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船艙內臭氣熏天,此刻又是發生了哄搶,亂作一團,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角落里,一個男子正向最后被拋下的黑影爬去。
借著微光,李默看清楚了最后被拋下的東西,應該說那不是東西,而是一位衣衫凌亂不整的女子,被海盜抓去,又被衣衫不整的拋下來,足以說明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雖然光線灰暗,又不時被哄亂的人群擋住,可李云飛依然能看到那雙無神的眼睛里所蘊含的悲憤和淚光。
“這就是命,這就是大清國的草民!草命”李默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就在這時,更他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那個悄悄挪過去的男子,借著混亂忽然一把按住女人的嘴巴,另一只手已經迫不及待的去解自己的褲子。
“該死!”李默忍不住了,在這個昏暗散發著是臭味的船艙內,同為大清子民,原本同宗同主,原本該一起攜手共度患難的眾人,此刻卻因為食物和清水大打出手。如果說這是因為饑餓和干渴還可以容忍的話,那么此刻那個正在掀褲子,欲行不軌的男人,卻一腳踩到了他的底線!
“趙龍,給我殺了他!”此刻的李默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年紀,也忘記了病痛后虛弱的身子和酸疼,猛地站了起來,指著角落里正上下其手的男子暴喝起來。
李國泰膝下僅有一子,加之妻子因為難產而死,所以非常疼愛這個兒子,為了他將來有個好身子骨,從小讓他和趙龍一起學武,他八歲時,更是花了大價錢請來了洋人老師來授業。
在此刻已經完全融合了李大少爺記憶的李默看來,那位洋老師也就是個破落戶,但那家伙看在錢的面子上,倒也花費了幾分心思,尤其是語言和舉止上,再加上李正泰的寵愛,此刻李默暴喝而起,劍指橫挑,倒是讓年僅十二三歲的小身子骨有了幾分氣勢,連帶著眾人的哄搶也不由一閉。
趙龍和其他兩位親兵正在休息,忽然聽到少爺暴喝,微微愣神后,連忙順著指尖看去,這一看,也頓時怒氣沖天。
“王八蛋。”
隨著趙龍等人大罵,很多人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幕,但這時眾人的目標都在水和食物上,更何況這事前幾天也發生過,船上的幾個女人那個沒有被糟蹋過,難道說這個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小家伙燒糊涂了?還以為自己是大少爺?玩鋤強扶弱的游戲?
拜托!命都不知道還能不能保得住!誰還管這些破事!
在眾人的目光中,只見趙龍大跨幾步,將已經被嚇得哆哆嗦嗦的男子一把舉起,沒等對方求饒,一拳打在對方的腹部,頓時將對方打暈過去。
但這樣還不能讓趙龍放手,因為少爺說的是“殺了他”,何況小時間見過倭寇擄掠無惡不作的他對這種事尤其反感,前兩天只是礙于少爺重病沒法做,此刻既然少爺都發話了,自然沒了顧忌,一把將男子高高舉起,想給對方來個狠的!
“住手!”就在這時,一言不發的李福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站了起來,掃過如鐵塔般舉著男子的趙龍,這才說道:“少爺,人死了會發臭的!”
李默正發愣為啥一向比李國泰更溺愛他的老管家為何要阻止趙龍,沒聽到卻是這樣一句,更是對李福高看了幾眼。
人死了會發臭,如果在陸地上倒也算了,大不了找個地方一仍就是,可這是在海上,殺是殺痛快了,可誰知道還要在這船艙里呆多久,一旦產生了瘟疫,恐怕大家都活不了。
李默也沒想到這位看似不起眼的,瘦瘦弱弱的老家伙反應比自己還快,想了想后才說道:“那就廢了他!”
“好。”
趙龍不愧隨著李國泰打過俄國大毛子,對人的弱點顯然極為了解,只見他反手對著男子的臉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讓男子醒了過來,也讓他遭到了更大的打擊,因為趙龍接著的右腳已經狠狠踩在了對方的褲襠里。
“哦!”一聲慘叫傳出,剛剛被打醒的男子沒等徹底醒來,下身的劇痛就又讓他昏了過去。
“死不了!”踢開昏死的男子后,趙龍冷冷的掃了眼已經寂靜無聲的船艙,這才面無表情的坐到了李默說道。
“老大,行啊,這一腳真他媽爽。”
“要是在陸上那就更爽了!”
“可惜,咱哥幾個也好久沒見著血腥味了!”
剩下的兩位親兵見到趙龍入座,鼓噪起來,那樣子仿佛對李福不讓見血還有些不滿。
一旁的李默聽得眼角直抽抽,這老爹留給自己的都是什么人啊!先不說趙龍,這剩下的幾位,從他們眼睛此刻的興奮勁看,恐怕都不是啥善茬,加上老李福,反倒顯得自己這位李大少爺顯得太善良了。
李默哪知道,自己那位便宜老爹也不是啥好鳥,當年帶著大軍抗俄時,就在北疆沒少惹事,后來只是因為有了他這位寶貝兒子才開始收心養性,要不是他發現水師里有人和他最痛恨的倭寇串通,也根本不愿意惹禍上身。
“我們已經走到了絕路,要想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大家一起攜手。”李默緩緩的掃過已經呆滯的眾人,指指地上破碎的水桶和被搶碎的干糧,繼續說道:“這船不大,距離靠岸起碼還要五天,想必洋人們帶的糧食和水也不多,像現在這樣,大家都得死!”
“你怎么知道五天后就能到港?”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角落里傳來。
李默扭頭望去,問話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一臉絡腮胡子格外好認,而他身邊,還有二十多人圍坐在一起,正是剛才奪取物資的水師中人。
人性本貪,能在這種生死存亡時刻,還保持冷靜控制自己,已經是非常難得。加上李默一直注意對方,尤其是對這些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感到非常奇怪,所以借著說話的機會,仔細打量起來。
而當他的目光對方的衣服袖口時,卻是瞳孔猛地一縮。
這是一件寬袖圓領的石青色馬褂,每邊袖口各有三個空心云頭圖案,而面前這位,袖口的空心云頭內居然繡了六個壽字。作為共和國海軍人員,恐怕沒幾個人會不知道那段歷史,而李默恰恰仔細研究過北洋水師,自然認得面前的水師軍裝。
不過此刻對方的水師裝并不讓人奇怪,而奇怪的是袖口金線所修的壽字,因為根據記錄,為了結合西方軍銜的符號,北洋水師內曾獨創了一種以云繡口內描壽字而區分軍銜的方式。
艦隊司令,袖口的每個空心云頭內用金線繡制3個古體的“壽”字,中央為長型,2側為圓形,每袖3個云頭內,共9個古“壽”字。艦長、大副、二副等航海軍官的識別符號為長型的古“壽”字,區別在于數量的多少,例如艦長管帶為每袖7個古“壽”字,依此類推。
而此刻面前這位這位大漢居然也有六個壽字,說明他至少為兵艦管帶,而這在北洋水師中已經算很高的地位了。這樣一位人物,居然出現在了這里,也難怪李默都控制不住自己,張大了嘴巴。
飛快的從袖口收回目光,一邊掛腸搜肚思索著曾經的記憶,可無論怎么努力,李默都記不起北洋內竟然有這樣一段歷史,終于放棄想法,指了指頭頂,淡淡回答:“我會英語,剛才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我叫龍國章,你會英語?他們說什么?”龍國章看了看頭頂的甲板,有些吃驚。
可龍國章話一出口,卻輪到李默驚訝了,因為這個看起來粗獷有余,細膩不足的大胡子,用的居然也是英語。
“會英語?而且還是水師管帶級別的人物?難道是革命黨?被抓后逃出來的?”念頭一閃而過,不過很快就被李默自己掐滅了,現在是1889年,哪有什么革命黨!孫文先生現在應該還和自己一樣,留著大辮子在香港上學呢,至于有名的《上李傅相書》,此刻估計還沒醞釀出來呢。
“聽的不太清楚,不過應該是送我們去挖礦。”李默用上了英語,把剛才聽到話重復了一遍。話語有些含糊,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這年頭的英語和他所學的差了很多,尤其是一些俚語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可這樣一說,龍國章倒是不再懷疑,因為早幾天前他就聽到了那些洋人的對話,雖然不知道這些洋人要自己這些人干嘛,可也隱約聽懂了開礦的意思,更何況剛才他還見到了李默貼著耳朵偷聽,所以到沒有懷疑。
兩人忽然的一通鳥語,到讓周圍的人有些莫名其妙,紛亂的人群也漸漸安坐了下來,唯有李福的目光不時掃過李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說得對,此刻唯有團結一心,才能活下去。”一份寒暄,龍國章率先點了點頭,回頭道:“老三,把東西拿出來,按照人頭分配!”
龍國章應該是這群人的頭,因為他一說完,身后立即走出一位男子,把剛才搶來的東西放在了中間。
“張順,把我們的也拿出來,按照人頭平均分配。”看看眼面前的大胡子龍國章,李默心里暗暗佩服,也扭頭說道:“凡有不服的,和剛才一樣!”
“好嘞!”
聽到少爺的吩咐,張順先是呆了一下,扭頭去看趙龍,見到趙龍點點頭后,這才有些不情愿的把食物和水放到了中間。
有了龍國章和李默的帶頭,那些搶到食物和水的人也紛紛拿了出來,交給他們按人頭分配。
眼看眾人都拿到了食物和水,雖然少了些,起碼一天內不用再發愁,龍國章向李默點了點頭,這才慢慢坐了下來。
“或許該做些什么了!”李默將身子靠在了冰冷的艙壁后,又看到了那位躺在那里,猶如已經死去般的女人,望著那雙寫滿了無助和屈辱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吃著小巧遞上來的干糧,李默快速的掃試了一下四周,最后將目光對準了頭頂那個不大的通風口。
“要是有把槍就好了。”李云飛自言自語道。
“少爺,我有槍!”
一句話如同驚雷般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