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全場靜默。
鄭明玉張開了嘴巴,恐懼壓在她胸口,讓她想喊都喊不出來。
武學修為比自己還要高一個境界的欒武,在這一劍之下生機滅絕,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若是這一劍,是斬向自己的話…
她從出生以來,從來沒有受到這樣的驚嚇。
鄭大小姐修行至武徒巔峰,不是沒見過死人,手上也有幾條人命,但卻從來沒有感覺到死亡的陰影,竟然能這么濃密地壓在自己的頭上。
“你…你殺了他…”
諸葛瑜也傻了眼。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一言不合,拔劍殺人也不算什么。但那往往是地位相差懸殊,或是異鄉人相見的場合。
欒家的小兒子,雖然家世還不能與風、鄭、諸葛三家相比,但在這五羊城中也算是一霸。更何況欒武本人,就是一個武士修為的好手,在年輕一代的武者當中,也算得上頭角崢嶸,最關鍵的,是他還有一個大武師的父親欒廷符。
諸葛家行事素來低調,諸葛瑜本來認為,就算風子岳能勝,也頂多就是給那欒武一個教訓,卻不料他說殺便殺,劍下無情!
諸葛憐卻是輕輕地拉住了哥哥,她微微點頭,神色淡定,只有緊握著衣角的小手,顯示出一絲慌亂。
“風家哥哥不必擔心,此處我們自會善后,當時情形,我們也會如實告知欒家之人…”
諸葛瑜能夠感覺到妹妹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但那絕不是對死人的恐懼,而是一種更為深沉特殊的情感反應,他抓了抓腦袋,不再開口。
當妹妹開口說話的時候,即使是父親,也要慎重考慮,依從妹妹的意思辦事。
她這么說話,就是將事情一半攬到了諸葛家的身上,諸葛瑜不知道妹妹為什么會如此在意那風家的小子。不過就他本心而言,對這個識劍愛劍、寡言而決絕的少年也頗有好感,諸葛家為他出頭說幾句話,他也很是愿意。
風子岳對著諸葛瑜身邊的女孩點頭致意,走過鄭明玉的身邊,伸手從墻上把鐵劍摘了下來,輕輕撫去血跡,重新掛在腰間。
直到此時,鄭明玉才迸發出驚天動地的凄厲叫聲,“風子岳!你竟敢恃兇殺人!你就不怕…”
她的叫聲在風子岳冷厲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你也想死么?”風子岳的聲音雖輕,卻帶著淡淡的寒意,讓鄭明玉的心仿佛一下子墜到了谷底。
這小子,可是敢殺人的!
鄭明玉面色蒼白,恐懼的感覺讓她抑制不住地想要嘔吐,冷汗從額頭淋漓而下,她終于大叫一聲,飛奔出門,再也沒有回頭朝欒武的尸體方向看上一眼。
風子岳轉身鞠躬為禮,“今天給諸葛兄添麻煩了,就此告辭——若有機會,來日再上一品鐵坊二樓,一窺諸葛家的珍藏…”
“歡迎之至!”諸葛憐擋住了正要開口的諸葛瑜,神態恭敬熱情,“風家哥哥一定要來,到時候憐兒還有許多要向風家哥哥請益!”
風子岳微微有些詫異,不過別人既然流露善意,他也坦然受之,微一點頭,飄然而去。
“妹妹,為什么…”諸葛瑜看他遠去,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不要問,有些事情,還不是哥哥你可以知道的…”
諸葛憐望著風子岳遠去的背影,神色嚴肅而緊張,她對哥哥搖了搖頭。
※※※
風子岳踏出一品鐵坊,心中一片坦然。
殺人者恒殺之,這是天武大陸永恒不變的真理。劍比人快,拳比人強,就能殺人,若是實力弱上一分,那死在一品鐵坊的,就是風子岳他自己了。
一切,都憑實力說話。
想要保護自己和家人不受傷害,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
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有絲毫的松懈。
剛才在一品鐵坊之中那一場短暫的爭斗,已經有不少人目睹,他們帶著敬畏的眼神,讓開道路,讓風子岳從容通行。
“欒家那個,已經有武士修為,就是死在那人手上…”
“那人是風家的人吧…”
“武尊座下,果然是人才輩出,這位小哥才十幾歲,居然有此修為!”
背后,傳來小聲的議論。
風子岳并不以為意,打倒一個武士修為的敵人,還不足以讓他驕傲。他的面前,有太多高手需要去對付。
不過,一切都比照今日。
誰想殺他,誰敢傷害他的家人,無論他有多高的修為,多強的勢力,風子岳一劍在手,全部斬殺!
他重生三十年而來,已經成為一柄出鞘的利劍!
走了大約有一炷香辰光,穿過了小半個五羊城,才漸漸不再有人對他投以異樣的目光,而他的目的地,白鹿書院也已經近在眼前。
風子岳繞過正門,從西南角的一個偏門進入,穿過一片花圃,在一座草廬面前停下了腳步。
草廬已經甚是殘舊,屋頂上的油氈也破了好幾個大洞,若是下雨天,一定會漏雨。
但就是這么一座孤零零突兀的殘破草廬,卻是散發著沖天劍氣,有心的人,都會忍不住駐足凝望。
在這座草廬之中,風子岳曾經度過很長一段時光,在這里,他感受到溫暖,學會了堅持和勇氣的力量,跨出了化繭成蝶的第一步。
“少年人,你在外面已經停了很久,這里沒什么特別之處,趕緊離去吧!”
從草廬之中,傳出來一個蒼老而憔悴的聲音。
風子岳的眼眶一熱。
這正是他老師劍圣公羊奚的聲音,他在此處閉關,已經整整十年。
“前輩,我是來拜師的!”
他一擺衣襟,屈身跪下,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男兒膝下有黃金,但這一跪,老師卻是受得起的。
公羊奚教他劍,更教他做人,讓他從一個廢物,變成了天下敬畏的劍神。他不止是風子岳的老師,也可以說是他精神上的父親。
到最后,他甚至也為這個值得驕傲的徒兒而死。
風子岳多么想開口就叫一聲老師,好不容易才強忍住,叫了一聲前輩,但接下來,只要拜師完成,他就可以再一次親切地叫聲老師了。
“哦?”公羊奚的聲音有些驚奇,但語調依舊是平的。十年獨處,再沒有人想要拜他這個只懂理論的劍圣為師,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年莫名其妙的要拜師,難免會有些奇怪,但經過滄海桑田,他的心早已如古井不波,語聲之中,并無起伏。
“你要拜我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