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別,蒙古人當中少有的騎兵將領。
他和博爾忽,忽必來,赤老溫等出身成吉思汗汗帳中的怯薛軍將領有著極大的不同,用漢人的說法便是,這是位將帥之才。
他是泰赤烏部的附屬部落別速惕部人,十三翼之戰中,曾射傷成吉思汗鐵木真,后被俘請降,賜名哲別。
在南下攻打金國的諸次戰役當中,擔任要職,從十戶長,升遷至千戶,遂與博爾忽,赤老溫,速不臺等并列。
和另一個時空中不同的是,因為木華黎不在蒙古諸部,合撒爾叛離等原因,此時的哲別,已隱然為成吉思汗賬下眾將之首。
這一次,成吉思汗也將重任托付于他,讓他率兵出野狐嶺,攻古北口側后。
哲別一路催促大軍前行,不過,當來到河北檀州,潮水西畔,哨探前方的游騎碰上了秦軍斥候。
哲別便已明白,秦國人并非沒有防備。
而很快,兩支萬人騎兵,便在這河北平原的北端遭遇。
這兩支騎兵隊伍,可以說,都是當世騎兵之翹楚,當他們驟然相遇與燕山山麓,卻注定要拼殺個你死我活。
隆隆的馬蹄聲,作響于天地之間,山巒顫抖,河川震蕩。
望著遠方出現的黑線,哲別立即傳令大軍,停止前進的步伐,等待敵人的到來,如果敵人在初來的時候,便露出足以致命的弱點,那么,哲別不介意帶領勇士們,立即沖上去,撕碎他們。
因為他知道,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對方身上,到了現在,大汗的信使,竟然還沒有來到這里。
只能說明。漢人的長城,還是秦國人手中。
按著時日計算,哲別也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因為自從大汗率軍南下以來。還沒有哪個對手,能在蒙古人面前,支持這么多的時日而沒有調頭逃走。
而且,大汗已經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軍隊…
在他看來,并非蒙古人的彎刀變得不那么銳利了。這也許只能證明,秦國人的強大。
而眼前出現的軍隊,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秦國人竟然一面守城,一面還派出了騎兵,攔截來自后方的攻擊。
尤其是,據他所知,守衛長城的秦隊,并不算多,面臨大汗親自率領的眾多勇士,卻還有余力顧及側后…
想到這里。哲別…這個好像巖石一般的蒙古名將,也不由深深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知道,蒙古人面臨著怎樣的處境,他心中的焦慮,并不比旁人少上半點兒,所以,他需要盡快的擊敗這支出現在眼前的秦國騎兵,然后趕去另外一處戰場,像之前很多次一樣,為大軍打開勝利之門。
但秦人騎軍。漸漸清晰起來過后,幾乎是立即打消了他速戰速決的想法。
嚴整的騎兵軍陣,好像一座移動的城墻,與草原戰士迥異的裝扮。也更彰顯了他們的氣勢。
制式的武器,制式的甲胄,強健的戰馬,唯一與蒙古勇士相同的,可能就是同樣年輕健壯的士卒了。
在秦軍戰旗之下,一人高高舉起手臂。秦軍騎軍便緩慢的停了下來。
和蒙古軍略顯嘈雜不同的是,這支軍伍只停下來,除了偶爾聽到的傳令之聲以及戰馬的嘶鳴聲外,便是鴉雀無聲。
沉重而肅殺,讓秋風更加徹骨的殺氣,好像在這一瞬間便凝聚了起來。
身為對手的蒙古騎兵,也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大多敏銳的感覺到了對面這支大軍的異樣,慢慢安靜了下來。
但他們是蒙古人,廣闊的東北草原以及遼東大地的主人,驕傲的他們,從來不曾在對手面前淪于怯懦。
對手越是強大,好像越能激發他們的勇氣,現在,他們好像終于找到了一個勢均力敵的敵人。
很多蒙古戰士眼中,慢慢浮現出了血絲,這是大戰將起時,最恰當,也是最好的一種情緒。
并不如何高大,卻非常健壯的秦軍將軍,遠遠的也在觀望著這些蒙古騎兵。
他的名字叫薛奴兒,只這個名字,便也顯示出了他不同尋常的來歷。
他是乃蠻人,可克薛吾這個尊貴的姓氏的繼承者,身上流淌著,天神最為榮耀的戰士所屬部族的血液,可克薛吾部的后裔。
他的經歷是幸運與不幸的結合體,沒人說的清,他這前半生,到底經歷了多少故事,連他自己都不成。
當年,強大的可克薛吾部,隨著乃蠻人榮光的終結,也迎來了意料之中的毀滅。
作為父親眼中,無足輕重的,一個女奴的兒子,他在部族中過的非常艱難,但幼年時期,卻還算得上富足安穩,畢竟,他身上流淌著可克薛吾的血脈。
當當他將將成為少年,可以騎上戰馬,拉開弓箭的時候,可克薛吾部覆滅了。
至今,在特特兀兒草原,可克薛吾部覆滅之處,還立著天神使者為可克薛吾部戰士立下的墓碑,草原的風聲中,也流傳著可克薛吾部戰士們英勇之名。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可克薛吾部還有著血脈在流傳。
那一戰,可克薛吾部的嫡系族人,被殺戮殆盡,而他,幸運的活了下來。
這得益于可克薛吾部的主人,他的爺爺,可克薛吾撒卜路黑對如今的乃蠻人大汗,魯烏爾阿拔有著恩情。
于是,他和他的另外兩個兄弟,都受到了大汗的庇護,作為奴隸,成為了戰勝者的侍從…
這樣的事情,在草原上并不多見,但也沒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草原權貴們雖然冷酷,但總歸有那么一些人,有著寬廣的胸懷。
和那庸庸碌碌的兄弟不同,自小便飽受冷眼的他,既繼承了祖先們的武勇,也同樣擁有了他們睿智的頭腦。
還未長成的他,拼著性命,在掃除乃蠻部殘部以及攻打不亦魯黑汗的戰爭中,獲得了功勛。
當魯烏爾阿拔將他叫到身前,問他想要什么的時候。
他沒有如魯烏爾阿拔大汗所想的那樣,要求跟隨大軍,去與西夏人作戰,獲得更多的功勛。
而是要擺脫奴隸的身份,去南邊秦國的國武監進學。
那一刻,他至今仍然記得,那是他一生當中,最為危險的一刻,大汗的目光好像箭矢一般想將他整個穿透。
因為他是可克薛吾部的后裔,他的祖父,雖然對大汗有恩,但大汗絕不容許,一個可克薛吾部的族人,出現在乃蠻人當中,獲得聲名和權力。
最終,他渡過了危機,大汗答應了他的請求。
不過,那時卻告訴他,將來不要回到乃蠻部去了,當他再次出現在乃蠻部的時候,也就是被砍掉頭顱的一刻。
于是,長安國武監中,多了一個薛奴兒,乃蠻部少了一個叫查察的汗帳衛士。
時隔多年,現在的薛奴兒,很清楚記得自己曾經的奴隸的身份,也沒忘記自己的姓氏,只是,他再沒有回去過乃蠻部。
也許,將來有一天,他會出現在乃蠻人汗帳之中,告訴與他恩怨糾纏的大汗,可克薛吾部的子孫,又回來了,但絕對不是現在。
現在的他,統領著一萬秦軍,這些部下們,可能都不知道,他們當年戰勝的可克薛吾部子孫,卻成了他們如今的統領。
不然的話,他們一定會感到很奇幻…
不過,由此也能知道,這位可克薛吾部的子孫,到底有著怎樣的武勇和才干了,以異族之身,在短短六七年間,便走過了別人一生也無法走完的宦海官途。
而到現在,統領萬騎,征戰沙場,他也才剛剛二十六歲。
當然,能升遷如此之快,除了他本人的才干之外,也還得益于時機。
在征伐西遼的戰爭中,嶄露頭角,為大將軍李刑所看重,在組建興武軍時,屢屢提拔于他,而他身上的國武監烙印,也讓他在興武軍中如魚得水。
到了這一戰當中,因兵力單薄,大將皆出的原因,這一路一萬騎軍,便被大將軍張鋒聚交到了他的手里。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十多年來,一直在努力把握機會的薛奴兒,自然不會讓這機會在自己手中白白溜走。
對面,是成群結隊的蒙古騎兵,在他眼中,這些都將是他的戰功,他和身后所有的秦軍將士一樣,驕傲而又自信。
而這驕傲和自信來源于如臂使指的大軍,來源于他們百戰百勝的威名,來源于數不清的敵人的鮮血,以及多年以來,訓練時流下的那許多汗水。
這是一支獨一無二的軍旅,世上沒有那支軍旅能與它相提并論,蒙古人也不成。
先發起進攻的,不是蒙古人,而是秦軍。
薛奴兒只是抽出了腰間的鋼刀,略微前指,并沒有多說半句廢話,因為這里包括他,所有將領乃至軍卒,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面對相同數量的敵軍,戰術早已演練過了無數次,尤其是草原兵馬,更不用多做吩咐,因為他們本就是為了應付草原胡騎,才被建立起來的。
狹路相逢勇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