”只聽窗戶外傳來簌簌之聲,一個黑衣人飛身而進,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拿起風子岳泡得茶,輕輕啜了一口。
“這是本山特產楓葉金針,茶味甘香,回味無窮,就是山中貴人,一年也分不到幾兩,他們對你倒是不錯…”那黑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慘白僵木的臉,正是第十八接引使。
只不過他說話的口氣,跟平時卻是大不相同,這腔調語氣,風子岳熟悉無比,他按捺心中激動,侍立一旁,恭恭敬敬。
“怎么?我身上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么?你何必如此恭敬?”第十八接引使愣了一愣。
風子岳退了一步,微微躬身,“既是父親在此,孩兒豈能不恭敬一些?”第十八接引使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他站起身來,瞇起眼睛,端詳著風子岳,雖然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但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岳兒,為父離家之時,你還不過五歲,怎么認出為父的?”他輕輕揭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清癯的中年人面孔,只見他眉梢飛揚,鼻梁堅挺,雙目有神,面白無須,年輕之時定然也是美男子一枚,仔細看來,與風子岳的五官依稀有些相像。
“父親!”風子岳再退一步,納頭便拜,心中百感交集,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他能確認這第十八接引使就是父親風不凡,自然不是因為兒時的記憶,說實在話,四五歲時候,哪里能記得那么多東西,何況歷經十年,風不凡的聲音也早有變化,又哪里能想得起來。
但上一世的風子岳,也曾在數年后與風不凡見過一次,那也是風子岳與父親的最后一面,父親的語音腔調,自然是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之中。
如今一聽第十八接引使露出本音,風子岳當下就可斷定,這人必是父親風不凡無疑。
“岳兒…我離開風家,是苦了你們娘兒仨了…”看到兒子已然長成,又是年輕一代的翹楚,風不凡心有所感,悲從中來,撫著風子岳的頭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是為了他們的安全,不得不離開踏上尋求武道之途,但這些年來,哪一天不是朝思暮想,日夜牽掛,卻沒有返鄉一探的勇氣。
他知道楚紅玉沉疴難醫,只有清圣白蒼耳果,才能驅除她體內的魔氣傷勢,所以一邊修煉武學,一邊混入滄瀾圣山,伺機動手,可惜因為滄瀾山上的白霧,阻隔天地元力,他雖然步入先天,卻也是無用武之地,幾年下來,還是未曾得手。
這一次天武試煉,無巧無不巧的,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兒子。
這么出息的兒子!他一開始只是想在身邊暗中保護,但甫一接觸,他就發現兒子的修為之高,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至于到最后,竟然突破星力試煉,闖通第六關,更是讓他完全沒有想到。
因此風不凡也改了計劃,想要風子岳借此機會取得清圣白蒼耳果,沒想到卜天義這個老狐貍,居然睜眼說瞎話,不承認滄瀾山有清圣白蒼耳果的存在,風不凡大急,這才冒險傳音通知了風子岳。
“爹,你是說,明明這滄瀾山上,有清圣白蒼耳果,他卻是不肯給我?為什么?這滄瀾山上,比這清圣白蒼耳果貴重的東西,不知凡幾,他又何必?”風子岳聽完父親風不凡的講述,心中更是疑惑。
風不凡嘆了口氣,“若是說到這個,就要關系到滄瀾山中,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