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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龍池斧鉞,劉氏當國(五)

  第324章龍池斧鉞,劉氏當國(五)

  樂沒有耽擱一點時間。

  把那東門里的伙計打走了以后,他立刻換上了一身衣服出門。

  出門的時候,他甚至沒有看那倒在血泊中的美婢一眼,只是淡淡的吩咐另一個美婢,把尸體處理掉。對于閻樂而言,殺死一個家中的美婢,就同碾死一只螞蟻,不值得大驚小怪。

  那活下來的美婢,更是不敢露出半點不滿之意。

  看著已經漸漸變冷的尸體,心中陡然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慨。今天死的是她,那么明天,又如何?

  吩咐幾名小廝,把尸體埋在了后花園中。

  美婢一個人坐在水池旁沉吟半晌,一咬牙,起身走出了花園。

  換上一身樸素的衣裳,和府中管家打了一聲招呼。閻樂身邊有幾十個美婢,有的甚至是趙高從宮中,向嬴胡亥討來的宮女,都交給了閻樂。對于這個女婿,趙高還是很看重的。一來,他手里的確是沒什么人;第二呢,那過繼來的女兒雖然已經不在了,可這翁婿之情,甚濃。

  美婢在府中的地位還算不差,所以管家也沒有在意。

  她出了府門,沿著咸陽寬敞的大街一路過去,穿巷過街,很快就來到了一座民宅門口。

  這民宅看上去可是有年頭了。大門上地漆已開始剝落。美婢看了看左右。見沒有旁人。就走上了臺階。輕輕叩響門環。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老蒼頭走出來。見到美婢。不禁一怔。

  “長兒。你怎么來了?”

  老蒼頭顯然是認識這美婢地。輕聲問道。

  “阿父在嗎?”

  “詹事剛從宮里回來。正在書房里看書。”

  老蒼頭說著話。讓出了一條路。美婢閃身就走進了書房。

  民宅不算大,分內外兩個小院,正中間是一座廳堂。老蒼頭帶著美婢,從堂上穿過去,徑直來到后院的一間房舍門前。他示意美婢停下腳步,上前輕輕叩響房門,“老爺,長兒來看您了!”

  “進來吧!”

  書房中傳來一聲略顯尖亢的聲音,還帶著一絲疲倦。

  美婢連忙走了進去,就見這書房里擺放著一圈書架,正中央有一張書案,旁邊靠坐一名老者。

  年紀大約在五十多歲,須都已經花白了。

  頜下光禿禿的,無須,胖胖地臉,身體顯得很富態,卻又不失一分精干之氣。

  “長兒,你怎么來了?”

  老者詫異的看著美婢,低沉的問道。

  “阿父,救救長兒!”

  美婢噗通一聲,就跪在了老者地面前,哭泣道:“阿父,燕女死了,被閻樂殺死了…這已經是他殺死的第九個姐妹。長兒害怕,害怕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那閻樂害了性命,請阿父救我!”

  如果劉在這里,就能立刻認出,這老者,赫然是當年和他一起伴駕地黃門,百里術。

  百里術在始皇帝活著時,已經有了一定的地位。甚至始皇帝產生過讓百里術接掌中車府郎中令的職務,以取代趙高。但可惜的是,這一切還沒有來得及生,就一下子都煙消云散。

  始皇帝死了,而百里術卻還活著。

  他面臨的情況并不好,趙高那種睚眥必報地性情,豈能容得下百里術?

  好在,幾十年宦者生涯,讓百里術擁有著無比強韌的心。他無處可去,也只能留在咸陽宮中。趙高一開始撤了他詹事之職,讓他去掌理馬),做一些很低賤的事情,百里術忍下了。

  后來,他買通了趙高身邊幾個比較得信任的黃門,總算是逃脫了苦海。

  但趙高并不會讓他掌握實權,只讓他負責訓練宮女歌舞,以取悅秦二世。百里術再一次忍了,而且是戰戰兢兢的做事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總算是熬出了頭。借由那些宮女地歌舞而得到秦二世的賞識,重新坐回詹事之職。而在這時候,趙高想要壓制他,卻也不容易。

  不過百里術很清楚,和趙高比起來,自己在秦二世面前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再一次放低了姿態,從不插手過問自己職責以外的事情。即便是自己管轄范圍之內,百里術也會先向趙高請示。一來二去,趙高也就消了戒心,這日子才算是好過了一點點。

  眼前的美婢,還有那個被殺死的燕女,是百里術一手訓練出來地宮女。

  趙高后來向秦二世討厭,百里術也沒有站出來反對。其實,即便是他反對了,能夠有用處嗎?

  就這一點而言,百里術很有自知之明。

  長女和燕女,都是當初百里術很寵愛的宮女,視之為己出。

  殺,百里術的心,猛然像被針扎了一樣,捂著胸口,出來。

  “長兒,那閻樂為何要殺燕兒?”

  美婢連忙把她聽到地事情,向百里術說了一遍。

  百里術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知道,趙高對章邯的態度。不是趙高不想動章邯,而是他沒有借口。趙高對章邯懷有很深地顧忌,特別是章的聲望越高,他越害怕。

  似趙高這種人,仇視一切可能,或者已經威脅到他地人。

  此人對權力的渴望,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身為中丞相,他幾乎把持了關中地區所有的權力,唯一不受他控制的,恐怕就是北疆的王離,還有山東的章邯。王離,現在已經沒有了!

  百里術很清楚的記得,前些日子趙高聽說王離大敗戰死之后,非但沒有難過,反而在府中擺下了酒宴。整個老秦人當中,最能威脅到趙高的人,就是在關中極具權威的東陵王氏家族。

  王翦王賁兩代人凝聚出來的威信,可不容忽視。

  若非如此,趙高又怎會在王離死后,第一時間下詔懲治東陵王氏家族?王家滿門百余口,被他殺了個干凈。現在,他又把矛頭指向了章邯,這分明就是想要,讓老秦徹底的滅亡啊!

  “阿父…”

  見百里術不說話,長女忍不住叫了一聲。

  “長兒,阿父無能,只怕是…”百里術閉上了眼睛,沉吟許久之后,輕輕嘆了一口氣,“阿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地小人物,在旁人看來,也許挺風光,可是…閻樂背后是中丞相,我雖有心為燕女討回公道,卻沒有這個力量。長兒,且忍耐一下吧,如果實在是忍耐不得…”

  百里術說著話,眼中突然閃過一抹精光。

  但旋即,又黯淡下來。

  “阿父,您接著說。”

  百里術站起來,走到書房門口,打開了房門。他探出頭,向外面張望了一下之后,退了回來。

  “長兒,你可有膽略?”

  “只要能脫離那苦海,長兒有膽氣。”

  “我昔年有一位袍澤同僚,如今嘛…聽說他在北方還算得意。王離死后,他占據了九原,云中等地,也算是一方諸侯,不聽命于趙高。若你有膽氣,我可以寫封書信,讓他照顧你。”

  長女聞聽,瞪大了眼睛,輕聲道:“阿父,您說的可是九原天命?”

  “哦,你也知道他嗎?”

  “閻樂老賊和人商議事情時,有時并不避諱我們。所以長兒也隱隱約約的聽說過那位九原天命。”

  百里術說:“他是先帝親封地北廣武君,關內侯。當年與我伴駕東巡,曾擔當鷹郎將,是八大郎中之一。只可惜…長兒,我要你暫回閻樂府中,忍耐一些時日。待…我還要做些事情,到時候你幫我帶兩件東西給北廣武君,也算是一個覲見之禮。若成功,你我后半生當無需愁了。”

  長女一怔,露出猶豫之色。

  她是真不想再回去了。但她更知道,如果百里術不幫她,她根本就逃不掉。

  忍耐…雖還要再回那魔窟里,但總算有了個希望,好過早先,她在那魔窟之中,毫無寄托。

  “阿父,長兒聽你的!”

  百里術說:“你回去之后,要盡量忍耐,不可以露出半點破綻。還有,你要盡量打聽一些閻樂地動靜。每天正午,我會讓老百里在西門鋪,杜陵春酒肆待一個時辰,你可把消息轉告于他。”

  長女聽罷,用力的點了點頭。

  又好生安慰了長女一會兒,百里術讓老蒼頭把她送走。

  他一個人在書房中,來回的走動,似是在考慮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邊是廣武君,一邊是公子嬰…也罷,這咸陽的天,遲早要變,索性就賭上他一次!”

  百里術喃喃自語,下定了決心。

  劉在巡視了神木關之后,和灌嬰分別。

  下一站,劉要北渡大河,前往云中視察之后,再南下入雁門郡。

  鐘離昧已攻入雁門,占領了勾注山以北地地區。正如劉等人所預測的那樣,王離大敗之后,雁門郡守軍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人心惶惶。再加上云中傳來的消息,使得駐留秦軍清醒的意識到,后方基地已失。

  何去何從?

在這種慌亂的心思下,鐘離昧率六千步軍長驅直入,一路上幾乎沒有遭遇到什么強烈的抵抗,就順利地奪取了雁門郡。在占領雁門郡之后,鐘離昧也沒有冒進。他依照劉的吩咐,迅  注山營建關隘,站穩了腳跟。

  趙國大將司馬曾試圖攻打勾注山,但是幾次強攻失敗后,就乖乖的退走了。

  鐘離昧也沒有趁勝追擊,而是繼續穩守勾注山,同時李成迅調派官吏,將雁門郡掌控手中。

  與此同時,6賈抵達郡,說服了陳馀。

  陳馀之所以同意讓出恒山郡通路,一方面是因為涉間所部秦軍并未遭到損失,戰斗力極強。如果強行阻攔,其結果…虧本的買賣,陳肯定不愿意去做;另一方面,陳馀內部也需穩定局勢。特別是在楚軍聲勢咄咄逼人的狀況之下,昔日師友又反目成仇,陳馀急需一個盟友。

  劉,倒也能算得上一個盟友。

  而這第三點,陳馀準備復立趙王。

  他找到了趙國王室遺孤,趙歇,并準備以趙歇之名,復立趙國。

  陳馀也是天命之人,他之所以要這么做,是要消除楚軍地敵意。你說我是天命所歸?那好吧,我就復立趙國出來。

  這一來,你總不好再說我是天命所歸了吧!

  但這天命,究竟對陳有沒有影響?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趙歇只是一個幌子,等陳站穩了腳跟,穩定了局勢之后,絕對是把這天命再拉出來。現在不做天命,只是時機不成熟而已。

  總之,不管陳馀怎么想,反正這通路已經讓出來了。

  蒯徹的書信,也迅地送到了劉手中,劉看罷之后,非但不喜,反而有一些愁了!

  抵達云中之后,劉幾乎馬不停蹄,只待了一天,就拉著李成,奔赴馬邑。

  因為涉間的人馬,快要抵達勾注山了!

  “君侯,您似乎并不高興啊!”

  在劉那輛特制地大車中,李成望著愁眉苦臉的劉,輕聲道:“涉將軍一來,咱們實力大增,您為何要不高興呢?”

  “我九原,如今有多少兵馬?”

  劉不答反問,看著李成。

  李成一怔,而后想了想說:“這不難計算…北廣武如今有兵馬三千人,其中車兵一千,輕兵兩千。

  灌嬰地黑旗軍駐扎神木關,除了八百騎軍之外,這段時間有收編了三千多人,有四千之眾;季布駐守并州,已開始屯田。如果照目前的度展,到秋收之時,其麾下可增至兩萬;河南之地,有杭金山大營,約一萬人左右;鐘離駐守雁門,如今也有萬余兵馬…還有云中郡,蒙少君出兵塞上,建武川鎮,大約有三千人,我麾下也有四五千人,再加上九原縣…”

  李成的聲音越來越小,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劉麾下的兵馬,已增至四萬人左右。

  可實際上控制在劉手中的兵馬,怕不足三萬。

  蒙疾和馮敬手里地兵馬,大都是昔日老秦部下,服從的是蒙、馮二人之命,卻不是劉。

  而涉間此次帶回來的兵馬,已過了六萬人。

  由此計算的話,涉間的兵力,只怕會遠遠過劉。

  那么到時候,九原云中,究竟以誰為主呢?劉在擔心的問題,恐怕就在于此。別看劉有四萬人,能迅形成戰斗力地,怕還不足兩千。以這樣的一種狀況,劉如何取得優勢。

  而且,等到涉間回來以后,九原之地中,必然會生出派系。

  如果涉間強勢一些…亦或者涉間不強勢,但涉間底下的人,都會聽從劉的命令嗎?他們一定會逼迫著涉間,占居主導地位。而那時候,其他各系,比如蒙疾馮敬的兵馬,又將如何?

  到了最后,很可能就出現了,劉辛苦算計,卻平白便宜了其他人。

  一想到這些,李成也有一點頭疼了!

  蒙疾、馮敬、涉間…要么是自己在軍中有威望,要么就是父輩德高望重。如果這件事處理不好地話,勢必就會造成河南地的內訌。到時候,別說王天下,弄不好,連命都要搭上。

  劉則嘆了一口氣,苦澀的笑了。

  以前是沒有兵將,想要兵將;而今,兵將都來了,可他又要為這十萬大軍,而絞盡腦汁地算計。

  “守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李成連忙說:“聽憑君侯差遣。”

  劉沉吟片刻,“我要你立刻奔赴雁門,在涉間所部還未通過勾注山之前,攔住涉間。我想要和他…單獨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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