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風,吹在身上依然讓人感覺涼颼颼的,忙碌了一個冬天的旅順港似乎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矗立港區各處高大的燈柱上,一排排大功率燈泡讓夜晚的港灣變得通透而明亮,數以萬計的工人,吆喝著口號,推著小車來來回回忙碌異常。
伊藤博文抬頭看了眼刺目的燈泡,頭微微有些發暈,電燈在各國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東西,但他還是第一次在遠東見到這種場景。
雖然他早已聽說李默正在修復旅順港,但等船進入港灣才知道,這哪里是修復,根本就是徹徹底底的重建。
六個深水碼頭從港灣內延伸而出,根據他的目測,每一座都能停靠兩艘大型戰戰列艦。
整個海港的規模比以前北洋時期大了整整一倍,水道更寬了,船塢增加了,岸邊的倉庫和煙囪也增加了很多,雖然他不懂工程建設,但也能看出只要再有一年,這座軍港將完全建設完畢。
這座遠東最好的不凍港,曾經是那么接近帝國,可此刻站在港灣內,卻依然讓他覺得非常遙遠。眼見卻伸手不可及,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
作為日本最好的外交官,他深知一旦這個海港建設完畢,對日本來說將意味著什么,更重要的是這座海港為代表所展現出來的朝氣蓬勃,比起被封鎖的東京灣內那種暮氣沉沉,更讓他感到可怕。
一年絕不能再給李默一年時間 今天他來這里,就是因為大本營已經決定,不能讓李默再次羞辱大日本帝國,所以必須在對方宣戰的同時向對方宣戰。
原本這一切可以通過電報駐北京的大使完成。但十天前,太平洋艦隊再次宣布將禁止任何外國船只靠近日本,為此他們還果斷擊沉了數艘企圖靠近的外國貨輪,這使得原本就因為戰爭即將爆發不敢靠近的船只更加不敢進入日本島。
同時,他們還切斷了日本通往外部的全部海底電話線,可以說此時的日本大島已經成了一座孤島,就連朝鮮的情況都一無所知。
但最后一封來自國外的電報卻讓大本營內所有人都如坐針氈,檀香山和西班牙宣戰了?為此美國艦隊也匆匆離開了 李默為何與西班牙開戰?這個變故會不會讓遠東出現新的變化?會不會減緩太平洋軍對日宣戰的腳步?山本權兵衛帶領的歸國艦隊能準時回來嗎?
一切都如同一團迷霧,已經無法掌握外部局勢的大本營經過再三考慮,決定派他來旅順并帶來了宣戰書做好了備。
在數輛新式汽車的接送下,伊藤博文很快就和隨從抵達了檀香山設在旅順的臨時政務院,當車門打開后,他看了眼懷表。
詫異的眼神,并不熱情的招待都沒有讓伊藤博文感到奇怪,靜坐于會議室兩個小時后,他終于等來了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他見到的檀香山高級官員。
“伊藤閣下,非常歡迎您來到旅順,但非常遺憾,我不得不向您轉達公爵大人的命令。”唐紹儀昂著頭,看著面前這位著名的日本外交官,遞上了宣戰書。
早已做好了準備的伊藤博文并沒有任何意外,也并沒有伸手去接宣戰書,而是那是了一份同樣的文件遞了過去。
“伊藤博文,代表大日本天皇陛下,正式向貴國宣戰。”
唐紹儀微笑著和表情嚴峻的伊藤博文互換了宣戰書后,才呵呵一笑:“伊藤閣下,從此刻起您將是檀香山最不受歡迎的人,為了您的安全,我希望您能盡早離開。”
“謝謝提醒,但我也想提醒您,您同樣也會別列入大日本帝國最不受歡迎的人之列”伊藤博文說完,就準備向外走。眼看他就要走出會議室,唐紹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伊藤閣下,有件事我覺得應該讓您知道。”
“三天前,我國艦隊已經接受了呂宋駐菲律賓總督的投降,目前,呂宋已經被我們占領”
消息,讓伊藤博文消瘦的身體猛震一下,差點趔趄摔倒。而他身后的隨從們更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們都是日本的精英,都知道呂宋被占領意味著什么伊藤博文伸手扶住了門框,閉著眼睛用力的喘了幾口氣,呂宋被占意味著日本歸國艦隊將遭遇層層堵截,也意味著對外海運全線中斷,真正的成為了孤島馬六甲歸國艦隊 伊藤博文暈倒前,腦海中僅剩下了這兩個念頭。
一個小時后,剛剛送伊藤博文,被特許出入的日本客輪鳥之丸號在抵達后四個小時,又徐徐離開了旅順港,消失在深黑的夜色中。
但受到呂宋被太平洋軍占領的消息后,激動地還不止伊藤博文一人,帶領日本歸國艦隊的山本權兵衛更是差點一頭從剛剛靠岸的旗艦三笠號甲板上栽倒。
這艘原本是太平洋艦隊訂購,下水時被英國媒體譽為有史以來最強大戰列艦,有著一萬六千噸排水量,兩門雙聯305毫米一級主炮和四門雙聯203毫米副炮的鋼鐵怪物,也絲毫沒能給他任何信心。
轉身看去,是一支足以讓任何人趕到膽戰心驚的龐大艦隊,六艘戰列艦,四艘大型裝甲巡洋艦,四艘二級防護巡洋艦和十二艘魚雷艦,日本耗資數千萬打造的超級艦隊已經露出了崢嶸。除了這些外,國內還有四艘主力艦和兩艘二級防護巡洋艦,只要能夠順利回到國內,日本海軍將一夜間超越太平洋艦隊,成為當之無愧的世界第四海軍 但問題是,如果才能帶領艦隊完好無損的回去呢?
他完全沒有想到,出發前還一切完好的南洋局勢會在不到一個月內發生突變,呂宋成了太平洋軍的占領地,這樣一來要想穿過馬六甲海峽就非常危險了。
山本權兵衛站在海圖前,望著狹窄的,盡頭布滿了暗礁和小道,并被它們擠壓成只有一條窄窄水道的馬六甲海峽,就感到一陣頭暈。
比起已經死去的東鄉平八郎等海軍將領,他最擅長的是組織和布局,并不是非常擅長沖鋒陷陣,但在聯合艦隊全軍覆沒,江田島慘劇導致日本海軍精英全毀后,他也不得不挑起了這份重任。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加完煤后立即出發,用戰列艦厚實的裝甲開路,強行通過可能已經被封鎖的水道,只要戰列艦能夠頂住敵人的炮火,那么后續的魚雷艦和二級防護巡洋艦就能憑借著速度優勢,沖散對方的編隊。
但這樣做,最寶貴的戰列艦就有可能面臨被擊沉的危險,一旦龐大的戰列艦堵在了水道,那么對整支艦隊來說都將是一場災難 道路是立即繞路,沿著蘇門答臘島外海,從印度洋進入島嶼密布的西南太平洋,然后沿著幾內亞進入珊瑚海轉向,途徑馬紹爾群島北上日本,借用密布與整個航程上的島嶼,艦隊完全可以順利擺脫敵人的追蹤,即便是有追蹤,對手也會因為通信問題而延誤阻擊。
這條道路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但問題是艦隊無法進行這么長距離的機動,尤其是十二艘最大也不過四百多噸的魚雷艦,續航力根本無法達到要求。
除了這些困難外,還有個令他最棘手,也是令他都怦然心動,甚至是無法拒絕的誘惑,那就是李默本人正在呂宋如果能夠快速通過馬六甲海峽,帶領艦隊直撲馬尼拉,那么 山本權兵衛越想,越是口干舌燥,但等他扭頭看到擠滿了甲板,神色疲倦的水兵們,卻長長地嘆了口氣。
由于日本海軍人員損失嚴重,加上最后時刻又忽然得到了兩艘戰列艦,所以這次這兩年訓練出來的水兵們根本無法滿足這么龐大艦隊的需要,最后他和大本營不得不作出決定,由國內派遣的水兵接收戰列艦,而剩余的巡洋艦和魚雷艦上水兵此刻從旅居歐洲各國的日本籍船工和僑民中招募。
這些剛剛才進行了兩個月訓練,才學會駕駛復雜的軍艦,被英國教官稱之為僅能進行低烈度海戰的水兵們把軍艦開到這里已經是勉為其難了,加上連日的海上演習和訓練,早已讓他們精疲力竭,此時再讓他們強行突擊馬六甲海峽,恐怕立刻會被老辣的太平洋艦隊打出稚嫩的破綻 要不要冒險呢?
就在山本權兵衛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消息最終讓他腦海里保艦回國的想法占了上風。
五月一日,檀香山和日本再度宣戰后第一天,太平洋艦隊六艘主力艦,出現在馬六甲海峽盡頭,以圍剿海盜的名義,封鎖了整個水道,并宣布途經此處的任何船只都必須接受檢查一時間海峽內擠滿了南來北往緩慢通過的貨輪,加上英法兩國在呂宋忽然被強行占領后都意識到,此時介入戰場戰爭并不符合兩國的利益,所以這種情況下別說戰列艦迅速通過了,就連小巧的魚雷艦恐怕都很難鉆過去 五月三日,在經過了加煤和整修后,山本權兵衛和英國協商,臨時租借了三艘大型運煤船后,趁著夜色悄然離開了布萊爾港,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第二天清晨,太平洋艦隊聽風號輕型特種偵查艦,與蘇門答臘島班達亞齊海外發現了日本艦隊,這也意味著艦隊正式從情報部手中接過了跟蹤日本艦隊的任務。
三分鐘后,第一封電報發出,出了詳細的描述了日本艦隊的種類,數量等信息外,電報上的另外幾個字,讓總參謀部長舒了口氣。
“日本艦隊,進入印度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