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聚和趙布宗,曹冠等人只覺得脖子后面涼颼颼的,都說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這校場之上又何止千人?但凡是個漢子的,聽了上面這位大人沒頭沒臉的埋汰,這心里能沒點火氣和想法?就連他們手下的幾個統兵官這呼吸都粗重了很多,更何況是底下的這些軍兵了?趙布宗這心里就已經開始想,這位大人是不是做的有些過頭兒了?
大秦軍伍大致上分為三部份,一部便是鎮守大秦邊關的鎮軍了,這些鎮軍又分為了三部份,一部在西北,一部便是潼關了,兩外便是鎮守秦蜀邊境的軍士了。
再有就是禁軍,分散于地方,戰時為鎮軍之補充,安靜之時則墾田務農,比之鎮軍在實力上以及裝備上都差了不少,但勝在人數眾多,所以才能為鎮軍之牽制,不致這些手握兵權的大將有了別樣心思。
再有便是京師駐軍了,這三部份自然是相互都瞧不順眼的,邊鎮將士自恃精銳,想來瞧不起這些在后面享福的禁軍和羽林們,禁軍沒什么,他們來源復雜,一般都是貧家出身的居多,能拿上一份薪餉也就行了,沒那么多的想頭兒。
而這些羽林們就不行了,他們的身份便是天子親軍,光這個名頭就讓他們比別的軍士高出不止一頭來,瞧那些邊鎮眼高于頂的粗魯漢子也是不太對勁兒,每次有邊鎮回來述職的,只要在街上遇到,準是得掐上幾句,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大打出手…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什么人敢在他們面前一句一個看門狗的喝罵,寂靜之中好像醞釀著什么不安的東西,讓人感到分外的不自在。
上面的趙石如何不知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只要有人跳出來說上幾句不中聽的。眾軍嘩變就是板上釘釘地事情,心里也不由拎了拎,但只要過了這個關口,之后的軍心便是可用。時間緊迫。權衡利弊之下,這個險也是值得冒的。
校場之上一時間便陷入了平靜之中。只有趙石在臺上走來走去,眼睛不住在下面眾軍當中逡巡來去,下面的官兵都是昂著脖子瞪著臺上這位從來不說好話地大人,有地人腳步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移送,整個校場就好像一只已然點燃了引線地火藥桶,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發出來。
趙石面上從容不迫,其實這后背上已經汗水淋漓,這等的場面猶是他心堅如鐵。也感到有累卵之危的。
但他還是等了半晌,此時雖是危險。但怒火和沖動正是他想要的,若下面的軍兵都表現的半死不活才真個叫人喪氣,羞恥之心一起,若能好生加以利用,便能得到很好的效果。
半晌過后。沉寂之中。趙石的聲音又自響起,這次說地卻和方才大不相同。“明年,邊關戰事必定是如火如荼,我可以在這里告訴你們,我一定是要上陣見識見識女真人到底如何厲害的,這里能隨我出征地也不可能是全部,最多最多只千余人罷了,有志于男兒功業的,就要在戰陣上見個真章。
不過丑話說的頭里,性命大家只有一條,不死的便是英雄豪杰,朝廷官爵都在等著你,死了的也是大秦忠魂忠鬼,不管朝廷如何,我們左衛地上下官兵將校是要年年祭祀地。
不過俗話說的好,平日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圣人不是也說過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現在練地越苦越累,將來流的血也越少,保住性命的機會也就越大。
你們身體健全,也不比旁人缺哪兒少哪兒,這里大多人還都讀過書識過字,取功名自然也比那些寒門出身的人容易,但用敵人鮮血染就的袍服穿在身上,可要比靠著家世換得的朝衣來的舒服多了不是?”
說到這里,趙石笑了起來,下面多數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臺下張峰聚幾個看的最是清楚,看著那被略微猙獰而又有些狂熱的神色所取代的神態,都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官服,不過也覺熱血奔騰了兩下,他們要么出身禁軍,要么是鎮軍出來的,就算是原來羽林左衛出身的將校也大多都是新人,正火炭兒般的心思想著干出一番功業來的,什么途徑升官最快?不是在長安守門兒,而是拿人頭來換,那才是實打實的軍功,在戰場上幾仗下來也許就能升個校尉當當,再要運氣好些,能得上司賞識,弄個偏將副將的當當也不是沒可能。
尤其是杜山虎,張峰聚這些鎮軍出來的人,趙石這話算是說到他們心底里去了,只有沒志氣的人才愿意常年在長安這個地方呆著,他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大丈夫可一日無錢,但不可一日無權,封侯拜將才是他們想要的,之后醇酒美人還不是予取予求?
張峰聚搓了搓手,想笑上一笑,但卻怎么也笑不出來,這些日子這位指揮使大人的所作所為他并不完全認同,還存著些看熱鬧的心思,這時卻覺只在這心胸志氣上自己便被這人比下去了,再看看旁邊聽得聚精會神的段瑞等人,向外再看,那些神色各異的軍士,有的拳頭攥緊,臉色漲紅,顯是動了意氣,也有的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顯是覺得這京師的日子過的好好的,可不想到戰陣上白白丟了性命,也有的神色木然,顯然還沒轉過個兒來。
真是實實在在的眾生相啊,心里不由感嘆了一句,不過隨即便覺出了什么地方有些不對,呀,這位大人說了這么多,不知不覺之間,好像底下這些人三月余積累下的怨氣竟是消散了不少,這個時候好像也沒多少人再想這個了,就連自己想的也被帶到了別的地方,這位大人當真好手段啊…
只聽上面的趙石繼續說道:“以后但凡有人問上一句,你們回答說老子也是見過戰陣的,那底氣兒是不是就足了很多?再有人說什么看門狗之類的,老子頭一個就不答應,我左衛上下都是好漢子。國之干城,誰再閑言碎語的,老子摘了他地腦袋下酒…
老子出身貧寒,也不會像有些大老爺那樣搶別人的功勞。只要你有斬將奪旗的能耐。我這里就能把實打實的功勞給你。
現在這點軍規軍紀算得上什么?我這里也就是打你幾板子罷了,若是到了戰陣之上。還不得拿你地人頭號令三軍?老子這時嚴一些是對你好,省得到時你掉了腦袋都是個糊涂鬼…
看你們好像很不服氣地樣子,好,老子把話兒擱在這里,沒那個上陣殺敵搏命膽量的,之后地訓練可以得過且過,老子們這里也省些心不是?你盡可以窩在長安這巴掌大的地方稱王稱霸…
他頭一次說這么多的話,也不知有沒有用處。嗓子里不免有些發干,著實覺得統領軍兵雖說威風之極。但卻也是個勞心費力的活計。
“我等愿追隨大人左右,為國殺敵,建功立業…”這里還要數趙布宗聰明,畢竟在京師呆的久了,別的不行。光這察言觀色的功夫。杜山虎加上張峰聚兩個加起來都比不上他的,再加上景王殿下那里千叮嚀萬囑咐。不管如何,都要盡心盡力幫襯著這位指揮使大人,這時見趙石說了這么多,氣氛也著實調動了起來,適時插了進來,聲音高地將身旁的人都是嚇了一跳,直到此人又直著脖子喊了一句,旁邊地人等才都緩過神兒來,立即前面就跪倒了一片,齊聲高喝。
看上去頗有些做作的意思,但這個時候卻選的正好,隨著更多的人跪倒在地,校場之上黑壓壓一片就都成了跪倒的身影,不管這些軍兵心里想地是什么,但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會跟自己過不去,出頭鳥那么好當地話,也不就天下大亂了嗎?
下面聲音滾滾,但趙石并不動容,下面的人里有幾個是真心實意地他自也清楚,這個時候也只能如此了,不虞有人再對訓練不滿,之后慢慢調理就是了,一支真正的軍隊不單是要血與火來錘煉,還得要用勝利來激勵,而這些都是現在沒法想的,只能從基礎做起,之后見步行步罷了,也不知來年的戰事能不能參與的上,之前的話更多都是空口白話罷了…
將手壓了壓,直到下面的聲音平息下來,他才繼續說道:“過上些時候,我會教你們真正的殺人之術,現在只是強壯你們的體魄,堅韌你們的心性,要知道,再好的技巧也要你的身子骨來支撐,沒有強壯的身體,臨變不驚的膽魄,什么都是白扯。
別跟我說你們怎么怎么樣,你們會的都是花架子,到時候你就知道,殺人的方法多的讓你數也數不過來…
這時下面的軍兵精神才都又一振,軍中流傳的功夫并不少,但卻都顯粗糙,各個將門都有自家的功夫,有的擅長馬上的,有的擅長步下,不過卻都敝帚自珍,并不會輕易傳人,這無疑是一個陋習,但那都是各個門閥大族立身的根本,由不得他們不珍而重之。這些軍兵也都或多或少的會上兩手,但眼前這人是誰?眼前這人是有鞏義猛虎之稱的武狀元,一身功夫那就不用說了,只看現在在京師的名聲就知道的,若真能如其所說毫不藏私的傳下來,只要學上一點半點,不說自己,便是家族也將受益無窮的,這時有些人眼里才真正有了些狂熱之色,功夫和兵法,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將門獨有的東西,別看什么孫子兵法,六韜之類的書籍大行于世,但怎么行軍,怎么布陣,臨水該如何,臨山又該怎么辦等等這些都不是能從書本上找到的,是要靠言傳身教才能領會的東西,除了經自己琢磨,能得一個經過戰陣的將軍親身指導,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功夫亦然,在這個冷兵器時代也顯得尤為的重要,對一些家族門閥來說,家族子弟能得軍中大將為師,然后將學到的東西帶回家族,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而且這些東西都是自家所有,便是皇帝也不能讓人輕易傳給外人的。
像趙石這般在長安已經有了勇武之名的人物兒,若是開了武館之類,一定會賺個盤滿缽滿…他在鞏義縣時,將那些格斗之術教給了那些團練軍卒,這些人嘴上不說,但心里卻都感激非常,對他忠心耿耿也未嘗沒有這些心思在里面的。加上這些實惠的東西,這些左衛軍兵才覺得這位大人并非空口白話,心中的怨氣也消了大半兒,至于今后是否跟著這位大人去邊關,那畢竟還早,建功立業誰不想了,但若是丟了性命,天大的榮華富貴你也享受不到不是?
不過有些人卻已有些意動,京師雖好,但男子漢大丈夫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確實如這位大人所言,總是呆在這京師巴掌大點的地方能有個什么出息了?不如跟著這位大人舍命一搏,將來必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