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有點小秘密,芥末也是。
一件事情之所以會成為秘密,就必然有其不欲被人知曉的一面,芥末的這個秘密并沒有針對太多人,而僅僅就藍梓來說作為秘密而成立,當然,如今學校的絕大多數同學,也都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在大家的眼中,這位名叫郭紫莉的女同學漂亮而純凈,經常笑,脾氣也好,相對于姐姐郭瑩的那種雖然令人佩服卻時刻會給人以壓迫感、令人忍不住自慚形穢的氣質,她就如同最為平易的小家碧玉一般,若是接近,漸漸就會被感染得心情開朗。于是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就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實也有著格外強勢的一面。
學生的時候曾經混過社團。
當然,在玄國用社團這種類似外來的詞語未免不夠貼切,但若說是江湖,程度上也有些過分。初中的時候先格外纖弱的她就曾經有過將五名小混混揍翻在地的經歷,若說起事情的起因,還得歸結于郭瑩身上。
芥末被接來如今的父母家還是在小學的時候,與郭瑩從認識到熟悉、成為形影不離的好姐妹并沒有用上多長的時間,當時作為小學里的插班生和不會說方言的外地孩子,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芥末會被欺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當時的郭瑩由于天賦的特殊,就一直是個特別強悍的小女孩,家里有著警察的背景,父親也常常將她當成男孩子來培養,送她去鍛煉什么的。聰明、早熟、身手敏捷的郭瑩為了保護這個妹妹,首先選擇的方法,便是將她也訓練起來。
剛到這里的芥末身子瘦瘦小小的,但論起身體素質,卻比同齡孩子要好得多,在當時郭瑩那種純蹂躪式的鍛煉方法下,小女孩雖然每次都是簡簡單單的就被打翻,但是她從來就不哭不鬧,每次都是咬緊牙關爬起來。由于自身起點太高,當時的郭瑩雖然常常為了這個妹妹經歷了這么久訓練都“進展緩慢”而感到苦惱,但到得最后還是得點點頭,至少承認她有一項好處,就是至少能做個永遠打不壞的小沙包。
不過,雖然在這種非常態的訓練中忍受了許久,訓練成果卻從未得到過檢驗。小朋友欺負一下外地女同學,不可能是叫到學校操場上去單挑的形式,頂多偶爾揪揪辮子,搶搶她的橡皮擦,而當訓練差不多完成了一輪,芥末也已經熟悉了這邊的情況,成功溶入同學之間,不再有人欺負她了。
時間進入初中,芥末跟在姐姐身后,也有了各種各樣的小興趣,用塑料吸管做漂亮的編織品啊,各種小手工啊,甚至是用石頭雕刻成各種小玩意、制作銀飾。這些興趣多半都是由姐姐在引導。郭瑩腦子聰明,學什么都快,學了就懶得去管,不多時就有了新的興趣,芥末也只能跟在姐姐身后拼命追趕。大概升入初中二年級的時候,芥末找到了普江市里的一個奇貨市場,開始擺攤出售自己和姐姐做的一些小手工藝品。
這個市場普江的河邊,傍著浮橋的一端漸漸形成規模的,基本上賣什么古怪東西的人都有,有三分之一是賣舊書的,有三分之一則倒賣各地收集的古玩,另外三分之一,則是類似芥末這樣的零散飾品、千奇百怪的小玩意,賣石頭的、賣鳥的、賣二手小電器的,旁邊臨近一個小廣場,還常常會有各種各樣的表演,拉二胡啊、寫毛筆字啊、用手作畫啊、玩蹩腳魔術啊、講笑話啊、一些音樂愛好者還常在這里搞免費的演唱,甚至還會有人跳街舞。
就是這樣一個幾乎可以說應有盡有的市場,小芥末周末沒事了,就背著帆布包過來廣場邊擺個小攤,姐妹倆不缺錢花,郭瑩也是懶得做這種事情的,就算偶爾過來玩,站不了一會兒也就跑了,但無論如何,相對許多小玩意興趣來了就做,做了就扔一邊不去管它,能夠在這個市場上賣出去,無疑能讓人得到更大的成就感,也就能讓人將對這些小手工的興趣持續下去。
不過,市場看起來很有趣,很自由,但自然也有一些不好的事情會發生,除了偶爾有些工商部門來收個小稅,一些混混組成的小組織就也來收錢,這小廣場上有的人是來做生意,有的人就僅僅為了興趣,因此不協調的事情,也時常發生,口角啊,爭端啊,也有打架之類的,譬如說一些搞音樂的,也都是這年頭相對叛逆的青年人,搞藝術還被人收保護費,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叫了人來就打群架,遇上這樣的事情,小芥末也只好趕緊收拾了東西,背著大包裹掉頭跑掉。
然后有一天,卻是附近一個兒童院的管理人帶著孩子們做的手工藝品跑來做義賣,芥末看見那些碎布做成的補丁娃娃就感到親切,不過大家攤位隔得比較遠,一時間也不好過去搭話,她看了一下午,那些補丁娃娃沒能賣出去幾個,大抵也沒什么收益,后來就有五個小混混來收什么衛生費,與那管理人吵起來了,隨后,就有一個小混混將兩個娃娃扔到了地上,以示威脅,一時間,芥末便想起了如今已經去世的秀珍姐,再也聯系不到的藍梓。
要做個正直的人。
藍梓常常說這句話,不過他也不是純粹的爛好人,許多不公平的事情,他也只是看著,但若是自己的朋友被欺負,藍梓每次也都會挺身而出,在當初的學校,藍梓就因為這事跟學校里的“壞學生”打過好幾次架,每次都是鼻青臉腫也絕不讓步。想到這些,芥末心頭便難過起來,隨后,決定要過去幫忙。
她這時不過是一個在讀初二的小女生,那幫混混都已經二十歲出頭,單純過去說話有什么用。她當然也沒這么天真,認為自己過去“理直氣壯”就能將能說服。類似被欺負時的應對郭瑩早就教得詳細,對方如果太厲害,一是掉頭跑,如果不能跑,就只能想辦法增加自己的優勢,槍是個好東西,一旦手上有槍,那么打架就無關年紀,但既然沒有槍…小姑娘從附近的攤位上抄了一根棍,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虎著臉朝那邊走過去,決定先“講道理”…
她覺得自己拿根棍至少有點底氣,這也是姐姐郭瑩的教導,不過對方雖然被嚇了一跳,卻也沒有將她這個小不點當一回事,當然也不會讓步,甚至連談的態度都沒擺出來,一個小混混認為這種身上掛著各種飾品正在當模特的小女孩不可能出手,一腳將孤兒院的攤位踢翻,接著就悲劇了…
這是芥末的第一次出手,由于姐姐教過她在弱勢的情況下絕對不能猶豫,她也根本不敢留手什么的,而這五個小混混從第一棍真打過來就直接懵了,不多時就全被打翻在地,事情鬧大了,芥末那次也嚇得夠嗆,但由于郭瑩老爸的關系,那五個混混只能吃了啞巴虧,此后又陸陸續續打過幾次架,郭瑩也幫著妹妹出了手,算是她“行俠仗義”的開始,由于郭瑩的父親也順勢弄了一次嚴打,不久之后,芥末也就成了一些少男少女口中的“大姐頭”,儼然江湖一般,而小廣場這邊,也就再也沒人敢亂來收什么保護費了。
江島的事情之后,芥末來這邊賣東西的次數變得少了,主要因為郭瑩有了更加熱衷的嗜好,不再做那些無聊的小手工,她也因為跟藍梓再見又分散,整個一年的時間里都有些心不在焉。待到與藍梓重逢,她就一直表現著很可愛很乖巧的一面,一如藍梓曾經感受到的與她之間所存在的距離,她與藍梓分開也已經好些年,她不清楚藍梓這些年具體是怎樣過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軌跡,真要相處到如小時候那般親密無間,總是需要時間,她如今還不知道應不應該直接跟藍梓說起這些東西。
她并不愿意將自己打架很厲害的事情告訴藍梓。
理由其實是復雜的,如今回想起來,小的時候她一直跟在藍梓后面跑,但人瘦瘦小小的,性格卻頗為倔強,偶爾雙方有了分歧,自己不愿意讓步,雙方便用打架來解決,就如同那次自己跑去偷月餅一樣。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每次都是打不過的,但抓啊咬啊無所不用其極,一旦打完,自己打輸了在那邊哭,身上卻沒什么傷,藍梓得意洋洋的樣子,但往往被弄得像是花臉貓,破皮出血甚至被狠狠咬上好幾口都是尋常事情,如今想來,自然是他留手了不肯太欺負自己。
如果她現在跟藍梓說:“阿梓哥哥你打不過我了。”這是真話,但她總會覺得怪怪的,就如同她之前與藍梓一塊去夜市,遇上了拿刀逃竄的小偷,她是可以將小偷直接擺平的,但是看見藍梓從背后偷襲將小偷打倒,她反而更覺得阿梓哥哥真是勇敢。
姐姐問過自己是不是喜歡阿梓哥哥,是不是那種意義上的喜歡呢,她也說不清楚,但如今想起小時候那些事情,她還是會感到無比甜蜜的感覺,小時候是感覺不到什么甜蜜的,記憶是到了現在才變得珍貴。長這么大,除了姐姐大概也沒什么人能給自己這樣親密無間的感受,但姐姐的感覺自然是不同的。
前段時間她還在擔心著姐姐的事情,最近姐姐終于表了態不會再去做太危險的事,雖然如今身上還有傷,但她也終于放下心來。懷著這樣那樣的心情,她開始考慮著該怎樣更快地與阿梓哥哥回復到小時候的感覺,四月十八號這天下午,她便在小廣場上無意中見到了人群中的藍梓。
她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來這里擺她的小攤了,這次過來,其實是因為大家義務幫孤兒院組織了一個義賣的活動,一個熟悉的小樂團免費幫忙演奏吸引人群,也有些熟悉的人幫忙表演魔術或者其它的小節目,主要便是為了賣掉那些小朋友做的玩具和紀念品,她也拿出了自己的一些手工成品放在了中間,并且答應上到臨時搭建的小舞臺上跳一支舞。
發現藍梓時,她正帶著與平日有些不同的裝扮在舞臺上隨著音樂舞蹈著,白色的絨線圓帽,平日里的馬尾辮此時燙得烏黑筆直,如瀑布而下,將瓜子臉襯得成熟而冷艷,帶黑白條紋的絨線衣,白色外套搭配白色的OL裙,絲襪,長筒靴,手上拿著兩把繪有墨韻山水的折扇,隨著帶有電子感覺的歌曲,不斷的打開、收回、旋轉,動作幅度不大卻足夠動感的舞姿,折扇打開關閉時的紙聲與腳下迅速卻有條不紊的踢踏聲,正好是將觀眾情緒帶到高潮的時候,臺下人群中,拿著幾本舊書的藍梓大概花了好久才認出她來,微微張著嘴,看得有些呆。
舞蹈是隨著姐姐一塊學的,姐姐跳得最好的,冷傲卻明艷的感覺最吸引人,兩個人一塊時,她就常常扮演陪襯的綠葉,但姐姐不在,她就模仿著姐姐的風格在表演。不知道為什么,看見臺下藍梓有些訝異的表情,芥末就微微地含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