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之地,莽原數萬里。
放眼看,白茫茫天地成一色,好不壯觀。
這是月氏國的土地,與匈奴那種游牧式的生活方式相比,月氏人已經逐漸的過渡到了半游牧,半農耕的社會體系。雖然說比不得河南地那般的土地肥沃,但月氏人還是在鄰近河水北岸的地區,開始了農耕式的生活,并且在一些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座集鎮式的城池。
從生活質量上而言,月氏人無疑優越于匈奴人。
而且人口也頗眾,沿著大河沿岸算起來,已超過了百萬之眾,人口基數遠遠超過了冒頓匈奴。
可人口雖多,卻并不能使月氏人在草原上占居上風。
蒙恬曾經說過:月氏人是發自骨子里的欺軟怕硬,優越的生活條件使得他們并沒有太強的戰斗力。以至于月氏人動輒號稱有控弦之士二十萬人,卻始終無法在草原上占居主導地位。
所以,當匈奴占居河南地時,月氏人的兵力和匈奴人相差不多,卻俯首稱臣。
可匈奴敗北之后,月氏人立刻強硬起來,不但收回了當年讓給匈奴的土地和牛羊,還不斷的對匈奴侵蝕。迫的冒頓不得已,一路北上,將河北之地的草原,幾乎全部都交給了月氏。
如果月氏人能有點魄力,這時候吞并了匈奴的話,至少能和東胡并立北疆。
但冒頓派人送了二十名匈奴美女,外加五千頭牛羊和三千鎰黃金,讓月氏王立刻就偃旗息鼓。
冒頓率領匈奴殘部,在龍城立足,接連吞并了幾個大的游牧部族之后,漸漸恢復元氣。
而月氏在這時候,再一次表現出了軟弱的一面,竟放任冒頓壯大。甚至在冒頓派人送來了萬余頭牛羊之后,月氏王下令,把原先從匈奴人手里搶占過來的克魯倫河,以及喬巴山一帶的草原還給了匈奴人…當然了,月氏王做出這樣的決定,未嘗沒有坐山觀虎斗的想法。
喬巴山,毗鄰東胡!
可月氏王卻忘記了一件事情,喬巴山地區,在克魯倫河的灌溉下,水草豐茂,美麗而富饒。
冒頓得了這一塊土地,無異于獲得了一塊南下的糧倉。
至于和東胡…冒頓的手段很簡單,派人離間東胡王和日漸壯大的阿利鞮東胡匈奴,東胡自顧不暇,哪有時間理睬他?即便是欒提阿利鞮有心,可面對咄咄逼人的東胡人,也無力去顧及冒頓。
十一月末,河北之地連降大雪。
依陽山而營建起來的月氏王城,無論是在規模和設計商,幾乎完全模仿大秦國都咸陽而造。
灰黑色的城墻,在皚皚白雪中,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霜,透著一股子怪異的氣息。
城外,駐扎著無數營地,那牛羊的咩咩聲,戰馬的聿聿嘶鳴,讓人覺得,好像到了集市一樣。
王城里,大殿上。
一群穿著各異的月氏大臣,有點盤著腿,有的跪坐著,亂哄哄的正商議事情。
大腹便便的月氏王高坐丹陛上,對那蒼蠅般的嗡嗡聲似乎毫無覺察,和身邊的三旬美婦說話。
“啟稟大王,原先生來了!”
“哦,快快有請!”
隨著衛兵的傳呼,一個身著白老虎皮大氅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他個頭不高,大約在175左右的模樣。
體型瘦削,但并沒有讓人產生羸弱的感覺。相反,那種蘊藏在清癯之氣中的精悍之意,油然而發。
腰間配著寶劍,更添威武之姿。
他解下了大氅,寬袖大袍,莫不散發出一種非凡雅氣。
走上大殿,來人一拱手,“臣原平,恭祝大王萬壽無疆!”
三旬美婦在這人走上大殿的一剎那,一雙美眸頓時亮起來,白皙的面頰,泛出一抹粉紅色。
“原先生,快快坐上來。”
月氏王對這位原先生,非常的尊敬。
原平看了一眼大殿上亂哄哄的樣子,眉頭一蹙道:“大王乃草原之王,萬里疆域,莫如大王之手。朝堂之上,更應該有威武肅嚴之狀。如此亂哄哄的樣子,只怕是于大王威嚴有損啊。”
月氏王原本還沒有感覺到什么。
可是聽原平這么一說,還真的感覺到,有點吵鬧。
沒等月氏王開口,底下的月氏大臣們先不愿意了,“你這喪家之犬,呱噪個什么?這里是月氏,可不是你那個被人滅掉的魏國。老爺們賞你一口飯吃,你竟然還來勁兒了?信不信我殺了你。”
“住口!”
月氏王罕見的一聲厲喝,“原先生說的有理,我月氏立國,就需要有立國的樣子。看看你們這德行,成何體統?”
一旁的美婦輕聲道:“原先生雖非月氏人,但所說所想,卻完全是為大王考慮啊。”
“沒錯沒錯,爾等再敢對原先生無禮,我定斬不饒。”
亂哄哄的大殿上,頓時沒了聲息。
這月氏王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頗有殺戈決斷的人,他要殺人,那可真不是開玩笑。
“原先生,情況可打聽清楚了?”
原平朝著美婦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那笑容中,透著些傲然之氣,于孤高之中,帶著一種親和。美婦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
“大王,平業已打聽清楚。”
原平在丹陛上坐下來,說:“廣武君的確已抵達河南地,估計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朐衍城吧…
他自橫山而出,率大軍十萬。
據說全都是隨他征戰數千里,闖關斬將的悍勇之士。不過估計他會在臨河休整些時日,年后就會渡河北上。大王,這廣武君麾下雄兵十萬,戰將如云,來勢洶洶,端地不可以小覷啊。”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月氏王的手更是不自覺的顫抖,輕聲道:“比之蒙恬王離如何?”
“王離怕不足為比,蒙恬嘛,略遜色一籌。
大王,原平提一個人,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當年蒙恬和匈奴決戰前,富平老羆可有耳聞?”
“你說的,可是那個在富平以百人,擋住匈奴十余萬大軍沖擊的富平老羆?”
這以訛傳訛,劉闞當初在富平,手中至少有幾千兵馬,可傳到草原上,就變成了一百勝十萬。
原平點點頭,“這廣武君,就是富平老羆。”
哐當…
幾個酒盞掉在了地上,緊跟著那嗡嗡聲再次回蕩在大殿里。
“富平老羆,聽說那廝身高八丈,腰圍八丈,一巴掌能拍死上萬人,可是個喝人血,吃人肉,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啊。”
“可不是嘛…阿利鞮當初夠不夠狠,幾萬人嗎,被他一百人給吃掉了,連骨頭都不剩下。”
月氏王小心肝撲通通的跳,大吼一聲,“全都給我住嘴!”
他強作鎮靜,看著原平問道:“原先生,真的是那富平老羆嗎?”
原平,微微一笑,說不出的瀟灑孤高,讓月氏王身邊的美婦,目光不由得凄迷,輕輕推了月氏王一下,“大王,原先生怎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呢?他既然這么說了,肯定就是真的啦。”
月氏王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是我失言了。”
原平朝著美婦,笑著點了點頭。
美婦的臉,又紅了…
“那怎么辦?誰愿意為我抵擋那富平老羆?”
大殿上,鴉雀無聲。
“大王,原先生這么鎮靜,肯定有主意,何不求教于他呢?”美婦在月氏王耳邊,低聲耳語。
那眸光掃了原平一下,卻帶著無盡的風情。
“是啊,原先生可有什么主張?”
原平正色道:“秦軍來勢洶洶,那廣武君更挾富平老羆之兇名,一旦渡河,只怕無人能抵擋。
當年他在河南地立下赫赫兇威,以至于許多人聽到他的名字,手腳都軟了。
要想攔住他,唯有尋一強力臂助…以我之見,何不聯合冒頓,讓他出兵和廣武君一戰呢?”
“冒頓?”
月氏王忍不住說:“當年他老子都不是老羆的對手,他被那老羆打得如喪家之犬,如何能是對手?”
原平笑道:“大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匈奴當年的確是戰敗了,可并非是冒頓勝了老羆,而是他老子輸了。相反,冒頓可是占了上風,否則匈奴人早就被秦人給殺光了。原平以為,這草原上若說還有人能和老羆一戰,非冒頓莫屬。
想必,那冒頓也是這般的想法吧…
而且讓冒頓出戰,還有一個天大的好處。”
月氏王連忙追問:“請原先生指教。”
“冒頓,是一頭養不熟的狼…想當年他匈奴戰敗,走投無路時,是大王給了他一條生路。
可如今,他不斷的壯大,不但不思報恩,反而屢屢蠶食大王的領地,掠奪大王的臣民。此是可忍孰不可忍…讓他和老羆火拼一場,不但能阻擋老羆,還能讓消耗匈奴人的力量。即便最后冒頓輸了,老羆也會元氣大傷。大王到時候,可趁機吞并匈奴,挾傾國之力,與老羆決戰。
嘿嘿,當初蒙恬,不就是用的這一招,打敗了匈奴嗎?”
月氏王聞聽,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點頭說:“原先生此計甚妙,此計甚妙…
只不過,冒頓會不會同意出兵呢?那狼崽子狡猾的很,當初我讓出喬巴山,想讓他和東胡血拼,可卻被那廝輕易的化解,平白還讓出了一塊豐美的土地。如今想來,我仍后悔不已。”
“大王,此一時,彼一時啊!”
原平大笑道:“冒頓是個貪戀美色之人,前兩年就向大王懇求,想要娶四月公主為他的閼氏。
大王可以將四月公主嫁給冒頓,再許以重金厚禮。
冒頓與老羆有殺父之仇,焉能不答應?只要冒頓答應了,他匈奴所部,就算入了大王轂中。”
月氏王一拍大腿,“著啊,原先生所言極是。”
不過轉念又一想,他搖了搖頭,“可是我已經同意了四月和阿利鞮的婚事,只怕會惱了東胡。”
原平忍不住大笑道:“大王,東胡離陽山千里之遠,況且中間還有個匈奴的呼衍部落阻隔。阿利鞮現在身陷東胡王位之爭,哪有精力顧及這個?大王又何必要舍近而求遠,豈不可笑?”
月氏王聞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天氣放晴,可氣溫依舊很低。
車馬在行進時,很容易出現打滑,造成車翻人亡的事件。
劉闞抵達朐衍之后,見此情況,只好下令暫停前進,在朐衍休整。
待到道路好走一些后,在啟程北上…
當然,這只是借口!
劉闞現在是要能拖一日,就拖一日。
他一邊派人前往九原通知此事,另一邊則讓賈紹加強對山東局勢的了解,了解王離的戰況。
在山里面摸了一兩個月,幾乎對山東的局面,完全失去了解。
他最先得到的,是李由的死訊。緊跟著從咸陽又傳來消息,趙高正式宣布了李斯的死訊,并且滿門抄斬。李斯的家宅,被掘地三尺,一家老小幾百口人的尸體,棄之廢墟大坑之中。
為此,劉闞在行進過程中,專門抽出半天時間,祭奠李家老小。
這也讓李潁等人,感激涕零。
至于九原的留守官員,乃是馮劫的門生。
對于此,劉闞到不擔心,讓馮唐出馬,和九原長聯絡。
同時,劉闞還交給了馮唐一個任務,讓他在和九原長聯絡的同時,設法通過九原長,和關中取得聯系。最緊要的是,要弄清楚關中目前的狀況,特別是幾處重要的關隘,必須打聽清楚。
馮劫雖已死,可他的故舊門生,卻不可能全都被殺掉。
馮唐毫不猶豫的應下此事,帶著人連夜,趕赴九原去了…
朐衍的留守官員,對劉闞一行存著戒備之心。不說其他的,只這十萬流民涌入朐衍,足以讓朐衍陷入癱瘓之中。所以,朐衍長派出官吏,通知劉闞說:進城可以,但只能劉闞家眷進城,流民和兵卒,全部在城外安置,沒有朐衍縣城發出的通行手令,擅自進城,斬立決!
看著那說話都帶著顫音的吏員,劉闞冷森森一笑。
“告訴你家大人,就說我無意進城,但是這百姓的安置,糧草帳篷,必須要給予資助,否則…”
否則什么?
劉闞沒有說,那吏員也沒有問。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否則就傷了感情。
朐衍的官員,倒也不想招惹麻煩,立刻答應了劉闞的請求,送出了一萬頂帳篷,和大批糧草。
一萬頂帳篷,已經是朐衍的極限。
對劉闞而言呢,這足夠了…
他立刻命人在朐衍城外,依杭金山扎下營地。十萬流民的營地,延綿數十里,密密麻麻。
不過,當劉闞扎好了營地之后,卻得到了通報,說是有不少朐衍百姓,前來拜見劉闞。
“朐衍百姓?”
劉闞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大帳中和人商議事情。
乍聞下,不禁有點疑惑。他在朐衍并不認識什么人,為何會有人來拜見自己?
帶著車寧樂叔,劉闞好奇的走出大營。
只見營門外,大約有千人上下,男女老幼,相互扶持。有的衣著華貴,有的則是粗布麻衣。
劉闞出來,這些人呼啦啦上前,全部都跪在了地上。
“啊,諸位為何如此大禮?”
“劉君侯啊,我們今日前來,是要感激您當年的活命之恩。”
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開口說道:“我們原本居住在濟北,五年前三田之亂發生后,依照秦律,我等都難逃一死。可不知為何,后來卻改成了舉家遷涉…我們一打聽,原來是君侯求情。”
“哦!”
劉闞有點明白了,原來是當年從濟北被遷徙過來的百姓。
“來來來,我們進營中說話。”
這些人有的端著酒,有的拿著剛做好的鍋盔大餅,有的還牽著牛羊,隨劉闞等人走進大營。
一千多人,當然不好安置。
于是他們就選了一些代表留下來,其他人又回到了城里。
劉闞很熱情的詢問了他們在河南地的狀況。
一個老者說:“從三齊遷過來的百姓,加起來差不多有三四萬人。不過到了九原后,就被打散了…我們這都是一個鄉的,被分到了朐衍。還有九原、北廣武成等地…有的甚至被送到了云中郡。這路途遙遠,大家漸漸的也就失了音訊。不過一提起君侯,我們都很感激。”
“你們原本與三田無關,我也實不忍這許多人人頭落地,故而盡綿薄之力罷了。
大家只要能過的好,我多少也算是心安了。否則的話,即便我離開了,也會感覺著不舒服。”
“君侯,您別走了!”
一個胖乎乎,衣著看上去頗為華貴的中年男子說:“您要是走了的話,我們恐怕…也過不下去了。”
劉闞不禁詫異道:“為何如此說?”
“君侯有所不知,我們剛遷來的時候,一切都還算好。
雖然有點不習慣這邊的苦寒,但將就著,大家都能過得去。可自從…”胖子突然壓低聲音,“大公子死了以后,烏氏人往這邊發展,大家的日子,可就越發的過不下去了,苦的很!”
“此話怎講?”
“烏氏過來的人,大都是烏氏堡的家人。他們的主人享有封爵,而且極其富有。
那烏氏堡從兩年前抵達九原,就用錢帛財物疏通了九原郡上上下下的官吏。我們好不容易開墾出來的土地,人家看上了,一句話就要買走,而且是用荒地的價錢…不同意,就抓人啊!
小老兒本是臨淄商人,小有家產。
來到這九原郡,就在杭金山下買了一塊牧場,養了百余匹馬。
可烏氏堡的人一過來,就買下了千里牧場,把小老兒的牧場困在中間…今年秋天,更用母馬勾走了我十幾匹剛買過來,準備配種的種馬。我兒去和他們說道理,可不成想他們卻…”
胖子似乎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如今終于找到了傾訴的對象。
劉闞問道:“他們怎么說?”
“怎么說?烏氏堡的人橫的緊,要是說理那就好了。
把我兒打成了殘廢不說,還硬說我牧場里的馬,是他們的…我去官府報案,結果卻沒人理睬。
我聽人說,那烏氏堡買通了上將軍身邊的人。
哦,叫張再,據說甚得上將軍信賴。朐衍長就是張再的人,那家伙貪財的很,只要給錢帛,白的能說成黑的,死的能說成活的。我后來去九原說理,結果連人都沒見到,就給抓了起來。”
張再?
劉闞忍不住向李成看去。
李成想了想,“王離身邊的確是有幾個幕僚,其中一個,好像是姓張…但叫什么,我記不得了。”
“那后來呢?”
胖子苦笑一聲,抹了一把眼淚。
“還能怎樣?我把牧場賣了,連帶著那些馬,都賣了!
當初我買這牧場,還有馬匹,前前后后花了快二百鎰黃金。可是烏氏堡的人,只出了二十鎰。
不但如此,就這二十鎰,到現在也只給了一半。我估摸著,剩下的也不會給了…
君侯啊,那烏氏堡太猖狂了。大公子在的時候,那可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我不賣,他們就關著我,變著法的折磨。我這邊賣了牧場,立刻就放人出來。這官府,是大秦的,還是烏氏堡的?”
“老長,慎言,慎言!”
身邊的一個老人,輕輕推了一下胖子。
胖子怒道:“推個什么?老子都快傾家蕩產了,難道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嗎?
劉君侯是好人…君侯,我長景信你!不為別的,就沖您當初在濟北,能為我們說一句公道話。
你們這些老貨,整日里窩窩囊囊。
老范,你兒媳婦硬是被他們說成逃奴,整天在家里唉聲嘆氣。現在遇到了能為咱們做主的人了,卻連個屁都不放一聲。你們不覺得窩囊,我卻覺得窩囊。我,我就是要說…”
老者的臉,憋得通紅。
突然間怒吼一聲,“老長,我怎不想說?可說了,能有個甚用處?
好人不長命,大公子如何?可還不是死了!劉君侯是好人,可現在呢,還不是被人逼得,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能說什么?我能怎么說?這世道,根本就沒有好人立足的地方。”
劉闞的手,輕輕顫抖。
大帳里鴉雀無聲…
許久,胖子開口道:“劉君侯,我跟您一起北上吧。就算是死在河北,也勝過在這地方憋屈。”
劉闞長身而起,李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君侯,冷靜!”
劉闞沒有說話,走到那胖子和老子的跟前,蹲下身子,用力的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我有一事,想要托付二位。”
“請君侯吩咐!”
“我要你們,不管用什么方法,通過什么渠道,把你們今日所說的這些事情,用最短的時間,散播整個北疆。
你叫長景,對吧?”
胖子連忙起身,“正是!”
劉闞笑了笑,“耐心一點,是你的,終究是你的。”
胖子應該是個有見識的人,聞聽劉闞這一句話,眼睛登時亮了,看著劉闞,突然間一揖到地。
“長景,愿為君侯效勞!”
送走了長景等人,劉闞坐在軍帳中,閉目沉思。
長景他們的這些遭遇,說起來始作俑者,還是他…當初,若非劉闞建議烏氏倮北上,這些人,恐怕也不會有此災難。
“老蕭,守慎,你們說,烏氏倮有這么大的力量嗎?”
一直在旁邊默默無語的蕭何李成,聞聽劉闞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不由得愣住了。
劉闞說:“我的意思是,那烏氏倮雖然有爵位,有錢帛,可終究是個外來人,為何能如此迅速的站穩腳跟?”
蕭何聽罷,卻笑了…
“君侯,九原不比其他地方,這里早先是胡人之地,蒙上將軍決戰河南地至今,也不過短短八年耳。說句不好聽的,九原郡設立之前,這兒是個蠻荒,那可能如山東各處,鄉土之念充斥?
陛下前前后后,共遷六萬戶來此居住。
然則九原地廣人稀,六萬戶根本算不得什么,分布于各地。而長城修建始,往來多為刑徒。
亡命之徒不絕,使得九原治理,就變得困難起來。
烏氏倮享有關內侯之封爵,加之手握重金。以重金開路,以爵位勾連上層,也就有了立足的根基。雖然只兩年,可是他卻能用重金收買一大批亡命之徒為其效力,自然能夠站穩嘍。”
劉闞默然無語,手指急促的敲擊長案。
“老蕭,若我把九原交給你,你多久能將它治理妥當?”
“啊?”
“我是說,至少恢復到大公子在時的那種狀況…當然了,能更好的話,我自然更加高興。”
李成的目光,轉向了蕭何。
他隱隱感覺到,劉闞似乎又要兵行險招了。
“如若能趕上春耕,何可在七個月當中,令九原恢復秩序。一年之后,足以讓君侯谷倉充裕。”
“老蕭,可別說大話!”
蕭何聞聽,呼的站起身來,“何絕無虛言,若主公不信,何愿立下軍令狀。如到時不能成功,何項上人頭獻上。”
別看蕭何的年紀大,可這傲性卻不小。
當然,這傲性源自他的信心。蕭何已經快五十歲的人了,他知道,能讓他施展才華的時間,越來越少。從劉闞的話語中,他聽出了端倪:劉闞,是想要把整個九原,交給他打理。
這種機會,可是很難得!
蕭何深知,如果他能辦好了此事,就算是在劉闞的部曲中,站穩了腳跟。
此前,他手握大權,甚至在曹參之上。那是劉闞的信任,也是曹參的謙讓…事實上,許多人未必認可他。劉闞的信任,能維持多久?蕭何不知道。可他清楚,做好了這件事,就再無憂慮。
劉闞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一言為定!”
李成心里不由得一驚,剛準備開口說話。
就在這時,只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就聽有女人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主人,我有要事要見主人!”
是薄女的聲音!
劉闞一怔,站起來走出帳外。
薄女掙開了車寧的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主人,大事不好了,小主人,小主人被人打了!”